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知分寸者成貴人
姬無衡盯著淳于朗輕輕的神情,又撇到他理著衣衫的動作,心中微沉,父皇說過,要拿下淳于朗如此的人,便要下心思花功夫,畢竟淳于朗這個人非常難把控。
可淳于朗手下的軍權不止被一人覬覦,還有他的身份跟氣魄,得他相助者當然多了一份勝算。
洛枝山張大了眸子,疼得開不了口來,聽見淳于朗此話也曉得他是個審訊慣了的,被他折磨下去必定是要折磨去了半條命。
「慢著!」洛枝山對著淳于朗大喊,隨即他說:「我要單獨跟鎮遠侯講話!」
姬無贏幾不可見地蹙起了眉心,隨即他如同安下心一樣立起身子,「可算是可以出去透透氣了。」
姬無衡拍了拍他的肩,「三哥寄情書畫、志在山水,這場面總會是有些不習慣的。」
姬無贏一笑,走過洛枝山的邊上時對他一笑,用口型道:「走好。」
還未等姬無贏走至樓梯,便聽見裡邊急促的步伐聲,還有獄卒的告罪聲。
姬無衡大驚,忙要回身,也顧不得邊上的姬無贏了,彼時的姬無贏則是笑紋淺淺,自己不要的棋子,又豈能放任他還在棋盤上擋著道呢?
洛枝山畏罪自殺的消息傳到左相府時,景琦也風塵僕僕地趕到了。
獨孤容姿急急趕到了前廳,「表哥真是嚇到容姿了,怎就攆去了徽州?」
景琦今日著的是一身雲白色的玉袍,悠然自得的樣子倒不如同風塵僕僕趕來的模樣。
他見到獨孤容姿,眸中微亮了一瞬,隨即溫儒地起身一笑,「哪兒是魯莽,亦是為景家的前路著想罷了,莫非在表妹心中,我是蠢笨之人?」
「表哥可是外祖母手把手教出來的,容姿可不敢置喙。」獨孤容姿對他微微點頭,方才分主賓坐下。
景琦對邊上的清風命令了幾句話,清風忙出了茶廳。
獨孤容姿以目光問詢,景琦淺笑道:「途經青州,想到表妹愛吃龔記的桂花蜜,就攜了一些來,方才讓揆姑姑去熱了一點栗粉糕,從前在青州常見表妹纏著祖母要吃,眼下在長安倒是難買到那味道了。」
獨孤容姿心中微暖,十分感激之餘還是起身盈盈一拜,「多謝表哥。」
記憶中,景琦並非對女人細緻之人,更多的記憶是他算錯了帳往後自己把自己關在書廳,還得要外祖母親身去敲門喊他吃飯,為他的倔性,倒是餓了不少回的肚子。
馬上那澆了桂花蜜的栗粉糕就端上,揆姑姑本即是景家的家奴,見到景琦更為倍感親切,笑道:「表少爺在長安可要常來坐一坐。」
景琦輕笑著點頭,「我在長安亦是為景家的一些商鋪,倒是可以順道替容姿清一清門戶。」
獨孤容姿委婉地拒絕道:「這些事不可以再有勞表哥了,容姿雖然愚笨,可也在外祖母邊上學了一些本領,不必多長時間就可以看懂了。」
景琦仍是淺笑著,又仿如同心不在焉地把玩著掌中的羽扇,微微抬眸睹了眼獨孤容姿,「此時的徽州,倒是比長安暖跟些。」
獨孤容姿會意,屏退了眾人,「表哥,徽州的情形畢竟如何?」
景琦也微微坐直了腰,卻是先指了指那盤子的栗粉糕,「表妹還是趁熱先嘗一嘗。」
獨孤容姿有些無奈,可有摸不清景琦的秉性,只可以是捻了一塊栗粉糕,入口即化的栗粉糕因為裹著桂花蜜而愈加香甜,卻甜而不膩,非常難得。
「洛家倒是好入手非常,我找到了表妹安排去的洛聞舟,因此更為方便。」
景琦正色道:「洛家的資業也被我動了掌腳,就連洛家的祖宅地皮契也交與了洛聞舟,只待長安這兒的消息了,摁我的推算,彼時……鎮遠侯也回到長安了罷?」
獨孤容姿迅疾地反應著、盤算著接下來的每一步,倏然在聽見了淳于朗此人後心中倏地一緊。
「他……鎮遠侯怎會去了南朝的邊境?」獨孤容姿眸中的一縷黯淡沒有躲過景琦的眸子。
景琦略蹙了蹙眉,接著說:「為得到洛枝山切實的罪證,鎮遠侯命我留在徽州挾制洛家,他攜著人跟去了南朝的方向,收到他的消息我方才直截了當地對洛家下了掌。」
獨孤容姿垂首,口中的甜味兒也仿似變了味,翻滾著一道苦澀。
「好,我清晰了。」
景琦見她雖然沉靜,可悠忽總攜著絲黯然,只可以是起身道:「別院還有些事要處置,倘若表妹有事尋我,可以到客棧送個消息。」
送走了景琦,獨孤容姿令人斂起了那盤栗粉糕,回到了長春館后,她迅疾地尋出了淳于朗交與自個的那份清單,又細細地讀了一遍。
「洛家……」
她倏然心中倏地一跳,洛家倘若本來即是一顆棋子呢?現在此時是不是該被拋出來解局了?
洛枝山被淳于朗帶去了太尉府,那他後面倘若有人,彼時是不是該跳出來了?
「小姐!青蓮閣來了消息。」婉貞進了房間,在獨孤容姿的耳邊道:「是夏姨娘發覺自個的補身湯中多了點不同的藥渣,已然送去給夏醫傅瞧了。」
獨孤容姿斂起了思緒,「好,你去水木苑等著,有了消息就來支會我一聲,對了,雪雁那兒可有響動?」
婉貞蹙了蹙眉,「她機靈非常,福嫂也有些頭痛,就等著小姐你早日拾掇了她。」
獨孤容姿無奈一笑,「行了,快去罷,順道把上回的藥材送去給夏醫傅,倘若有他要用的就令他留下,我用不上了。」
婉貞想了片刻才想到是華陽公主送來的那些藥材。
婉貞離開后沒多長時間,華陽公主的車馬便停在左相府的門邊,跟獨孤居正的官轎一前一後停下了。
獨孤居正趕忙下了轎子,屈身道:「臣參見公主殿下。」
華陽公主點頭,自是一番風儀,「獨孤左相快快請起,我今日是來左相府有事相商。」
獨孤居正聽此話雖然有些不明就裡,卻仍是迅疾地迎進了華陽公主,在眼下紛亂的朝政風雲中,這地位有些奇特的華陽公主還真是令人無法忽視,華陽帝也不提夏家一事,可對這遠嫁蘇家的華陽公主卻是大肆讚賞。
當中深意推敲便能明白的。
進了會客的廳堂,華陽公主還是帶上了一絲笑紋,坐在主位上,「左相,我今日是要來跟你商量鎮遠侯的姻約。」
獨孤居正蹙起了眉心,不接地問道:「獨孤家跟淳于家這門親事可是早便定下來,莫非鎮遠侯是托公主殿下來商量大婚的細節?」
華陽公主一笑,「左相,你亦是曉得的,這門親事是先人所定,眼下的形勢變化多端,鎮遠侯亦是在軍中才得了爵位,他是手攥軍權之人,姻約必須是得謹慎至極。」
獨孤居正的面色也略微有些緊張,這意思非常明顯了,此是要來退婚的!
「公主殿下,可這親事畢竟是臣同老鎮遠侯親口定下的,亦是陛下默許的……」
華陽公主聽了此話更為一笑,「左相,您的心思我也可以猜得出一二,可是這姻約並非是定了親,也不曾過禮,倒確實是鎮遠侯他少了思量,他也同我講了,樂意由獨孤家提出退婚。」
這意思也即是樂意替獨孤容姿擔負質疑跟一切不利的言論。
獨孤居正大驚失色,「此是為何?」
倘若對容姿不喜,大可以光明正大地來退婚,可他竟是用此種方式把獨孤家可能會遭受的非議降到了最低。
華陽公主彼時也有些疑惑,她畢竟是有些心直口快,嘆口氣道:「罷了,令我先見一見獨孤二小姐罷。」
華陽公主到長春館時,獨孤容姿恰好迎出。
察覺到了華陽公主的面色有些異樣,獨孤容姿略一笑,「公主今日怎來了?」
華陽公主見到仍是如此平淡如水的獨孤容姿倒是有些意外,她嘆口氣,屏退了旁人,徑直走至了她臉前,「你為何要退婚?」
獨孤容姿沒料到她竟然這麼徑直地問了,先是有些詫異,隨即沉靜下,「公主,這事我已然想好啦。」
「你此是糊塗!」華陽公主盯著她,「容姿,你分明是個聰慧人,如此多的閨閣女人,誰可以有你這份心志?我不信你會倏然做出這麼疏忽的決意。」
獨孤容姿咬緊唇,「公主,是容姿的錯,但容姿已然弄清晰了,這姻約對我跟鎮遠侯都沒有益處,我們綁在一條繩子上只會彼此束縛。」
華陽公主眉心緊蹙,「容姿,你當真是糊塗了。」
她滯了滯,繼續說:「你太過患得患失,所有事都在心中計量好才可以允許存在,可你算來算去,算得清感情么?」
獨孤容姿心中揪著,「我不想連累他分毫,這回洛家的事……我已然虧欠了他,往後興許會有更多的麻煩,不如就此了斷。」
「你硬活活地推開即是為他好?倘若他樂意呢?」華陽公主真是覺得自己答允替淳于朗來退婚是件極不符合自己脾性的事,本就不認同這事,可有擰不過這倆人。
獨孤容姿沒有太大的波動,微微抬眸,「有勞公主殿下帶給鎮遠侯一句話,容姿心意已決。」
好不容易做出的決意,倘若動搖了抑或懊悔了,又該如何去面對自個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