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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搶救

  楊木青住進了廠醫務所住院部。


  已是五天四夜了,他一直處於時而昏迷,時而清醒的狀態。沒法吃東西,顆米未沾,滴水沒進,隻得靠輸液維持生命。他沒日沒夜呻吟,肚子痛得受不了時,打一針,又變得安靜一點。


  病房是個小房間,白粉牆壁,隻有一張床。他大多數時間躺在病床上,有時也躺在地板上。這大熱天,躺在冰涼的三合土上,楊木青覺得舒服點。


  從床上到地上,移動這段距離,對楊木青來說簡直比紅軍過雪山草地更艱難。他每次要忍著想吐吐不出的惡心;想摳摳不掉的疼痛來完成這件事——他用枯瘦如柴的雙手把住床沿,軟弱無力的兩腿直打閃閃,渾身哆嗦,慢慢挪向目的地;還沒到達,就一個踉蹌跌倒了;他就勢躺在地上,把臉貼在地麵,讓冷冰冰的泥土吸掉混在一起的汗水和淚水。


  清醒時,他會反思這次喝藥酒的舉動——究竟是什麽原因促使他幹這種傻事?是失戀?是工作不稱心?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迷糊中,他想到一句話:“我不幸,隻因為我多情!”他想不起這是誰的名句,似乎又覺得是自已的原創。


  從窗戶射進微弱的光,是黃昏?是早晨?楊木青分不清楚。


  夜是漆黑的,病房是寂靜的,肚子時常疼得他躺也不是,坐也不是。


  那個夜晚,楊木青正躺在地上被肚痛折磨,突然聽到隱隱約約的音樂聲。樂聲悲涼,還有戲曲的伴唱聲。聲音來自廠俱樂部。突如其來的樂聲轉移了他的注意力,似乎減輕了他的痛苦。他努力辨聽,想聽出正在演什麽節目,不料聽到熟悉的對話聲。


  “黃碧雲,俱樂部在演《陳三與李五娘》,你不去看,還端這麽大盆衣服去洗呀!”


  “嗯。”


  “你啷門往這邊走呀?這兒多黑喲!”


  “我想看病,拿點藥。”


  “嘻嘻,想看病?想看人還差不多!”


  一陣沉默。腳步聲消失了。


  “她也生病了?”楊木青喃喃自語,“不曉得是哪兒不好。”


  忽然,一陣哭聲、腳步聲、喧嘩聲在外麵過道上響起。


  楊木青從開著的門了解到正在發生的事:一個肝癌晚期病號去世了。他是機動車間的男工王和平,隻有三十多歲。


  看著一輛推車推著一大塊白色從門口經過,想到一個活蹦亂跳的人就變成這樣一堆東西,象垃圾似的被扔掉,楊木青頓時毛骨悚然。在一盞微明的油燈下,他臉色蒼白得嚇人。他突然發現死亡是一件十分可怕的事,不由得為自已擔心起來。


  護士張媽又來送藥。她把楊木青扶上了床。張媽是個四十多歲的婦女,健壯、樸實、善良、工作盡職。每天都是她照料楊木青。特別是頭三天,見楊木青呼吸微弱、人事不省,張媽就搭個小板凳日日夜夜守在他床前。困了就趴在他床邊打個盹,陪他渡過了危險期。楊木青並不知道張媽為他做的這些事。


  張媽不愛說話,隻時不時地拿淚眼同情地看看這個可憐的青年人。


  每天,除了醫生來檢查,張媽來蓋被、喂藥、摻扶他解手之外,沒有任何人來看楊木青。


  “人說人情薄如紙,我說人情比紙薄!”楊木青對這個殘酷的現實社會深深地仇恨了。


  那夜,重新有了求生欲望的楊木青萬分懊悔:“有些人巴不得我死!我啷門這麽笨喲!我一死,不正好稱了他們的心,如了他們的意嗎?我就偏不死!看遊鼻帶他們又能把我啷門搞!可是、可是,我肚子痛得好厲害!我會死嗎?”


  躺在床上,臉望向天花板,一時間,仿佛動物園的各種籠子被打開了,往事象大大小小的猛獸,一齊衝出來在他心裏狂奔亂跳。


  1951年7月5日星期四下午。


  蔚藍天空十分明淨,沒有雲彩;太陽把地麵烤得火辣辣;從嘉陵江吹來的一陣陣風兒卷起熱浪,掠過果城蠶校操場。


  校園充滿歡樂生氣,酷熱和倦意被青春氣息淹沒——籃球場上,運動健兒在爭搶籃球;籃球場附近操場一角,一個年輕女老師在教十多個學生跳圓舞曲;一棵已有上百年曆史的黃葛樹種在操場邊,茂密枝葉投下一片巨大陰影,被陰影覆蓋的地方散發絲絲涼氣。


  一群學生躲在樹蔭下唱歌,稚嫩嗓音唱出的歌聲是那麽雄壯嘹亮:“解放區的天是明朗的天”歌聲此起彼伏;草坪上,三個小男生背靠另一棵黃葛樹看籃球賽,他們是從營縣趕來州府果城投考的初中應屆畢業生楊木青、何澄宇、鍾有守。營縣離果城有五百多公裏,是果城地區下麵一個人口密集的小縣城。


  楊木青今年17歲。1米64的個子,瘦瘦小小;胳膊、腿杆細長;手較小,十指尖尖;腳也較小,穿37碼鞋子;皮膚細膩白皙;濃密的頭發烏黑發亮,有點卷曲;額頭特別飽滿,發際線快到頭頂了,剪個小分頭,額頭高高地露在外麵;一對大大的招風耳掛在鵝蛋臉兩邊;眉毛濃黑似劍;右眼又大又亮,象一汪清泉;左眼球萎縮了,白眼仁比較多;鼻子非常漂亮,鼻梁高高的,象刀刻一般,給人堅毅、倔強的感覺;大嘴和下巴方方正正;兩片薄薄的紅唇在啟合之間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脖子細長,喉結突出;有淺淺的胡須。


  整體看起來,楊木青是個清秀、靦腆的白麵書生。如果不是左眼有瑕疵的話,他的模樣相當俊美。


  和楊木青對比起來,何澄宇和鍾有守的樣子就顯得很普通,沒啥特色。


  這三人既是同窗好友,又是街坊鄰居,從小在一塊長大,來果城這一周已在師範和衛校的考場上殺進殺出,今天剛來蠶校住下,明天就要投考蠶校了。


  楊木青看得十分投入。忽然,一雙細嫩的小手從他背後伸過來把眼睛蒙住了。


  “哪個?”楊木青急忙拿手掰,但沒掰開那雙手。


  “你猜!你猜!是哪個?”


  “哈哈……”


  何澄宇和鍾有守跟著起哄。


  “是三姨?”楊木青猜道。


  “非也!”何澄宇搖頭晃腦,模仿古人讀八股文的樣子。


  “聞紹輝?”楊木青繼續猜謎。


  “‘男女授受不親’,那個老古板,啷門可能跟你開這種玩笑嘛。”鍾有守指點迷津。


  楊木青明白了:“初三班男同學的手沒那樣細嫩;女同學隻有她才有這麽大方;才敢在我麵前如此放肆。”


  可她的名字到了嘴邊卻難以啟齒,楊木青臉紅了,吞吞吐吐:“是……”


  “是梅花鴿兒!”何澄宇大聲喊。


  “啪”!緊隨著打在何澄宇肩膀上那一掌,“咯咯咯”的笑聲和喘息聲在楊木青耳邊響起來,蒙住他眼睛的那雙小手鬆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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