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似增相識的雙眼
無人能想到，當他昨日將手探向她的手腕，發現她內力全失時有多麽驚愕！燕歸鳥不見了，內力也失去了，再帶著渾身的傷，這些日子她究竟是怎麽熬過來的？
慕無傷的眼睛裏充斥著心疼，柯如是卻是充滿擔憂——那個神秘人抓走了霧汐，廢了她的武功，然後又將她折磨得遍體鱗傷，最終卻留下她的性命，他為了什麽？
許久，柯如是抬起雙眸，道：“王上，依微臣所見，這件事頗有蹊蹺，還是先將霧汐姑娘的傷醫治好，然後等夜銘公子趕到，將霧汐姑娘交給他帶離王宮。”
慕無傷的神色微微一暗，他問：“你也覺得，她不應該留在這裏？”
“不是不應該，而是……”柯如是雖然年輕，一舉一動卻都顯得十分老成，他道：“以她的身份現在留在北燕王宮，實在不妥，畢竟她曾經是天鳳朝的皇後。”
“皇後？”慕無傷的嘴角冷冷上揚，一字一句道：“從她離開天鳳朝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經不是了！”
柯如是輕輕一歎，他道：“王上這樣認為，南宮諾卻未必會這樣認為。這些日子以來，南宮諾一直暗中派人監視著紫羅林，他從沒有放棄過尋找霧汐姑娘，也從沒有昭告天下，說霧汐姑娘已經不是他的皇後。”
“這又如何？”慕無傷幽幽反問，聲音不大，可是卻透著堅決。從他在鬆林中找到霧汐的那一刻，他就已經在心裏暗暗發誓，從今以後，由他來守護霧汐，由他來給她安穩和幸福！他說：“隻要她沒有親口跟朕說她要離開，朕就絕不可能讓任何人帶走她！”
“可……”柯如是感到一種無奈，他知道慕無傷一旦做出決定，是不可能輕易改變的，但是這件事情可小可大啊！難道這剛剛才安寧的天下，又要因為一個女人再起波瀾？
柯如是滿心的話最終還是吞入了肚中，事情還沒有發展到那一步，還是一步步來順其自然吧！
廣陵宮中，霧汐已經醒來，她的臉色看上去好了很多，身上的痛感也減輕了不少。幾位太醫先後隔著羅帳診斷脈息之後，連連驚歎：“真是匪夷所思啊！短短一夜之間，這位姑娘的脈息竟然就已經恢複到正常了。”
另一位太醫也頷首道：“不錯，而且不僅是脈息，就連她身上的傷口也已經全部愈合，那些舊傷更是淡了許多！真是奇事，奇事啊！”
“照這樣的恢複速度，明日姑娘就可以下床走動了，而且這些傷口將來也不會留下疤痕。”
“看來，這位姑娘的體質真的不同一般……”
霧汐躺在床上，聽著太醫們的驚歎與議論聲，她微微閉著眸，臉色一片淡然。隻有她自己知道，並非是她的體質非同一般，而是因為毒砂用來傷她的不是利器，而是幻形花。幻形花的傷痕，全在一個幻字上，除了痛感是真的，那些傷痕真真假假，似真似假，根本無人分得清楚。
毒砂說，幻形花是他送給那個人的禮物，那個人可是指慕無傷？如果真是慕無傷，毒砂隻是一個江湖中人，有什麽理由去挑釁王權？他的目的究竟是什麽？想到這裏，霧汐突然有些不安，她不想因為自己的關係讓慕無傷受到任何傷害。
太醫們還在商量要不要減少藥量，廣陵宮的門口卻突然傳來一道通傳：“太後駕到！”
話音落下，廣陵宮所有人都安靜下來，然後全體麵向門口，跪地行禮：“參見太後，太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山呼之聲在宮殿內回響，也在霧汐的心頭回響！太後？這就是北燕太後？當今的北燕王後？
那一瞬間，她仿佛又看見了那張信箋，看見了那“一切順利，放心”幾個熟悉的字體！爹，你讓她放心什麽呢？她是北燕的王後，您是天鳳的丞相，您究竟讓她放心什麽呢？
霧汐臉色蒼白，一顆心疼痛不已。
慕柳氏是帶著隱忍的怒意走進寢殿的，因為在此之前，她從未想過慕無傷竟會如此不識大體不分輕重！這廣陵宮是王上的寢宮，他怎可如此輕易讓給一個女子！而且是一個並未冊封來路不明的女子！
慕柳氏站在寢殿內，她一身藏青色繡白紋的衣袍，心中雖有怒意，臉上卻看不出絲毫，依舊是平時的神態。當所有人都給她下跪行禮，她的目光看向了那張龍床--龍床之上羅紗帳內的那個女子，似乎在掙紮著起身，她的動作顯得有些艱難，看來她真的傷得很重……
慕柳氏的目光中閃過一絲不忍，她並不是一個心硬的女人，但是這一次她告訴自己必須硬下心！她不是非得針對這個雙眼失明又受了重傷的女子，她是為了她唯一的王兒，還有她最疼愛的蓉兒！
她這一生，已經失去夠多了，現在她隻有她的王兒和蓉兒，她不允許有任何人有任何機會來傷害。
慕柳氏微微揚眸，目光冷冷地看向龍床，平靜道：“見到哀家，你也不行禮？”
一個宮女立刻回道：“太後娘娘，霧汐姑娘並非不願行禮，她實在是有傷在身，所以不大方便。”
“不方便？”慕柳氏輕輕一笑，對自己身後從永福宮帶過來的宮人道：“既然她不方便，你們去幫幫她。”
“是！太後娘娘！”
三四個宮人朝龍床走去，其中兩個撩起羅帳，另外兩個不由分說將霧汐從床上拖了下來，然後用力將霧汐按在地上，跪地行禮。
霧汐的身子驟然一疼，那剛剛愈合的傷口仿佛又被撕裂，包紮的紗布上透出了血跡。她垂著頭緊要雙唇，忍著疼痛讓自己不要痛呼出聲。
慕柳氏看著她，許久，她說：“抬起頭來！”
霧汐的心裏微微一震，慕柳氏的聲音不怒而威，甚至有幾分冷厲，可是不知為何，她卻並不覺得可怕。冥冥之中她總感覺這個人一定和爹爹有什麽關係，否則爹爹又怎會冒著那樣的風險，隻為了讓她放心呢？
她多想現在就問她，問她可認識寧世清，問她爹爹究竟有沒有背叛天鳳……
可是理智最終戰勝衝動！如今的她，以什麽身份去問？寧慕汐？寧慕汐已經死了，早已葬入皇陵！霧汐？霧汐是私自逃走的天鳳朝皇後，一旦身份公開，又會惹出多少禍端？
慕柳氏久久不見她抬起頭來，不覺已經失去耐性，對那兩個按住霧汐的宮女道：“讓她抬起頭來！”
兩個宮女應了一聲，毫不費力地托起了霧汐的下頜，撩開了她臉上的發絲。這是一張如此清麗絕美的容顏，即便因為受傷而沒有血色，即便眼睛裏沒有任何神采，可是她依舊那樣美，美得安靜而不惹世俗……
慕柳氏的目光緩緩投過去，當她目光觸及霧汐的那一刻，她整個人猛地一驚！這雙眼睛……為何這樣像她記憶中的那個人？是她的錯覺嗎？一定是錯覺，一定是！
慕柳氏臉色發白，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霧汐跪在地上，疼痛早已經讓她虛汗淋漓，那裂開的傷口流出來的鮮血，一滴一滴地落在地板上……
廣陵宮的宮人們慌了，這位姑娘是王上帶回來的，而且這裏的每一個人都親眼看見王上是這樣在意這個姑娘。如果被王上看見，他們這些奴才豈非要一起跟著受到牽連？
於是，宮人們拚命地叩頭求情：“太後娘娘慈悲，姑娘受了傷，不能長跪，還請太後娘娘開恩啊！”
“太後娘娘開恩……”
“太後娘娘開恩……”
宮人們的聲音在寢殿中回蕩，霧汐突然胸口一悶，整個人向後倒去。宮人們倒吸一口涼氣，所有人都以為霧汐會倒在地板上，可就在這時，慕無傷的身影出現在宮門口，他眼睛裏的驚顫一閃而過，然後足尖點地飛身而起，穩穩將霧汐抱在了懷中。
“阿霧？”他看著地板上的血跡，一顆心仿佛停止了跳動。
霧汐沙啞地說：“我沒事。”
慕無傷心疼地凝眸，薄削的雙唇抿成一線，那一刻，他無視眾人，橫腰將霧汐抱起，然後一步步地走向龍床。
慕柳氏這才回過神來，臉上的慘白瞬間又變成另一種震驚--她的王兒，何曾這樣寵愛過一個女子？慕柳氏忍不住想，如果這是名門望族的女兒，亦或者如果她不是雙眼失明，或許她會看在兒子的這一份寵愛上，讓他封她為妃。至少，她知道這個女子會讓她的兒子高興。可這個女子偏偏不是……
慕無傷將霧汐放在了床上，親手為她拆開紗布，重新上藥，然後再將紗布包好。他做得那樣自然，仿佛曾經做過無數次。
當他處理好她的傷口，他緩緩低下頭，在她耳邊說：“什麽都不要想，我很快就會回來。”
說完，他親吻了她的額頭，霧汐身子一僵，還來不及躲開這個親吻就已經結束。他似乎正是害怕她的拒絕，所以才會如此蜻蜓點水一般。
慕無傷轉過身，對一直驚愕站在那裏的慕柳氏露出一抹平常的笑容，說：“昨日母後不是想喝茶麽？正好兒臣從淩霄城帶回了些雪頂含翠，不如請母後去月華殿品品？”
慕柳氏微微一怔，隨即點點頭，扶著宮女向月華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