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只有秦卿沒有他
兩個人雖然裝扮平平,剛走進樓里的時候,還是惹得一樓用膳吃飯的客人,視線頻頻的打量。
兩人從容自若的在小二點的位置上坐下。
很快,樓里就有專門沏茶的小二,上來為兩人倒茶。
太白樓就是太白樓,頂好的酒樓,自然上的是頂好的霧頂嵐山。
也就是兩人在剛進來的那一會子的功夫,一樓稍靜了片刻,很快,又再次恢復起了喧鬧。
這一樓中央築起的一個小檯子上,端坐著一個說書的老先生,繼續暢言起了剛才的話題。
「各位客卿,你們猜,這大溱國內亂的結局,究竟是誰輸誰贏呢?」老先生一手推了推架在鼻樑上的西洋老花眼睛,一手端起了手邊案几上的茶盞,一雙炯炯有神的老眼目光,在周遭吃飯的客人身上來回梭巡。
這一位書生打扮,一身儒雅氣息的秀才,一揚手中的摺扇,神態倨傲自得的笑道:「據聞大溱太子秦殷,在大溱近年來權勢滔天,就連皇帝都要忌憚這個兒子三分,偏偏……還不敢去動。連堂堂一國之君都怕這一朝儲君,所以這一仗,秀才以為,必定是太子嬴。」
這秀才說的煞有介事,旁邊的幾個同樣充滿書卷氣息,卻身著富貴,一看就是富家公子的幾人,也跟著頷首附和起來。
木槿和年玥完全沒有料到,這件事根本不用兩人去打聽,這溱國的邊陲小城裡的酒樓之中,早就有人拿這件事,當成茶餘飯後的談資。
彼此相視一樣,都微微一笑,喝起了小二沏上的霧頂嵐山。
既然不用問就會得到這份消息,何樂而不為呢。
所謂好事不出門惡事行千里,這錦繡城與大溱京都遙遙甚遠,年玥兩人花了將近八天的時間才到這,可這大溱內亂的消息的傳播速度,卻僅僅只是三天,就已經鬧的錦繡城,滿城皆知。
只不過,傳聞歸傳聞,先不論這太白樓里的說書先生消息為何確鑿考究,但是錦繡城裡邊兒但凡關心這個話題的,今兒都忍不住前來湊湊熱鬧,聽這說書先生的細細道來此事的子丑寅卯來。
「非也非也。」這時,忽然一個與年玥二人同樣著裝了溱國服裝,卻是一副商人打扮的略胖中年男子,搖著食指悻悻笑道:「據本人商線上傳來的各路消息,這大溱太子自二皇子被解封以來的半年裡,頻頻受挫,屢屢被二皇子損兵折將,壓根啊……就不是二皇子的對手。何況此次太子是謀朝篡位,謀逆造反,還顛倒黑白,更誅殺忠臣良將,不光是寒了在朝大臣的心,也寒了溱國百姓之心,必輸無疑,必輸無疑啊……。」
這富商此話,立刻也得到了很多人的贊同。
立時,兩撥人各執己見,各抒己見,爭論的唾沫橫飛,好不熱鬧非凡。
「這些百姓平民,倒是還挺關心幾國局勢的。」木槿抿了一口杯中香茗,似笑非笑道。
年玥嘴角微揚,不喝茶,只是嗅著杯中裊裊茶香,指尖饒有興味的把玩著杯盞,「國泰,則.民安。比起朝局之中攪弄風雲的掌權之人,再沒有比平民百姓,更關心家國天下事了,何況,你看看這裡面的人,不是達官貴胄,就是富賈書生,要知道這幾國之間的是否安寧,可切身實際的,與他們的將來,息息相關著呢。」
木槿贊同的點頭,而後眼睛一眨,也忍不住好奇的,對年玥發問,「公子,你以為這一仗……誰會贏?」
「我從來,就不打沒把握的仗。」年玥輕笑。
只是話雖如此,她仍然免不了俗世人情,禁不住內心的那一點不安,親自來聽聽這事實的最後真相。
這個思想,是矛盾的。
木槿能夠理解她的心情,也相信她的能力,不由伸手握住了她的手,目光熠熠,「一定會贏的,一定會的。」
年玥反手握住木槿的手,但笑不語。
台上的說書先生假意咳嗽一聲,立刻,便得到了在場噤聲的效果。
說書先生一雙精明的老目滿意的眯了眯,喝了一口茶,對著眾人統統望了過來的視線,老神在在的捋著花白鬍須笑道:「各位客卿皆有自己的一番道理,也都說的很對,不過,這有再多的硬道理,到了關鍵時刻,還是只有官兵的刀槍杆子最硬。」
那秀才聞言,雙眼一亮,十分的得意,嘩啦一聲打開摺扇,也不管現在是不是寒風呼嘯的時節,自顧瀟洒的搖了起來,「我就說嘛,這一仗,準是大溱的太子嬴。但凡知道大溱那局勢的有哪個不知道,這太子手底下還有一個武狀元出身的舅舅?聽說後來打了幾次勝仗,還被封了個正二品的武侯,大概是皇帝不想皇后的母家靠這個國舅越發的坐大,便給了這國舅封了個國昌候,就這麼名正言順的從戰場上給招了回來。我想,在座的各位也都明白,這打仗之人,總會有個出生入死的難兄難弟跟隨,所以啊,這素聞大溱國舅手底下有一支十萬的精銳騎兵,未必是空穴來風。」
說完,這秀才很是得意的沖那與他言談相悖的略胖商賈飛了一記眼刀子,十足的挑釁意味。
那商賈倒也不惱,也不與這秀才正面的衝撞拌嘴,只是搖頭笑了笑。
可他這笑,卻讓秀才那一撥子人認為他是接受了自己的挑釁,並且,還對他以恥笑相回。
所以秀才很生氣,站了起來,望著台上的說書老先生,拱手作揖,力求鑒證這個事實,「譚先生,秀才這話,您老就給句評價,說說秀才我,究竟說的是真還是假。」
老先生呵呵一笑,「自然是真的。」
得到了老先生的肯定,倒戈秀才那邊的一撥人旋即起鬨起來。
秀才得意洋洋的望向了商賈,大概是他站起身的關係,倒是極其顯得他現在很有一股睥睨商賈的意味。
商賈本來不想與秀才爭什麼,可是,在這個時代,任何一個國家的人均等級制度從高到低,都是士農工商,這商人,已經是為人所唾棄的最底層的賤.民,而這對於有些成就的商賈而言,這樣的等級劃分,已經是偌大的恥辱了。
偏偏,這秀才還要用那種高高在上睥睨他這個卑如螻蟻的賤民姿態,自是令商賈感到十分的心頭不快,想當然的,便也噌的站了起來,常年的經商經驗令他不得不隱而不發,怒極反笑,「這位書生,你恐怕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吧?難道你不知道,大溱的二皇子禮郡王,有那麼多大臣不投靠,有高高在上的皇帝不倚仗,偏偏,要故意將太子的罪狀經手一個已經退隱朝堂的閣老,是別有深意么?」
秀才還以為這商賈會繼續對自己愛搭不理,現在這會子直接杠上,倒是令他大感意外,險些駭了一跳。
很快平復好意外心情的秀才哼的冷笑,又自負了幾分,「禮郡王如此做,我當然曉得他的深意。這大溱以文官為首,這位退隱朝堂的閩閣老可是士大夫出身,還是三朝元老,三朝文官之首,御史台的創建者。禮郡王這一招,無外乎兩點,第一,巴結這閩閣老,第二,倚仗閩閣老在朝中威望,能更容易的借刀殺人。」
同樣都是文人子弟出身,秀才說的自然是悠然自得。
不過,卻遭來商賈的諷笑,「既然同是文人子弟,可這位書生怎麼就不知,大溱這位三朝文官之首,是看守保皇.黨的金甲軍的守衛人呢。」
秀才一愣,有些不明所以,「什麼金甲軍?」
商賈卻是不理會他,而是對台上說書的老先生一拱手,「還請老先生詳解,免得讓旁人以為,是鄙人在胡編亂造。」
秀才見商賈又是這般輕視自己的模樣,很是氣惱,「你……。」
「好了好了,別爭了,就讓老朽,在這為大家解惑吧。」說書老先生對秀才擺了擺手,示意秀才坐下,繼而,捋著鬍鬚,娓娓道來,「不光是大溱國,就連其它三國,溱國、晉國、祁國,都在立國以來,有那麼一支不為人知的神秘軍隊。這啊……當然是為了國將大亂之時,而準備的。畢竟,歷來這國中亂,勢必也會引來其它國家的豺狼虎豹,屆時內憂外患,必將遭來滅頂之災。不未雨綢繆,勢必後患無窮。所以大溱這保皇一族,平亂定安的大溱金甲軍,確有其事。」
秀才也不是個蠢的,很快就想明白了過來,只是礙於那口氣,還是有些不敢相信的反問,「可這也並不代表溱國太子就輸了啊?您說是不是啊,譚先生。」
「不,太子輸了,而且,輸的很慘。」老先生毅然搖頭,還嘆了一口氣,忍不住的唏噓,「歷朝歷代,都是的臣民之心者,才是真的得天下。雖說帝王家無情,帝王需無情,可這個大溱太子啊,為人太狠辣自私,雖然是個上位者的材料,卻不是一個為君者的德行。這成敗啊,早就在他開始時,就已經註定了這個結局。」
聽到這,在座的所有熱議這個話題之人,也都是忍不住的一陣唏噓。
而終於聽到這個答案的年玥和木槿,卻是大大的鬆了一口氣。
眼見一道太白樓的招牌菜,宮爆鳳爪,被小二端了上來,木槿一掃之前的緊張心情,拿起筷子夾起一塊,送到了年玥面前的碗里,會心的笑,「公子,素聞這一隻雞的營養部位,最是要屬這一對爪子。不肥不膩,微帶酸辣味道,正適合給你開開胃。」
許是心情輕鬆大好了的關係,年玥也覺這盤鳳爪看起來甚是開胃,令她食指大動,自是不再拒絕,噙笑夾起,送到了嘴邊。
秦殷啊秦殷,你終於敗了,敗得徹徹底底,乾乾淨淨。
還是這老先生慧眼,說的對極,你的成敗,早在你做那些禽.獸不如之事開始時,就已經註定了今天的結局。
想到這,年玥將適才那杯端在手裡一直沒喝的茶水,倒在了地上,眉目疏冷,唇角凝笑。
秦殷,一路走好,恕不,遠送……
兩個人在這因太子秦殷倒台的消息,大石落定,談笑風生,可兩人卻不知道,當今日這份消息達到時,大溱,卻又再次被人,扭轉了新的局面。
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年玥殺不得動不得,只得以金蟬脫殼之計遠遠躲避的男人,溱王。
同時,也是在這三日之後,遠在莫道關十一嶺,得到了大溱京都來報的溱王,怒火中燒。
轟得一聲,拿到竹簡信報的秦放,生生將手裡的竹簡捏成了齏粉,如玉的面容,此刻帶著與之容顏極其不符的猙獰,「秦——卿——!」
原來她做這一切,都是為了秦卿這個混蛋,都是為了他!
為了秦卿,她不惜嫁給了自己,為了秦卿,她不惜豁出性命與太子皇后,甚至整個定國侯府作對!
原來一切都不是他的錯覺,而都是他的自欺欺人,自以為是!
她愛的從頭至尾果然只是秦卿,只有秦卿!!
她把他秦放到底當什麼了?
「呵呵……。」只手捂著眼睛,只手砰的撐在了桌案上,秦放發出一陣低低的笑。
當什麼?他不是早就已經看清楚了么?
她只把他當成一個好騙的傻子,一個隨手利用,卻又隨意丟棄的棋子,不是?
這前來送信,日夜兼程趕來的灰頭土臉的小兵,見了溱王竟然是這副反應,嚇得六神無主,抖如篩糠。
小兵連頭都不敢抬,現在他很想退下去,卻又不敢吱聲,只得跪在原地,一個勁兒的打著哆嗦。
這讓正得了解藥的極大突破,興沖沖趕來的明了見了,連忙唉聲嘆氣的上前拍了拍小兵的肩膀,揮手示意他趕緊下去。
小兵起先還被明了突如其來的拍肩膀駭的不輕,差點沒嚇癱了過去,待明了一打讓他離開的手勢,他幾乎連想都沒想,也不管明了這到底是什麼人,連忙連滾帶爬的就跑了出去。
明了見狀,無奈的搖頭,嘖嘖有聲,「就這鼠膽還敢做驛兵,若是哪天讓他送個重要的書信情報,沒準碰到劫道之人,別人這刀子都還沒動,他就可不要嚇得直接把情報雙手奉上了?唉,一看就是個軟蛋的叛徒料啊!」
秦放沒有搭理明了的碎碎念,臉頰被大手將大部分遮掩,讓人看不見,他現在的任何錶情。
看著撒了一地和一桌的竹簡灰燼,明了眼珠子轉了轉,即便不用再問溱王那竹簡上的內容,他已經能猜出個七七八八來了。
無非就是年玥那妮子的大計已成,該掃清的障礙已經掃清,這該上位的人嘛,自然也是該上位了。
只除了一點他十分的好奇,能被這妮子看重的,究竟是皇子中的何許人也?
這太子就算了吧,如果真是扶持太子,根本就不需要搞出這麼大的陣仗,況且太子背後已經有了雄厚的權勢,只要沒人阻礙他,他就已經可以順利的登上下一屆大溱帝王的寶座了,何須年玥這妮子去畫蛇添足?
唔……這其餘能堪用一用的,除了二皇子秦卿,便也就是五皇子秦錚了。
嘖,雖然還有好幾個小皇子,不過年紀尚幼,母家更是不濟,若想在這短短的半年時間內擊垮太子,根本就是痴人說夢,再者,看溱王現在恨不得要吃人的德行,分明就是掉進了醋缸子里了,他總不至於去和幾歲還在吃奶的小皇弟爭風吃醋吧?
所以啊,這年玥所選之人,必是二皇子與五皇子,其中的一個。
「嘶……我就不明白了,那妮子何不直接擁護溱王你為帝呢?」比起前者,明了更對這個問題充滿了強烈的好奇心,所以這下子,實在是經不住心中的疑慮,竟不由得脫口而出了。
「若是想死,本王可以送你一程。」放下捂住眼睛的手,看也不看走到了身邊的明了,秦放正襟危坐回了身後的檀木雕麒麟花紋的長椅上,在桌上的一疊厚厚的書簡之中一邊翻找著什麼,一邊冷著聲音,對明了毫不客氣的潑著冷水。
明了不覺得眼前溱王這貨是在開玩笑,尤其還是在這個情況下,於是,嘿嘿一笑,討好的上前,「王爺,已經找到了毒源,原來是周邊的杜鵑花被人撒上了毒粉,待杜鵑一開,這花香合著毒粉,被這山風一吹啊,自然就吹到了這各處的村子里,誰讓這十一嶺,是個盆地呢。」
手上動作一頓,秦放眯起了眼睛,很快,就點了點頭。
盆地雖然隱密性好,但是,一旦有了洪水火勢,便如同困獸一般被困其中,這就更不用說這下毒之人的心思,何等的靈巧陰險,因為盆地里的風只會在山谷里打著轉兒的吹,永遠都吹不出山谷外。
待山上的杜鵑一開,香氣和風一直只在谷中兜兜轉轉,呼吸是人必不可少的東西,這些士兵能不是解了毒后又中了毒,反反覆復沒完沒了么?
況且,誰也不會想到,有人居然會把毒粉種在杜鵑花苞里。
「將士們的身體如何。」從書簡中,秦放終於找到了一隻牛皮紙袋,鼓鼓囊囊的。
「啊,已經沒事了,只要把他們派出去將山上的杜鵑全都砍了燒掉,這瘟疫就能得到徹底的根治,不會再犯了。」明了伸長了脖子,一臉好奇的對秦放翻找出來的東西探頭探腦,邊回答秦放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