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她配不上你
月華殿中彌漫著淡淡的茶香，雪頂含翠是北燕國茶葉中的極品，在這樣的春暖花開之時品起來，更有一番滋味。隻可惜今日，品茶的人似乎都沒有品茶的心境，慕柳氏坐在慕無傷對麵，凝凝眉將茶杯放下。
她輕輕一歎，說：“我並非為了傷她。”
聲音中，有那樣多的無奈。這畢竟是她唯一的兒子，她不想讓他們之間的關係有任何改變，更不想因為一個女子而改變。
慕無傷淺啜一口茶水，淡淡說道：“母後的心思，兒臣懂，兒臣自然不會埋怨母後，不過以後關於她的事，還請母後不要插手。”
“難道你，你真準備把她留在王宮？”慕柳氏看著慕無傷，目光中多了一絲失望，她沉聲道：“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留下她，朝野上下會有何反應？難道你想給文武百官以及天下百姓，鬧出一個笑話？”
“笑話？”慕無傷不以為然，嘴角上揚微微有些嘲諷，“在母後看來，隻是因為她的雙眼看不見，所以兒臣和她在一起便是一個笑話？”
“她配不上你……”慕柳氏重重歎息。
慕無傷臉上的笑容微微凝滯，雖然一早他就知道母後會反對，但是當她真的說出“配不上”三個字的時候，他的心裏還是難受了。她配不上他麽？是她配不上他，還是他配不上她？
他的聲音突然有些低啞，他說：“母後，你知道麽？我在淩霄城的這段時間，因為有她而感到特別幸福。這種幸福，是我從未體味過的，所以我很珍惜，我想永遠擁有。”
慕柳氏的心震動了一下，幸福，他居然用了幸福兩個字！
她問：“那蓉兒呢？你要的幸福蓉兒不能給你麽？她的心一直在你這裏，而且你們從小一起長大，感情一直很好。”
慕無傷搖搖頭，他道：“母後應該知道，我所指的幸福是什麽。”
話音落下，慕柳氏的臉色暗暗一變。是的，她知道。幸福是一旦認定一個人，從此以後不論遇到誰，和誰在一起，心裏都永遠忘不了那個人的影子。就像曾經的自己……
慕柳氏的眸色深處閃現一抹痛楚，那是一種刻意壓製的痛。許久，她無力地說：“母後也希望你能幸福，可是你必須答應母後，你不能為了自己的幸福而傷害蓉兒。”
慕無傷沉默片刻，點點頭。
慕柳氏站起身一步步地往外麵走去，那道背影第一次顯出了一絲孤清和蒼老。或許在她心裏，她在佩服她的兒子，即便那個女子是個瞎子，即便那個女子身份卑微，他也要她給他的幸福。而她呢？卻因為怯弱和自私，把已經得到的幸福弄丟了……
這天早上，溫暖的陽光透過窗子照在廣陵宮的寢殿中。霧汐雖然看不見，卻也仿佛能聞到那陽光的味道，以及空氣裏淡淡的花草香。她扶著床走到窗邊，憑著感覺伸出手，讓那陽光在指縫間穿插而過……
慕無傷走進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霧汐憑窗而立暗自出神的樣子，她閉著眼睛伸開手臂，那樣享受陽光帶來的溫暖，嘴角帶著一抹讓人心動的笑容。
慕無傷輕輕走過去，也學著她的樣子把手伸開，然後閉上眼睛感受陽光。兩人的影子映在地上，竟然好像是在擁抱一般。
霧汐知道他來了，問：“你忙完了麽？”
慕無傷說：“忙完了。”
霧汐說：“可以帶我出去走走麽？”
慕無傷說：“你的傷，還疼麽？”
霧汐說：“不疼了。”
慕無傷便點頭，說：“好，我們出去走走，不過……”
他輕輕撩起她的發絲，說：“你應該先梳洗一下，然後讓宮女們挑一件你喜歡的衣裳給你換上。”
霧汐這次倒是配合，說：“好。”
慕無傷聽見她的回答，很滿意地笑了，然後給宮女們使了一個眼色。宮女們得到命令，立刻忙開了，梳洗的梳洗，找衣裳的找衣裳，在這廣陵宮中穿梭不停。
奇怪的是，向來喜歡安靜的慕無傷，看見自己的寢宮突然之間變得這樣嘈亂，他竟沒有一絲生氣的感覺，相反他覺得很熱鬧，仿佛這座寢宮本該如此。
梳洗之後的霧汐坐在椅子上，盡管不施脂粉，也美得令人驚歎，那兩個為她梳洗的宮女都忍不住看呆了。
慕無傷看著這一幕，臉上再度露出笑容。
不一會兒，四五個宮女托著四五套折疊整齊嶄新的衣裳走過來。慕無傷讓她們把衣服一件件展開，然後對霧汐道：“這一件是淺綠色的，這一件是純白色的，這一件是鵝黃，這一件是梅紅，這一件是淡粉色。阿霧，你喜歡那一件？”
霧汐沒有多想，說：“純白色吧。”
“純白色？”慕無傷拿著那件純白色的衣裳走到霧汐身前，而且還在她身上比劃了兩下，他說：“這件衣裳的樣子倒是可以，隻是這顏色顯得沒精神，而且外麵這樣好的陽光，你應該穿鮮豔一些。”
霧汐一笑，說：“那你給我挑一挑。”
慕無傷轉過身，拿起那件粉色的衣裙走過來，說：“這件淡粉色的很好。”
霧汐的神色裏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不過她說：“那好，就粉色吧。”
宮女們扶著霧汐走入屏風之後，不多時再扶著霧汐走出來。衣裳很合身，繡工精美，剪裁得體。而且這身粉色的確很適合今日的她，臉色也變得稍稍紅潤了些。
慕無傷的嘴角緩緩上揚，眸色深處湧動著幸福。他喜歡她住在自己的寢宮裏，喜歡自己這樣無時無刻地照顧著她，喜歡自己給她安排膳食，喜歡自己為她挑選衣服……隻有當他做這些的時候，他才會覺得她是真真實實地生活在自己的世界裏。
慕無傷走過去，執起霧汐的手，帶她緩步走進外麵的陽光裏。他沒有讓人跟著，他不願任何人打擾他此時此刻的擁有。
他們沒有走很遠，在一塊早地上停下來，然後坐下。誰能想到，北燕的王上竟然這般悠然地坐在草地上？在所有人眼裏，他都是高高再上的，不可靠近的，可是現在，他的的確確就和霧汐並肩坐在草地上。
她願意做的事情，他總是這樣樂於奉陪。
陽光真的很溫暖，他們靜靜地坐著，有一會兒沒有說話。過了很久，慕無傷說：“我想讓你穿粉色，是因為粉色看起來比較幸福甜美。而白色，顯得過於淡冷和憂傷了。”
霧汐微微一怔，緩緩道：“我以前，也很喜歡粉色。”
慕無傷看向她，笑道：“好像在我的記憶裏，你一直都喜歡穿白色，從未見你穿過粉色。”
霧汐微微垂眸，突然間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
粉色，是那十裏桃花，也是一去不歸的夢和永生永世的痛。
霧汐不願再想，她擠出一絲笑容對慕無傷道：“我們這樣坐著曬太陽，很像當初在紫羅林時的樣子。”
慕無傷說：“恩，是很像。不過藏劍山莊廊下的木地板，比這裏更適合曬太陽。”
霧汐點點頭，笑道：“還有大牛和大福，我每次曬太陽時，他們會給我端一疊南瓜子，他們兩個雖然有些大大咧咧，但是偶爾也會想得很周到。還有夜銘，明明出大太陽很溫暖，可他呢，偏偏擔心風大，還要給我一條毛毯……”
霧汐突然不說話了，喉中有些哽咽。
慕無傷見狀，一顆心無來由一陣不安，他執起她的手，問：“你怎麽了？”
霧汐抬起頭，雙目微紅地說：“我很想念紫羅林，很想念那段日子。我覺得我這一年來，生活總是起起落落，一顆心時而在雲端，時而又在地獄。隻有在紫羅林的那段日子，很平靜，不擔心失去什麽，也不擔心會再有什麽劫難，有種簡簡單單的美好。”
慕無傷心裏一疼，他說：“隻要你願意，這裏也能成為你的紫羅林。你不必遷就人，可以隨意過你想過的那種生活。”
霧汐沒有說話，慕無傷又說：“你是不是覺得這裏太陌生，而你眼睛看不見，有很多不方便？沒關係，我已經安排人另外去尋找一隻燕歸鳥，有了燕歸鳥，你會比現在自在得多。我母後那邊，你也不用擔心，她不會再為難你。而且還有我，你需要什麽，想要做什麽，我都會……”
“燕一。”霧汐沙啞地喚他，帶著一種無法言喻的感動，又帶著一種隱隱約約的愧疚。她知道他在努力讓她相信，相信這裏也可以成為另外一個讓她安心停留的紫羅林，可是她已經不是涉世未深的小姑娘，王宮代表什麽，她比誰都清楚。所以她不敢信，也不能信。
她反握住慕無傷的手，說：“就算我現在回到了紫羅林，你還是可以去看我，我們還是朋友。而且你忘了麽？我答應過你，要每年送你兩壇青梅酒的。”
慕無傷的眼睛裏彌漫著霧汐看不見的憂傷，他輕輕將她攬入懷中，帶著一種深深的不舍和疼惜。霧汐說要走，他一定不會逼她留下。但是他真的不願意放開，這麽多年來，他一直過得那樣孤獨，從沒有一個人真正地走近他的心。如今終於有一個……
霧汐任他抱在懷裏，她從未想過讓這個男人難過，他一次又一次地救了她，一次又一次地給她溫暖和嗬護，所以在她心裏，她時常會忘記他是慕無傷，她更願意當他是燕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