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悲傷呼嘯
傅薄凡的臉倏然冷了。
他像是被什麼東西咬了一口,猛地彈起來,在床上坐直。
屋裡開著暖氣,可傅薄凡坐起來的動作掀開了被子,許沉涼仍然像是被冷風灌進來凍到似的抖了抖,也不知道是因為冷,還是因為莫名的害怕。
傅薄凡現在的氣場,很危險。
他捏著拳,坐在床邊喘粗氣,呼哧呼哧的聲音,證明他在努力壓抑著憤怒。
許沉涼心裡有些惴惴,難道她這步棋又下錯了不成。
好半晌,傅薄凡才扭頭對她說:「原來你打的是這個主意。你覺得,你可以讓我適應這種生活軌跡,然後隨便找一個人來替代我?」
許沉涼張了張口,沒發出聲音。
她其實想說,傅三少這麼神通廣大,大可以挑一個乾淨的養著,把自己的習慣都教給她,給自己量身定做一個小情人,對傅三少來說並不是什麼難事。
而且,只要不找許家人,相信傅茯苓也不會對自己兒子的私生活管教得太嚴,只要未來的傅夫人、沈馥馥小姐那邊說得通,傅三少願意包養幾個小女人,也無人敢置喙。
她這麼想著,卻不敢說出口。
因為傅薄凡的氣場實在太可怕了,她有種只要自己再說錯一句話就會粉身碎骨的感覺。
傅薄凡周身縈繞著憤怒的炎火,彷彿地獄裡帶上來的罪惡孽火,燒灼著他,半晌不能平息。
他剋制著自己不轉身看許沉涼,背對著她,咬牙切齒地說:「行,算你贏,我不敢再纏著你了。再這樣下去,我總有一天會在得到你之前就被你氣死。」
說完,傅薄凡起身就走,一陣風一般出了卧室,許沉涼聽到他下樓的聲音,有些茫然。
不久后,庭院里響起了車笛聲。
他又走了?
許沉涼不明白,而且,也有點不舍。
她的計劃還沒有完全實施完呢,傅薄凡就這麼走了,那誰來給她自由。
正漫無邊際地想著,她房間里的專用座機響了。
這個電話一般都會是傭人來接,但是不出意外,都是傅薄凡打過來的。
想必這次也是。
現在叫用人上來接電話,大概來不及吧?
許沉涼磨蹭著下了床,拎起話筒,「喂」了一聲。
她軟軟的、有些無辜的聲音通過電話線傳到傅薄凡耳畔,讓男人又是好一陣閉眼吸氣。
這個女人怎麼就這麼能耐,總能在把他氣個半死之後,又讓他捨不得對她發怒。
傅薄凡咬著牙,幾乎是硬起心腸,說:「別以為我走了你就可以逍遙自在,飯少吃一頓、覺少睡一小時,你就等著被教訓吧!」
說完,傅薄凡很兇狠地掐斷了電話。
許沉涼眨眨眼,拎著只有忙音的話筒,出神了好半晌。
接著,她又動作遲鈍地緩緩爬上了床,抱著自己的膝蓋,縮在牆角坐著。
就當做沒聽到、沒發生吧,傅薄凡,怎麼可能是會說那種話的人。
她緊緊地捂著自己有些波動不平的心臟,喃喃地說:你可千萬、千萬不能再犯傻了啊。
傅薄凡離開了五天。
這五天,許沉涼很乖,沒有再起逃跑的心思,儘管她常常看著窗外自由的、空無一人的馬路出神。
五天之後,傅薄凡回來了。
看著他風塵僕僕地走進來,許沉涼垂下了眼,假裝沒看見傅薄凡進門后,凶凶地瞪她的那一下。
傅三少,原來只會對著瞎子使眼色。
許沉涼默默地在心裡腹誹。
不過很莫名的,看到他回來的那一刻,許沉涼心裡劃過一個念頭,她突然想起來今天是自己的生日,都已經醒來三個小時了,卻在看到傅薄凡的瞬間才記起來這件事。
她以前的每個生日,都是和傅薄凡一起過的。
傅薄凡這次,回來得很巧。
許沉涼扯了扯嘴角,沒有說什麼,坐到餐桌邊,面無表情地吃水果沙拉。
她無從告訴女傭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她們當然不會特意準備豐盛的食物,一切都如往常,營養而乏味。
傅薄凡也坐到了桌邊來。
許沉涼一頓,接著,像是什麼也沒有看到一般,繼續吃著自己的東西。
傅薄凡湊近了些,許沉涼即便垂著眼,也能感覺到他的目光灼熱地逡巡在自己臉上。
像是好幾輩子沒見了那樣。
傅薄凡看了她一會兒,喉頭上下滾動了下,說:「我給你帶了點東西。」
許沉涼假做不知,也假做沒有聽見自己越來越快的心跳。
傅薄凡抬手,抽開了緞帶,精美香甜的蛋糕就展露在了桌上。
傅薄凡牽著許沉涼的手,用一旁的濕巾將她的手擦乾淨,握著她的食指在蛋糕上一點,挖起一小塊奶油,然後,將那根纖細玉白的食指含進了唇中。
他一點點地,將許沉涼指腹上的奶油舔乾淨。
然後,意猶未盡地說:「感覺到了嗎?這是我跟烘焙師傅學的蛋糕,嗯,味道還不錯。沉涼,生日快樂。」
他的聲音如醇厚的溫泉,在寒冷的冬日一點點暈開,彷彿誓要融化誰的心。
許沉涼從指尖到腳底,整個人輕顫了下。
這不是多麼調情的動作,她卻……
十指連心,這話沒錯,她真不該這麼草率地將自己的食指交出去。
許沉涼懊惱地想著,用力地把手指往回勾,傅薄凡下意識地留了一下,卻又沒有再多做阻撓,任由她逃跑。
許沉涼盡量維持著平靜,淡淡地說:「給我的蛋糕?謝謝你,不過,哪有帶禮物過來,自己卻先嘗的?」
她試圖說著別的話,來掩飾自己的尷尬。
傅薄凡看出了她的小計倆,這貓一樣不肯親近人的小女人,他拿她沒辦法。
不過,他並不計較。
替許沉涼切了一塊,讓她嘗過了滋味,許沉涼吃了這麼久的營養餐,也是有些饞的,碰到香軟甜蜜的蛋糕,就不自覺地急急吃起來,像一隻饞得狠了、吃得極其認真的小貓。
傅薄凡順著她的背,笑了,又拿出一個數字證書,塞到了許沉涼的手裡。
許沉涼一頓。
她茫然地轉頭,看著傅薄凡。
「這是一家新公司。從客戶推廣到產品包裝,都和原來的許氏一模一樣,之前,許氏在我手裡被弄丟了,我很抱歉,讓你傷心了那麼長的時間,更是我不對。現在,我把許氏還給你。」
許沉涼被燙了手,整個人往後縮了縮。
她想了許久許久,才出聲說:「許氏,是在我手裡丟的。你那時候已經不是許家人,不必牽扯進來。」
傅薄凡眼眸閃過一絲郁色,喉頭滾動了一下,說:「你不是說過,你的和我的,沒有分別?我們是夫妻。」
許沉涼又頓了一下,這次思考的時間更長,最終,還是搖了搖頭。
「不是的。那時候,我已經不能把你當成我的丈夫看待了。你是傅家人,是弄垮了許氏的人。」
「不是。」傅薄凡急促地反駁,「不是我,你不能把這個罪名扣到我頭上,你無論如何是不會原諒傷害許氏的人的,所以,你一定不能這麼想我。」
許沉涼不說話了,用沉默表示她的不贊同。
吃剩的蛋糕擺在桌上,即便切面光滑,卻仍顯得有些狼藉。
被拋棄的東西,總是逃不了狼狽的本質的。
傅薄凡忍著痛意,補充道:「不過,我不否認這與我有關。我會補償你,我會還給你你失去的一切,求求你……不要放棄我。」
說出了這句求,傅薄凡在許沉涼麵前就再也沒有尊嚴了。
但他早已不在乎。
許沉涼死死地咬著牙。
好似不把自己咬出血來,她就會控制不住自己去干一些蠢事。
她深深吸了口氣,伸手猛地推開傅薄凡:「不要。」
傅薄凡眼眸微微睜大,那是痛楚時會有的反應。
「你和我沒有關係了,你給的東西,我不要。」
傅薄凡整個人沉默在背光的剪影里,他微微彎著腰,低著頭,讓人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他手裡把那東西攥得死緊,彷彿捏著自己努力送出去、卻被退回來的心。
「你知道……你那麼多年生日,我對你哪一年記憶最深嗎?」
傅薄凡忽然岔開了話題。
許沉涼搖搖頭。
傅薄凡苦笑:「你十六歲。那年你跟我說,你喜歡我,不過,你又說,因為你喜歡我,所以我要一直對你好,否則,你就會把我扔到角落丟掉,從此以後再也看不見你。」
許沉涼微愣,她說過這麼霸道的話?
「那時候,我真的很討厭你。我沒見過這麼蠻橫的女孩子,也沒見過這麼聰明的女孩子。我想,你一定是看出來了我暗戀你,所以,你才會搶先一步對我表白,然後又說,如果我不聽你的話,就會被你扔掉。」
「哪有人告白的時候,會用這種理由來威脅喜歡的人的?所以我就猜,你一定看出來了我的心思,一定,早就察覺了我忍不住黏在你身上的眼神。所以,你在取笑我。」
「取笑我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那時候所有人都這麼說,對嗎?」
傅薄凡抬起眼眸,所有的情緒不再掩飾,呼嘯著奔涌而出,悲傷地撲向了許沉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