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女人,真是蠢
陸靖白知道那是什麼。
他垂在身體兩側的手握緊,手指深深的摳挖進泥土裡,在江昀拔槍的那一瞬間,他抓起一把泥土,朝著對方的眼睛撒過去。
江昀條件反射的抬手去擋,陸靖白雙手在地上用力一撐,全身的肌肉憤然緊繃。
他一記橫腿掃過去,動作利落,帶著雷霆之勢。
帶起的風擦過江昀的腳踝。
江昀蹲身,用手臂一擋。
正正的擋住了陸靖白這一記鞭腿。
陸靖白起身飛撲過去,兩人糾纏著摔在地上,在滿是碎石的坡道上滾了幾圈。
原本是在道路正中的位置,但漸漸的就偏離了軌道。
以勢不可擋的速度朝著右邊滾去。
那一側,是陡峭的懸崖,沒有護欄,下面是嶙峋的石頭,摔下去只有死路一條。
這樣的危機下,江昀居然笑了,依舊是溫潤儒雅的笑容,即便是狼狽不堪,也沒有絲毫影響,「陸靖白,不如,拉上你一起死。」
遠處。
有車燈照過來,還有聲音。
陸靖白的T恤被用來止血了,身上就穿了一件防彈背心,手臂和肩膀都是裸露的,碎石將他身上刮出無數道口子,有些深深的嵌進了肉里。
他雙腿用勁,利用身體在地上的摩擦增加阻力,迷彩褲厚實的布料被磨得稀爛,腿上一片血肉模糊。
終於,在臨近懸崖時止住了去勢。
半個腦袋都已經衝出了路面,頭皮能感受到懸崖下反上來的風,陰冷刺骨!
他翻身起來,揪住江昀的衣領,將他拽起來一個過肩摔。
江昀被狠狠的摔在地上,後背著地,胸腔里傳來劇烈的痛意,血氣翻湧。
他蜷縮著身子劇烈的咳嗽起來。
「咳咳咳。」
喉管似乎都已經扭曲變形,一口鮮血噴涌而出。
不待他緩氣,陸靖白翻身壓著他,掄起拳頭就往他臉上砸,怒道:「你他媽連死都不怕了,還怕自首?」
江昀笑,滿嘴的血,「自首也是死。」
「那至少死的有價值,你現在死了,就永遠貼上個販賣毒品、畏罪自殺的罪名,江昀,」陸靖白揪著他的衣領將人拉起來,看著他瞳孔都有些散開的眼睛,「你從來就沒有想過擺脫這個身份嗎?你厭惡龍哥,厭惡毒品,如今,卻活生生的將自己逼成了另一個龍哥。你和你所厭惡的,又有什麼區別?難道連死,你都還要貼著這個讓你厭惡的身份嗎?」
江昀原本毫無鬥志的眼睛里突然閃現出一抹狠意,那是一種憎恨、厭惡,又帶著一絲嚮往的複雜表情。
他猛的一個用力將陸靖白掀翻在地上,拳頭如雨點一樣砸下來。
骨骼碰撞在一起的聲音讓人牙齒髮酸,「你有什麼資格說這樣的話?我是厭惡他所做的一切,厭惡這個身份,但相比起來,我更厭惡你們這種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江昀冷笑,牙齒上都是血,「自首,我就不是毒販了嗎?就能將我手上沾的血都洗乾淨嗎?」
他仰頭,笑得近乎瘋狂,隨即收住,傾身湊近他,用一種近乎蠱惑人心的語氣詢問道:「你知道,這雙手染上的第一個人的血是誰的嗎?」
陸靖白:「……」
「江茜瑜。」
有個念頭從陸靖白腦子裡一閃而過,但速度太快,他沒抓住,「她是你殺的?」
「是她想死,我不過是成全她。」
此刻的江昀,終於褪去了溫文爾雅的表面,深藏在骨子裡的尖銳、冷漠,都清楚明白地從他的面部表情凸顯出來。
滿臉血的他,在燈光的照射下,臉上呈現出明和暗兩種極致。
「你給她選的墓地?為什麼不葬在一起?要中間隔開一個。」
這是他一直覺得奇怪的點。
人總是有那麼一點浪漫主義在骨子裡,愛將兩個相愛的人合葬或葬在相鄰的兩個墓地里,只當是另一種長相廝守。
若單純的只是憎恨,將他們葬在天南地北兩個方向不是更好,但江昀偏偏將他們葬在了一個墓園,中間隔著一個陌生人的墓地。
「我要讓他(她)天天都能看見他(她),卻又永遠不能近身相處。」
陸靖白沒能從他口中探出到底是讓誰看著誰,因為江昀突然轉了話題。
他舔了舔唇角的血跡,無聲的笑了:「陸淵一個吸毒犯,居然瞞天過海被授予了烈士的封號,真是天大的諷刺。」
「你他媽胡說。」
趁陸靖白心神大亂,江昀突然從后腰拔出槍,槍口抵著男人被碎石磨得一片血肉模糊的肩膀,扣動板機。
『砰』的一聲。
近距離的射擊,高速旋轉的子彈從陸靖白前面的肩膀直透背心。
燒灼般的劇痛讓陸靖白的頭皮驟然一炸,卻絲毫沒有影響他面對危險時的反應能力。
另一隻手手掌為刀,直接劈砍在江昀的手腕上,手刀剛貼近對方的手腕,江昀的手瞬間像蛇一般柔軟的纏繞著避開。
槍還穩穩的在他手裡。
他出手如電,換了只手持槍。
槍口又抵住了陸靖白另一側的肩膀,手指扣動板機。
千鈞一髮之際,陸靖白兩隻手一上一下的壓住江昀的手腕,槍口偏離了他的肩膀,子彈打在懸崖邊的路面上,掀起了大片的碎石和泥土,滾落到了山崖下。
剛開始還有窸窸窣窣的滾落聲,後來便歸於了一片沉寂。
陸靖白看著肩膀上突然多出的血洞,咬著牙爆了句粗,曲起的手肘擊中江昀的側臉,男人被他打得偏過頭去,耳朵里一片轟鳴。
陸靖白一記橫腿將人撂倒,兩人扭打在一起。
江昀臉上兇相畢現,他沒想到陸靖白在這樣的情況下還能有力氣將他掀翻過去。
雖然失算,但也更加激起了他骨子裡想將對方弄死的狠勁!
空氣中,血腥味濃得撲鼻而來。
在扭打的過程中,那把決定命運的槍到了陸靖白的手裡,江昀握住槍筒,將槍口抵在自己眉心。
車子的引擎聲從不遠處清晰的傳入耳中,擴音器的聲音響徹了整個山谷,「江昀,你已經被包圍了,放下武器舉手投降。」
藍白色的警燈晃動,照進兩個人的眼睛里,也照亮了漆黑的山谷。
江昀眼裡帶著笑意,他看著陸靖白,唇瓣蠕動,一字一句的說道:「我說過,我會送你一樣東西,置物盒的炸彈下面放著一個U盤,那裡面,有關於你父親的一切。」
他握住陸靖白扣著扳機的手,臨死前爆發的力量迅猛至極,完全不像是一個身受重傷的人。
他說:「我會帶著身為緝毒警的陸靖白跟著我一起下地獄,這輩子,永不翻身。」
『砰』。
子彈穿透眉心,從後腦勺透出,釘進了泥土裡。
江昀面帶微笑,睜著眼睛看著頭頂漆黑的天空。
有星。
亮晶晶的。
他已經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看到過這麼美麗的夜色了。
思緒陷入了一片混沌,有對話聲從遙遠的地方傳來,越漸清晰,彷彿就在耳邊。
「阿昀,媽媽以後帶你離開這個地方,讓你自由快樂的成長,好不好?」
「想幹嘛就幹嘛嗎?」
「是的,我們阿昀想幹嘛就幹嘛。」
「那做警察可以嗎?」
「阿昀,為什麼要做警察呢?」
「電視里的警察都好威武,他們將壞蛋打得落花流水,就像這樣,」七八歲孩童的聲音,還是那麼的稚嫩和天正,他用手比槍,「piu,piu,piu,就都死了。」
「阿昀,快跑!」那個溫柔的聲音突然變了調,尖銳凄厲。
「媽媽,怎麼了?」
「我給你,你想要江昀,我給你,你拿去,求求你,給我一點,就一點,我實在受不了了,我快要死了。」女人痛苦的聲音。
一把刀鋒雪亮的匕首扔在地上,男人儒雅溫文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聽見了嗎?阿昀,你是我的孩子,虎父怎麼能有犬子,你這麼懦弱膽小,將來如何繼承我的地下帝國,來,撿起來,扎她一刀。」
「不,不行。」
「只要你扎她一刀,無論深淺位置,我都給她想要的,幫她減輕痛苦。」
場景變換。
女人溫柔的抱著他,手指梳理著他因為長期營養不良而枯黃乾燥的頭髮,有打結的地方,她也像是沒察覺到一般,直接將打結的幾根頭髮拽下來。
「阿昀,你乖,我們可以逃離你爸爸了,你的淵叔叔答應媽媽了,要帶著我們走,帶著我們一起逃出去。」
呵。
女人。
真是蠢。
一個男人逢場作戲的話,也能讓她當成誓言去守護。
「江昀,你說過你喜歡我的,那你去死,換我活著,我不想死,我才二十歲,我還有美好的人生,你去死,反正你註定要在黑暗中一輩子,你死了,就光明了。」
砰。
槍聲響起。
女人高聳的胸口出現了一個血洞,瞪大眼睛,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鵝黃色的連衣裙被染成了紅色。
眼裡有不甘、怨恨,還有不可置信。
眼前的亮光越來越小,直到只剩下一個針尖般的點,江昀的唇角動了動。
他說:「如果有下輩子,希望能遇上一個像言陌那般勇敢無畏的女人,做我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