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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拜天地

  程如章仔細看了看雪人,腦中想不出有哪一處與他不相似。


  墨衣男子似乎是看出了程如章的疑惑,指著雪人的眼睛道:「這兒,不像。」


  程如章的視線隨墨衣男子手指的地方看去,卻看不出雪人的眼睛到底哪裡與他不像了。可越是細看,他就越發覺得怪異,被墨衣男子這麼一說,似乎真的有些不同。


  「你的眼中,倒映著世間一切。」墨衣男子淺笑道:「這便是你和雪人最大的不同之處。」


  就算他將雪人堆砌的再逼真,也難以讓其完全成為程如章的模樣。只因程如章是個擁有靈魂的活生生的人,而雪人只不過是由無法承載靈魂的雪花堆砌在一起而已。


  這一瞬間,程如章的心底似乎有什麼東西,如同雪花一般悄然融化了。


  寒冬已過,春又再來。程如章不再和以前一樣每天都要吹奏玉蕭,而是僅有在閑得無聊的時候才會想起他還有一支玉蕭別在腰間。


  同時,程如章與墨衣男子的話也漸漸多了起來。終於不再是墨衣男子一個人自言自語,程如章也經常會說一些他經歷的事情給墨衣男子聽。


  墨衣男子方才知道,原來程如章初出道觀的時候,險些就要把身上的銀子全部施捨給路邊乞丐。


  春去秋又來,墨衣男子開始帶著程如章去到各個地方遊玩。有些地方程如章已經去過,有些地方卻令他大為感嘆。山川瀑布,石窟洞穴,不論是優雅寧靜之地,還是奇形險象之所,二人都攜手同游。


  程如章終於走出自己心底的陰霾,迎接了屬於他的曙光。


  他這才明白,原來不接受墨衣男子,並不是因為「不愛」,而是因為「不敢去愛」。一次失敗讓他遍體鱗傷,所以他才選擇緊閉心扉,不允許任何人將其窺探。


  還好墨衣男子從未放棄,在他失去希望的時候給予他存活動力,在他悲傷的時候百般逗他開心。墨衣男子會為他理凈落在肩上的雪花,也會為他撐上一把遮風擋雨的紙傘。


  紫薰花海盛開,二人又重新回來。


  程如章第一次主動抱住墨衣男子,面頰緋紅道:「我想知道你的姓名。」


  曾經墨衣男子對他說過,當他願意接受墨衣男子的時候,墨衣男子就會將姓名告訴他。現在他終於看開了,此生,他願意將自己交付與墨衣男子。


  墨衣男子回手擁住程如章,從未如現在一般心滿意足笑道:「我的名字是,祁群。」


  苦盡終會甘來,他也終於等到了程如章。擁抱著懷裡的人,也是擁抱住了他一生一世的摯愛,就算日後程如章會厭他、棄他,他也不會有絲毫埋怨。程如章已經給了他最大的幸福,就算僅有此刻,他也了無遺憾。


  「阿群。」程如章笑著叫道:「你叫我阿章,那我便喚你阿群,你說可好?」


  祁群低頭吻住程如章的唇瓣,作祟的軟舌趁著程如章還未反應過來就長驅直入,彷彿要掠奪一切的吻同他平時的模樣簡直是天壤之別,直叫程如章快要喘不過氣來才肯罷休。


  在急促的喘息聲之中,祁群淡笑應道:「隨阿章喜歡。」


  程如章和祁群一起回到道觀,去拜見了道觀仙師。程如章將兩個人在一起的事情告訴了道觀仙師,仙師並未多說些什麼,只拿出一塊玉佩遞給祁群道:「這塊玉佩你且收好,來日有大用處。」


  祁群不知仙師何意,但還是畢恭畢敬接過玉佩向仙師道謝。


  仙師揮了揮手,示意祁群先行退下,祁群與程如章對視一眼,默不作聲出了仙師的房間,卻並未離開多遠。


  陽光下,玉佩顯得晶瑩剔透,上面篆刻著水仙花的圖案,與程如章白衣上面的如出一轍。


  祁群拿在手裡仔細端詳了半天,也始終搞不明白仙師送給他這塊玉佩的意思。但他直覺,這塊玉佩一定與他和程如章有關,否則仙師也不會在他和程如章在一起之後,才把這塊玉佩交給他。


  自幼他就知道,他和普通的孩子有些不一樣。


  據他的生母說,在懷著他的時候被下了蠱蟲,本以為會必死無疑,卻沒想到蠱蟲跑進了他的體內,他的生母也因此逃過一劫。生母向來英氣勃發,生下他沒過多久就抓住了那個下蠱的女子,逼問女子解蠱之法。


  沒想到女子連死都不怕,只說種在他體內的是子蠱,母蠱已經被她放入了他人體內。只要母蠱存活,等他到二十歲,必死無疑。


  生母氣急之下殺了下蠱的女子,又專門尋來蠱醫為他診治。蠱醫在探查出他體內是何種蠱蟲之後,無奈長嘆出一口氣道:「此蠱唯有的解法,便是身懷子蠱之人親手殺了身懷母蠱之人。」


  他體內懷著子蠱,但卻不知母蠱被女子種在了誰的體內。這顯然就是在說,他必死無疑。


  生母自此一蹶不振,一個意氣風發的女子,轉眼之間就成了黃臉婦人。直到聽說道士通曉世間萬物,生母便將他送去了最好的道觀之中,以求得解蠱之法。


  可是直到現在,他體內的子蠱依舊存在,身懷母蠱之人也仍未找到。


  眼看著再過一年,就要到他二十歲的誕辰。祁群輕悠悠嘆了口氣,眼角餘光瞥見程如章已經從仙師房裡出來,便重新揚起一抹淡笑,將玉佩收於袖中迎上前去。


  程如章的臉色並不是太好看,祁群很識相的不去過問,只是執起程如章的手,在上面落下一個淺吻道:「阿章可還想去哪兒?我陪你去。」


  出奇的,程如章並未回話,反而是一把擁住了祁群,力道之大就像是要把祁群揉進身體般。


  「阿章?」祁群任由著程如章以這種令他極不舒服的姿勢抱著他,眼中滿是擔憂道:「沒事,我在。告訴我,你怎麼了?」


  程如章的聲音有些發悶,不答反問道:「你會一直在我身邊的,對不對?」


  剛才仙師告訴他了一些關於祁群的事情,讓他一時片刻還不能接受。祁群的期限已經快要到了,如果屆時讓他和祁群分開……他做不到。明明他們才剛剛在一起,為什麼時間卻只剩下短短一年,一年,其實也不過是彈指一瞬而已。


  祁群心中咯噔一聲,暗道程如章八成已經知道了他體內的秘密。看著程如章微微顫動的雙肩,他別無他法,只能溫聲細語故作洒脫道:「我當然會一直在你身邊,我們的日子還長著呢,天下名山大川,我們還沒有全部遊覽過,我怎麼可能離開你呢。乖,沒事的。」就算我走了,你也要一個人好好生活下去。


  即使他心知程如章多半已經直知曉他命不久矣的事情,但他還是無法親口對程如章道出實情。


  或許是他自欺欺人也好,他真的很不想離開。他和程如章還有許多地方沒有去過,許多事情沒有體驗過,他想在有生之年,讓程如章成為這世上最幸福的人。


  程如章悄然用手背拭去眼角淚水,再抬起頭來的時候,臉上哪裡還有掉過眼淚的痕迹:「好,那麼這天下秀麗奇景,你都得陪我去看,哪怕是少了一處,我都不會放你離開。」


  兩人如同心照不宣一般,誰都沒有再提祁群命不久矣的事情。他們很快就辭別道觀仙師,攜手前往更加廣闊的天地。


  他們對著悠悠天地拜了高堂,以日月為鑒,以星辰為誓,縱然他們只不過是人世間的過客,但他們來過,愛過,那便再也沒有什麼可遺憾了。


  「我祁群在此立下誓言,鍾愛程如章生生世世,即便是再入輪迴,也絕對會找到程如章,與他再次共度餘生。」祁群脊樑挺直的跪在地上,側頭看向閉著雙眸的程如章。


  「我程如章在此立下誓言,永生永世,不論祁群身在何時何地,我定會相伴其身。」語畢,程如章也睜開眼睛,轉頭對上祁群熾熱的視線。


  兩人齊齊彎腰,向著滿天星辰重重磕下一個響頭。這一諾,便是生生世世都剪不斷的紅線。


  汗水如雨般滴落,窗上倒映著成雙剪影,誰的身體在情不自禁附和,悠揚喘息自唇邊溢出,勾人魂魄。


  第二日早晨,程如章揉著自己酸痛的腰,就差沒給祁群一腳。他哪裡能想得到,祁群明明是個這麼溫柔的人,怎麼做起那種事情來就像一頭餓狼般,只想著把他如何拆之入腹。


  但是對上祁群帶著關懷的眸子時,他就踹不下去那一腳了。


  「阿章,今天你就別出去了吧,好好在家裡休息。」祁群淺笑一聲,抬手將程如章摟如懷中。


  程如章先是面上一紅,緊接著好似抱怨道:「還不都是因為你……你得補償我。」


  祁群滿面驚奇的看著程如章,直把程如章看得面頰通紅了,才忍著笑意道:「那阿章你說,想要我怎麼補償你呢?」


  這還是程如章第一次在他面前撒嬌,他才知道,原來程如章最可愛的樣子不只是在床上,更是在同他撒嬌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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