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氏第十六
季氏第十六
禍起蕭牆:團隊發展的前提是內部穩定
季氏將伐顓臾。冉有、季路見於孔子曰:“季氏將有事於顓臾。”
孔子曰:“求!無乃爾是過與?夫顓臾,昔者先王以為東蒙主,且在邦域之中矣,是社稷之臣也。何以伐為?”
冉有曰:“夫子欲之,吾二臣者皆不欲也。”
孔子曰:“求!周任有言曰:‘陳力就列,不能者止。’危而不持,顛而不扶,則將焉用彼相矣?且爾言過矣,虎兕出於柙,龜玉毀於櫝中,是誰之過與?”
冉有曰:“今夫顓臾,固而近於費。今不取,後世必為子孫憂。”
孔子曰:“求!君子疾夫舍曰欲之而必為之辭。丘也聞有國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蓋均無貧,和無寡,安無傾。夫如是,故遠人不服,則修文德以來之。既來之,則安之。今由與求也,相夫子,遠人不服,而不能來也;邦分崩離析,而不能守也;而謀動幹戈於邦內。吾恐季孫之憂,不在顓臾,而在蕭牆之內也。”
這是一段生動的對話,從中產生了很多名言警句,比如“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既來之,則安之”“禍起蕭牆”。
這節講的是孔子晚年回到魯國以後發生的事情。季氏代表的是季康子,孔子的學生冉有和季路都是季康子的家臣,而且職位很高,是當時非貴族人士所能做到的最高職位。
顓臾是一個小城,在蒙山那個地方負責祭祀的小部落。
季氏將對顓臾發兵。冉有、季路來見孔子,跟孔子討論這件事。
孔子說:“冉求,這難道不是你的過錯嗎?以往先王安排顓臾負責在東蒙山祭祀,而且它在咱們魯國邦域之內,是魯國的屬國啊。要打仗的話,應該對外,怎麽打自己呢?”
冉有曰:“我們倆都不願意,但是季康子特別想去打顓臾。”
孔子接著與兩位弟子分析辯論。
他提到了“周任有言”,有一種說法稱周任是古代的一個很著名的人,但是無處可考,不知道他有什麽事跡和故事。我覺得可能是“周人”,就是周朝的時候有人說過這樣的名言。
孔子說:“周人曾經說過一句話:有本事,你就吃這碗飯,進入這個班列,當值做臣;做不了,不能夠解決問題,你就別當這官了。比如一個盲人,遇到危險的時候不去保護他,要摔倒的時候不去扶著他,要導引盲者的相有什麽用呢?現在季康子將要做這麽危險的事,你們作為輔佐之臣不能勸阻,那你們有什麽作用呢?而且你說得也不對,老虎、犀牛從籠子當中跑了出來傷人,寶貴的龜甲和玉石裝在盒子裏卻被摔碎了,是誰的過錯?難道能夠說是籠子不牢固,或者老虎和犀牛不溫和?難道能說是盒子保護能力不夠,或者龜甲和玉石不夠堅固?這不是看守的人出了問題嗎?”
孔子說到這裏,冉有說了實話,他心中很清楚為什麽要拿下顓臾。
冉有說:“顓臾這個地方城牆堅固,易於防守,又靠近費縣,現在不把它拿下來,今後可能會給季氏帶來威脅。費縣是季氏的邊界,季氏的家臣公山弗擾曾經在費縣這個地方盤踞、反叛過。”
孔子說:“君子最討厭那些不說自己想要,還文過飾非,找很多借口來掩飾自己想要的人。我聽說,無論是諸侯還是大夫,不擔心財富的多少,隻要大家的財富差不多,國家就不容易亂;人口少不要緊,最怕的是不安定。如果我們國家內部的人能夠把自己的欲望控製好,像季康子這樣的人假如不去折騰事,不要有那麽強的欲望,大家的財富基本是平均的,就沒有所謂的窮人。如果我們是和睦相處的,就沒有所謂的人少。我們和諧相處,安定團結,就不會打仗。我們以仁德治國,做到均無貧、和無寡、安無傾,遠方的人自然就會被招來歸附於我們。既然把人招來了,就妥善安頓他們,讓他們安定,在這個地方踏踏實實地生活下去。子路、冉有,你們兩個人給季氏做家臣,不能讓像顓臾這樣稍遠一點地方的人來歸附;內部分裂,不能夠保持安定統一,而打算在自己國家裏邊開戰,以求解決問題。我擔心季孫氏最大的威脅根本不是顓臾這樣的小地方,而在魯國內部。”
蕭牆,也叫影壁,古代宮室內作為屏障的矮牆,進院就能看見。禍起蕭牆之內,就是災禍從自家內部引發。
孔子一語中的,最後季孫氏遇到的最大問題,是家臣叛亂,像陽虎、公山弗擾都是季氏的家臣。
這一段,孔子表麵上是在批評他的學生冉有和季路,實際上講的是近悅遠來的道理。近者悅、遠者來,實現均無貧、和無寡、安無傾,這是孔子的政治理念。
天下有道:遵循管理製度才能走得更遠
孔子曰:“天下有道,則禮樂征伐自天子出;天下無道,則禮樂征伐自諸侯出。自諸侯出,蓋十世希不失矣;自大夫出,五世希不失矣;陪臣執國命,三世希不失矣。天下有道,則政不在大夫。天下有道,則庶人不議。”
孔子說,如果天下有道,政治清明,那麽製定禮樂、征伐戰略,都是由天子來主持。如果天下無道,整個世道亂了,那麽禮樂征伐則由諸侯把持。
東周的時候,周天子大權旁落,春秋五霸把持天下,紛爭四起,戰亂頻發。
如果禮樂征伐都是從諸侯出的,最多傳下來十代,差不多就沒有了。
更糟糕的是連諸侯都沒有權力,比如像魯公,基本上沒什麽權力,都是大夫說了算,也就是季孫氏說了算,那麽“五世希不失矣”。
季文子得政以後,到桓子也就是五世,最後他們被家臣陽虎所囚。整個季氏內部發生了叛亂。陽虎權傾一時,基本上到第五代也就不行了。
“陪臣執國命”,大夫的家臣叫作“陪臣”,這句話的意思是“像陽虎這樣的人造反”。
“三世希不失矣”,最多三代,一定消亡。
孔子分析,如果天下有道,那麽政權不會落到大夫手裏;如果天下有道,老百姓也不可能議論紛紛,沒有那麽多糟糕的言論。
中國曆史上對於風聞很重視,尤其是宋朝,有諫官製度。諫官的責任就是收集市井風聞,聽到民眾對皇帝提出了批評,或者對大臣提出了批評,都可以上朝啟奏、彈劾。因為庶人議與不議,關乎天下是否有道。
子孫微矣:團隊管理忌諱越權做事
孔子曰:“祿之去公室五世矣,政逮於大夫四世矣,故夫三桓之子孫微矣。”
這節跟上一節連起來理解,意義深刻。
孔子在這節論述了如果禮樂征伐都不斷地層層下沉,一直到陪臣執國命的話,三代就要沒落了。
這裏孔子說“祿之去公室五世矣”。“祿”就是權力、權柄,比如能不能夠掌控人事調動,能不能負責國家戰略。“祿之去公室”,就是權力離開魯公。“五世矣”,已經差不多五世。
“政逮於大夫四世矣”,“逮”是及的意思,政權落到大夫手中已經有四代了。根據前麵說的十世、五世、三世的道理,所以孔子斷言“三桓之子孫微矣”,掌握魯國政權的這三個大夫的子孫會越來越衰微。
破壞了君臣之禮,破壞了以禮治國的施政舉措,對所有人都是一種傷害。三桓隻覺得自己當下是受益者,卻不知道底下的人也會跟著學,陽虎之類的人也會反叛他們。
有人也許會問:難道不應該提倡授權嗎?領導者把權力委托給各級管理者,國君領導各級官員,發揮更大的作用不是更好嗎?
要注意,授權不是篡權,兩者是有本質區別的。授權是君王調動起官員的積極性,希望他們能夠幫自己幹活,但官員需要明白自己的責權邊界。
篡權是“挾天子以令諸侯”,國君的很多政令不起作用。這樣整個組織就陷入了內鬥,大量官員拉幫結派,有的是為了權力欲望,有的是為了自保而迫不得已。
在我們當下,孔子的言論也很有實際意義。比如有辦公室政治的公司,你爭我奪,明爭暗鬥,權力更迭讓人目不暇接,必然擺脫不了“子孫微矣”的結局。
益者三友:良性人際關係能幫助進步
孔子曰:“益者三友,損者三友。友直,友諒,友多聞,益矣。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損矣。”
益者三友和損者三友的說法影響深遠而廣泛。
孔子說,對自己有益的朋友有三種,而損友也有三種。
“友直,友諒,友多聞”,指朋友正直,朋友誠信,朋友掌握的知識很多,這三類是有益於自己成長的朋友。跟這樣的朋友在一起,能夠豐富自己,幫助自己不斷地提升、進步,自己也能夠主動地從朋友身上學到很多。
有人說當代交友有如下原則:要麽有趣,要麽有信息量,要麽給自己帶來情感支撐。如果一個朋友既有趣,又有資源,還能夠給你帶來情感支撐,那就太難得了,就是益友。
有人要求益友要兼備這三個要素,就是說既要正直、誠信,還要學識過人。這樣理解未免太苛刻,交朋友的空間會很狹小,可能交不到幾個朋友。孔子說的原則中,隻要滿足一個,就是能幫到自己、值得結交的朋友。所以,益友三要素是並列的關係,不是串聯的關係。
損者三友,“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便辟”就是諂媚,喜歡說好聽的話,拍你馬屁,讓你高興。“善柔”指口是心非,不講自己的內心話,總是裝著,你在他眼中就是歲月靜好,什麽問題都沒有。但是,不管對誰都是一團和氣往往就不能仗義執言。“便佞”指巧言令色、花言巧語。以這三種行為處世的人,就是損友。
生活中,我們很難抗拒這樣的誘惑——便辟、善柔、便佞之人對自己的各種奉承或者誇讚。他們會察言觀色,你需要什麽,他們就給你什麽,令你很舒服、高興,不自覺地就認同、親近他們。實際上,這樣的朋友對你的成長毫無意義。
交朋友並不簡單,也是需要學習的。你不妨看一看《他人的力量》,書中將人際關係分為四個層次:第一層次是孤立狀態,第二層次是壞的聯結關係,第三層次是虛假的“良好聯結”,第四層次是真正的聯結關係。隻有第四層次的關係才能讓你擁有完整的自我,成為真正的、真實的你,才是一種良性的人際關係。
孔子所說的便辟、善柔、便佞,屬於前三層次的人際關係,益友才是第四種人際關係。益友在你做對事情的時候,能給予你足夠的肯定,能看到你的閃光點,欣賞你,促使你更進一步;在你做錯事的時候,能夠給你指出來,而且會用建設性的方法跟你討論怎樣解決問題。
益友這種人際關係,不是簡單地打擊或是奉承。打擊和奉承,都會使一個人的自我感知出現偏差。
交到一個好的朋友,相當於找到一麵清晰的鏡子,能將自己的優點、缺點都顯現出來,從而促使自己改正錯誤,不斷成長。
益者三樂:健康娛樂,學會適可而止
孔子曰:“益者三樂,損者三樂。樂節禮樂,樂道人之善,樂多賢友,益矣。樂驕樂,樂佚遊,樂宴樂,損矣。”
鮑鵬山先生講《論語》,說此處的“樂”應該念yào,這是古代的發音。很多字古今發音差別很大,語音在千百年來的不斷變化中,慢慢地就形成了現代的發音。
孔子說“益者三樂,損者三樂”,有三種愛好對人有好處,有三種愛好有損於人。
益者三樂中,第一個是“樂節禮樂”,“節禮樂”就是以禮樂來調節自己。比如說今天累了,聽一段帕格尼尼、德沃夏克、莫紮特、貝多芬,或者聽一段《高山流水》《十麵埋伏》,來調適、放鬆自己。這種通過禮樂來調節自己的心情、狀態的方式,孔子認為有好處,因為這是內心之樂,通過音樂,通過對藝術的欣賞來獲得內心的快樂。
第二個是“樂道人之善”,就是發現別人的優點,這是能夠給自己帶來快樂的方式。如果感覺不開心,可以試著找出別人的三個優點,並表達出來。我們平常在生活當中,並不是沒有發現別人的優點,而是發現了卻沒有表達出來,這就讓我們失去了深入了解別人優點的機會,失去了一次和別人友好溝通、向其學習的機會,也失去了一次獲得快樂的機會。如果你不好意思當麵表達,跟親友談論別人的優點也可以,比如誰做了一件事令你很感動,你找自己的好朋友分享一下,內心也能獲得快樂。
第三個是“樂多賢友”,多交朋友,這是來自人際關係的快樂。交朋友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尋找自己內心的喜悅,發現別人的長處,營造良好的人際交往,這是令人受益的三種獲得快樂的方式。
損者三樂中,第一個是“樂驕樂”,“驕樂”就是放縱、不節製。比如唱卡拉OK,唱上兩個小時差不多了,有些人非得唱通宵。唱完通宵出來,再趕回家睡覺,人很累不說,還影響正常生活作息,對身體會造成不小的損害。何必非要放縱,驕樂隻會帶來壞處。
第二個是“樂佚遊”,出去遊玩無節製。比如想去哪兒就去哪兒,說走就走,沒有規劃和準備。這種獲得快樂的方式也會給自己帶來損害。
第三個是“樂宴樂”,“宴”是沉迷的意思,對一件事情沉迷無度,驕奢放縱,喜歡吃喝玩樂。孔子認為,快樂應該適可而止。各種娛樂方式對於我們的生活來說,是一種調劑。如果把娛樂當作人生追求,天天隻想追求感官刺激,沉迷其中,玩物喪誌,則很不可取。
當你在緊張工作或者承擔壓力之餘,做一些娛樂放鬆的事情,體驗會非常美好。但是,如果你把娛樂當成自己人生的本質,反而會變得很累。比如有人不想工作,但是真的在家裏待幾個月,就會感到無聊,特別想找點事幹。那種全然鬆懈的快樂,有時會變成一種傷害。
侍君三愆:發表意見要重視方式方法
孔子曰:“侍於君子有三愆:言未及之而言謂之躁,言及之而不言謂之隱,未見顏色而言謂之瞽。”
“愆”就是過失的意思。孔子說侍奉君子容易犯三種過失。也就是說,在朝堂之上侍君、為臣,或者說在現代企業中為CEO服務,有三種容易犯的錯誤。
第一種:“言未及之而言謂之躁”。
“言未及之”,可以理解為還沒輪到你說話,也可以理解為你沒有理解透這件事,說得不到位。在以上情形下發表自己的言論,就犯了急躁的錯誤。
第二種:“言及之而不言謂之隱”。
到了你該說話的時候,你也理解這件事,並且能說透徹,但是你不說,這叫作隱瞞。出現這種情況,可能是想得太多,或者私心太重,擔心說出來會影響到誰,破壞人際關係。
第三種:“未見顏色而言謂之瞽”。
“瞽”的意思就是看不見,用大白話講叫沒眼色。完全不顧別人的臉色,也不判斷說話的氛圍,隻要想說就脫口而出,這就是瞽。
曆史上關於“言未及之而言謂之躁”的案例很多。範仲淹在剛剛當上諫官的時候,發表了大量的言論,要求劉太後還政於仁宗,結果導致自己被貶,還連累身邊很多朋友被貶。
蘇轍也出過類似的問題,他在殿試文章中洋洋灑灑地把皇帝批評得一無是處,把宰相也批評得一無是處。文章交上去後,宰相呂夷簡一看,感覺自己被罵得很慘。皇帝看了之後問大臣們要不要招收蘇轍,引起了軒然大波。以覆考官司馬光為代表的一派,認為蘇轍真棒,能夠指出這麽多的錯誤,一定要錄取。初考官胡宿不同意,認為蘇轍對仁宗不恭,堅持要求黜落他。
麵對這種情況,作為朝堂宰相,呂夷簡本應表態,但他卻沒有說,這便是“言及之而不言謂之隱”。
宋仁宗雖然被蘇轍批評,但是他欣賞蘇轍的才能,依然決定用他。這時候,如果再有人喋喋不休地說蘇轍對他不敬,不能錄用,那就是“未見顏色而言謂之瞽”了。
孔子所說的這三件事——不躁、不隱、不瞽,對年輕人來講很難把握。其實,這種能力除了靠經驗積累,還可以通過學習獲得。比如我們可以從《關鍵對話》《非暴力溝通》《掌控談話》這類關於溝通、談話的書籍中去學習。
而我在《可複製的溝通力》裏也意圖把溝通這件事用工具化的手法一步一步地展示出來,讓讀者可以學到更多的溝通方法。
經常溫習這些書,慢慢就能靠近孔子所說的境界了。
君子三戒:人生需要學會對抗心魔
孔子曰:“君子有三戒:少之時,血氣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壯也,血氣方剛,戒之在鬥;及其老也,血氣既衰,戒之在得。”
孔子在這裏著重論述了君子三戒。
“少之時,血氣未定,戒之在色”:青少年血氣未定,心智不夠成熟,過於放縱容易消耗自己的體力,更容易犯下很多錯誤。青春期,大概是一個年輕人在二十歲以前的年齡段。青春期為什麽危險?生理學研究表明,青春期的人在大腦發育方麵,關於欲望的這一部分已經完全成形,就是說成人所能夠有的欲望,諸如名、利、權、情,青少年可能都會追求。但是,關於控製欲望的這部分大腦還沒有發育成熟,所以青春期的孩子容易為了欲望犯下很多的錯誤。
在青少年時期,要學會與欲望抗衡。與欲望抗衡的過程是很多人的成年禮。當你能夠學會控製自己的欲望,並且跟自己的欲望和諧相處的時候,你才是真正長大了。
“及其壯也,血氣方剛,戒之在鬥”:壯年人血氣方剛,氣血旺盛,這時候要特別注意別跟人發生爭執。按我們今天的劃分,二十歲到四十歲或五十歲這個階段,屬於人的壯年時期。血氣方剛之時,與人攀比爭鬥,很容易給自己惹禍,不如把這些精力放在思考怎麽把事做好上。
人在壯年時期,要學會調適自己的情緒、欲望,規劃好自己的事業、生活以及人生,將一腔熱血用於對社會、人生有益的事情上。
“及其老也,血氣既衰,戒之在得”:一個人老了,發現自己的精力也不旺盛了,也沒那麽爭強好勝了,這個時候要注意別貪心。過去俗話講,人老了以後“貪財怕死沒瞌睡”,就是喜歡要錢,喜歡攢東西,這兒藏一點那兒藏一點。有些人得了阿爾茨海默病以後,有一個典型的特征,就是在很多莫名其妙的地方藏一些吃的東西。人老了,失去了安全感,血氣既衰,精力不濟,就特別希望能夠堆更多的東西來獲得安全感。人在老年時若過於貪心,會給自己和家人造成很大的負擔。所以,老年人戒之在得,不要太貪心,放寬心態,坦然生活,如此方能過得更加舒適。
人生的每一個時期,所需要麵對的心魔是不一樣的,這就是君子三戒。
君子三畏:做事心存敬畏才有底線
孔子曰:“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聖人之言。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狎大人,侮聖人之言。”
孔子說,君子在三個方麵要心存敬畏。孔子說的是要敬畏哪三個方麵?
“畏天命”:要敬畏天命。
“畏大人”:要敬畏那些比你位高權重的人。這不是諂媚,而是因為這些人定有過人之處。
“畏聖人之言”:要尊重前人所說的至理名言。
要注意,孔子說的是“畏”,並不是“信”,他的意思並不是讓人一概接受。
做事情的時候,心存考量顧慮,這叫作“畏”。
君子三畏中,對畏天命的理解有一定的深度。天命不是命運,更不是宿命,而是世間的道與理。畏天命有什麽好處?信奉“我命由我不由天”的人固然有可敬的一麵,但並不可取。如果違背自然規律或者社會規章去做事情,很難成功,就算成功了也不見得就有益,最好的結果可能是事倍功半。而一旦失敗,他就會覺得都是“自身”的問題,歸因於自己,而並不覺得自己可能方向走錯了。這就會導致其人生很累、很痛苦,忙忙碌碌而一事無成。
反過來看,一個人敬畏天命,可能是另一番景象。孔子說“五十而知天命”,“知天命”不是聽天由命、無所作為,而是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順勢而為。畏天命的人做事,遇到解決不了的問題不鑽牛角尖,而是積極地解決能處理的,剩下不能處理的就順其自然。就像農民春種秋收,若是遇到風雨不順而收獲不佳,也能樂觀地總結經驗,來年再耕種,而不是倔強地要在年景不佳之時仍期望獲得豐收。
孔子說畏天命,是指能更加放鬆地應對生活。天命之說是讓人看到,一件事情的成功,除了靠自己的努力,還有天地自然、時代背景、社會環境、合作夥伴等因素的影響,需天時地利人和。一個意識到有“天命”存在的人,才是一個認真負責、理智和諧的人。
“畏大人”,就是尊重上位之人。“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比自己地位高的人肯定有強於自己的地方,要學習他們的長處。當然,他們的一些言論行為不必全盤接受,給予尊重即可。
“畏聖人之言”,對聖人說的話,要思考、學習、尊重。不能妄自尊大、坐井觀天地看待聖人言論,認為這不對、那不對,甚至非議前賢,說不過爾爾之類的話。
小人與君子相反,“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小人找不到自己的責任感,找不到與時代、社會、人民同呼吸、共命運、心連心的感覺。所以他不可能感知到天命,什麽都不在乎,不存在敬畏之心。
“狎大人”,“狎”指親昵而不莊重的樣子,這句說的是小人從心裏是輕視領導的。領導當然可以和氣,可以跟下屬打成一片,但是作為下屬依然需要遵守界限。很多人跟領導開玩笑,甚至摟著領導的肩膀,跟領導溝通的時候插科打諢、油嘴滑舌,這就叫作狎大人。
“侮聖人之言”,則是說拿聖人說的話開玩笑,侮謾、不在乎、輕視聖人說的話。
孔子認為小人的表現,就是心中沒有敬畏、沒有底線。人得敬畏自然、敬畏生命、敬畏法律、敬畏道德。有了敬畏,有了底線,我們才能夠在底線之上做事。如果喪失了這一層敬畏,任何底線都可以打破,那麽社會就會變得很危險。社會上所發生的很多違法犯罪、違背道德、不知廉恥的事情,起因就在於這些當事者大多缺乏敬畏之心。
困而學之:學習讓我們變得更優秀
孔子曰:“生而知之者上也,學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學之,又其次也;困而不學,民斯為下矣。”
我勸別人讀書的時候,經常會說到這一段話。
孔子把人分成了四類——
“生而知之者上也”:在孔子看來,聖人生而知之,像堯、舜、商湯這樣的人,像釋迦牟尼、老子這樣的人,都屬於生下來就懂得很多的一類人,是孔子眼中的聖人。
孔子談及老子,說“其猶龍邪”。他覺得老子像龍——普通動物,可以用網捕捉它,用箭捕捉它,或者用陷阱捕捉它,但是龍,人們根本不知道怎麽能夠捕捉它的蹤影。孔子覺得老子深不可測。
到底有沒有這樣的人呢?現代科學無法證明存在這樣的人,我們更加相信知識通過刻意練習獲得,生而知之者隻是孔子的一個分類。
“學而知之者次也”:孔子認為次一等的,是努力學習就能夠做到的人。我覺得孔子可能會把自己歸到這一類,因為孔子說過,“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學也”。有著十戶人家的小村子,一定有比我更忠信的人,但是沒有像我這麽好學的人。
學而知之者愛學習,主動學習,有很強的求知欲。達·芬奇是這一類,生下來就好奇,什麽事都想知道。
“困而學之,又其次也”:遇到了困難,遇到了挫折,懂得通過學習來解決問題,通過學習來找出路,這是孔子分的第三類人,這類人可以稱作士。
第一類人是聖人,第二類人為君子,第三類人可稱作士。說句不謙虛的話,我覺得自己屬於“困而學之”一類。我小時候並不熱愛學習,還認為上完大學就不用讀書了。後來遇到很多困難,比如不會教孩子、不會管公司,突然意識到自己所知欠缺太多,感覺什麽都不會,迫切地想要找人學。
可是沒有人幫得上忙,怎麽辦?我就隻好找書來看。看了大量的書,發現很多問題都有解決方法,有些書上就有現成的辦法,我很後悔讀書讀得晚了。
塔勒布在《黑天鵝》裏分享過,一個人能夠有讀書這個行為,就代表著他有著最起碼的謙虛,起碼他知道,世界上還有很多事是自己不知道的。
“困而不學,民斯為下矣”:一些人生活已經很困苦了,有那麽多的煩惱,有時甚至覺得生無可戀、生不如死,盡管如此,但還是不想學習,這就是孔子認為的最下等的一類人。
孔子說的“唯上知與下愚不移”與這句話有呼應關係。上知(智)是生而知之的聖人,下愚是困而不學的人,這兩種人很難被改變。上智已經達到極高境界了,很多事情他早就領悟了,自然思想堅定。下愚思維固化,再苦口婆心地勸導,他都不聽。這個叫達克效應——越是無知的人,越不會知道自己無知,最終陷入無知的旋渦。
上智、下愚都難以改變,容易被改變的是中間兩類,像我們這樣的普通人。
我們不要把自己當作聖人,也不要把自己當成愚人,應該努力地學習,通過讀書、學習來讓自己變得更優秀。
君子九思:說話做事必須多方考慮
孔子曰:“君子有九思:視思明,聽思聰,色思溫,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問,忿思難,見得思義。”
孔子說“君子有九思”,就是提醒我們不要進入“自動駕駛”的狀態。人“自動駕駛”的狀態,就好比腦袋撞到牆上,撞破了才知道疼。生活中很多人經常處於“自動駕駛”的狀態,不會反思自己的行為,不懂得約束自己。
禪宗裏講的“主人翁何在”,就是問誰在管你,誰在你體內做你的主。
做事欠考慮的人,往往是欲望做主,想吃、想罵、想生氣、想睡覺、想打遊戲,就去做了。一個人不斷地被欲望帶著走,就丟失了自己的主人翁意識。
很多人之所以像一頭闖進瓷器店的大象,把生活搞得一團糟,最重要的原因就在於做事缺乏思考。
孔子說君子有九件事要停下來思考一下。
第一件:“視思明”。看的時候,要問自己看清楚了沒有,看到的是表象還是本質。
第二件:“聽思聰”。聽的時候,不隻要聽清楚話語,還要思考是不是聽明白了話的意思。
這兩點都不容易做到,很多人在看和聽的時候,容易選擇性接收。心理學的無數實驗證明了,我們目力所及的很多東西我們是看不到的。為什麽看不到?因為精力有限,運算速度有限,我們隻能看到自己想看的幾個重點,剩下的部分完全看不到。
《看不見的大猩猩》這本書就是講的這個道理。一個人在你眼前,扮成大猩猩的樣子,拍著籃球,跳著跑過去。當你注意力在別的事上的時候,你竟然看不見他。要做到視思明、聽思聰,不是視力好、聽力好就可以了,它要求人能認真地看、認真地聽,沒有心理預設,不帶偏見,不選擇性地接收。
第三件:“色思溫”。表情要時刻保持溫和,這需要修煉,讓自己能夠不被欲望牽動,因為欲望一旦被牽動,喜怒哀樂就表現出來了,就做不到“色溫”。隻有在自己的欲望之上豎起防火牆,做好隔離,才能夠做到色思溫。
第四件:“貌思恭”。容貌平和恭敬,這是外在的表現。
第五件:“言思忠”。說話的時候要考慮是不是事實,自己的態度是不是誠懇。
第六件:“事思敬”。做事要有誠敬之心,要能夠敬重這件事。
第七件:“疑思問”。遇到了疑惑、不明白的事,想想看去問誰,然後解決它。
第八件:“忿思難”。我們很容易生氣,一旦生氣、氣憤,就想做一些事情來解決它,比如發脾氣,或者報複一下。這時候要想想“難”,也就是多想想這麽做的禍患是什麽,要考慮後果。有句話叫“衝動是魔鬼”,非常生動形象。生氣的時候,切莫衝動行事,以免帶來重大損失或者隱患。
第九件:“見得思義”,也即見利思義。一個東西很好,想要,我們應該考慮一下獲取的途徑合不合於義,自己該不該得,不能夠見利忘義。見利忘義和見利思義,是一對反義詞,都是成語。
孔子說的九思指導我們做事很有意義,也很好記,一定要熟記領悟。
在日常生活中,一個人說話做事能經常以君子九思對照,不被外在的事物牽動,不喪失主人翁地位,不“自動駕駛”,能夠先思考再做決定,就不會給自己和他人、家庭、社會造成傷害。
見善如不及:努力做事才能發揮作用
孔子曰:“見善如不及,見不善如探湯。吾見其人矣,吾聞其語矣。隱居以求其誌,行義以達其道。吾聞其語矣,未見其人也。”
這一段話講的是孔子對於隱者的態度。當時除了孔子這樣努力幹活、努力追求人生理想的人,也有一群人隱居在鬧市之外。
“見善如不及”:見到了善的行為,就好像怕自己趕不上一樣,努力地去追尋,努力地去做事。
“見不善如探湯”:“探湯”就是把手伸到沸水裏,燙到了肯定要抽手。看到了不善的事,趕緊抽手,趕緊撤回來,趕緊回避。
“吾見其人矣,吾聞其語矣”:我見過“見善如不及”“見不善如探湯”的人,也聽過這樣的言論。
接下來,孔子對比隱居於鬧市之外的人,比如小小的看門人、荷丈人、渡口擺渡人等。
“隱居以求其誌”:為了保全誌向隱居起來。
“行義以達其道”:努力地做符合義理的事情,來貫徹自己的主張。
孔子說,他聽過這種人的言論,卻沒見過能做到的。
這裏邊隱含著孔子對於這些隱者的批評。隱者看起來是要做到“隱居以求其誌,行義以達其道”的,但問題是孔子看到的隱士,就是在那兒隱居、旁觀。他有沒有求其誌?可能有,但世人並不知道。他有沒有行義以達其道?因為隱居起來,不去做事,人們就看不到他是否行義以達其道。
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孔子希望每一個人對社會都要做出一份貢獻,困厄的時候你獨善其身,最起碼能夠求其誌,有地位和能力的時候要能夠為社會做點事。
“行義以達其道”是孔子追求的理想,但在孔子看來,那些退避、隱居的人很難做到。孔子並沒有說這種人不存在,不是說“這種人就是吹牛”,他說的是他沒見過這樣的人。凡是孔子說“我沒見過這樣的人”,在我看來,是一種含有一絲幽默感的批評。
無德而稱:崇尚德行勝於追求財富
齊景公有馬千駟,死之日,民無德而稱焉。伯夷叔齊餓於首陽之下,民到於今稱之。其斯之謂與?
這裏將兩組人進行對比。
四匹馬拉的馬車叫作“駟”,“馬千駟”就是四千匹馬。有四千匹馬的齊景公,在離開世界的時候,人們找不到他有什麽德行值得尊重和稱道的。活著的時候有馬千駟,死的時候輕如鴻毛。
伯夷、叔齊是古時候的賢人。他們是孤竹君的兒子,周武王伐紂的時候,他們站出來攔著周武王說不要去,這是犯上叛亂。周武王不聽他們的,滅了紂。於是,伯夷、叔齊立誌不食周粟,跑到首陽山采薇為生。采薇就是采苔蘚、野花、野草,伯夷、叔齊以此為生。後來有人非議,薇草不也是周朝的嗎?伯夷、叔齊索性連薇草都不吃了,最後餓死在首陽山上。現在的百姓一說起這兩人,都稱讚他們道德高尚。
“其斯之謂與”:難道不是這個意思嗎?這句話是突然出現的,在這節中是講不通的。從前文中也看不出來內容是如何從“伯夷叔齊餓於首陽之下,民到於今稱之”跳到“其斯之謂與”的。
有學者研究,這句前麵漏掉了一句話,應該是《詩經·小雅》裏的一句詩:“誠不以富,亦隻以異。”
“誠不以富,亦隻以異”在《論語·顏淵》中也引用過,在“子張問崇德辨惑”那一節。在《詩經》裏,這兩句表達的是一個女子被拋棄後的怨憤:你離開我、拋棄我,不是因為她家比我有錢,隻是因為你的心變了。
如果這裏加上一句,變為“誠不以富,亦隻以異,其斯之謂與”,整體意思就是,一個人最後能否被老百姓記住、稱道,不在於他的財富,而在於他的德行。
不管是否漏掉了某句話,都無傷大雅,主旨依然是孔子認為德行要遠勝於財富。
伯夷、叔齊之所以能夠名垂千古,是因為他們注重內在精神。齊景公有馬千駟,但他重視的是外在物質。重外在物質是“有限遊戲”,隻重視當時所獲得的頭銜、財富,但這些終究會煙消雲散,其人在曆史上很難留下名字。重內在精神是“無限遊戲”,因為他是在推行道德,所以會被大家長久地記住,推崇敬仰。
子亦有異聞乎:待人接物要一視同仁
陳亢問於伯魚曰:“子亦有異聞乎?”
對曰:“未也。嚐獨立,鯉趨而過庭。曰:‘學《詩》乎?’對曰:‘未也。’‘不學《詩》,無以言。’鯉退而學《詩》。他日,又獨立,鯉趨而過庭。曰:‘學《禮》乎?’對曰:‘未也。’‘不學《禮》,無以立。’鯉退而學《禮》。聞斯二者。”
陳亢退而喜曰:“問一得三,聞《詩》,聞《禮》,又聞君子之遠其子也。”
陳亢(gāng),即陳子禽,在《論語》中看到子禽就是指陳亢。
在《論語》中,他的角色似乎是“包打聽”,他特別喜歡打探一些小事。比如,陳亢有一次就問子貢:“夫子至於是邦也,必聞其政,求之與?抑與之與?”陳亢對孔子好奇,又有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感覺,他總從細節上去打探、測試,分析孔子到底是不是一個好人。
有這種揣測的人,往往內心的世界太小,心中也不安定。當他沒有德的時候,就看不到別人的德,總是在不斷地測試他人。
這一次的對話發生在陳亢與伯魚之間。伯魚即孔子的兒子孔鯉。孔鯉出生的當天,魯公賜給了孔子一條鯉魚,孔子就給兒子起名叫鯉。孔鯉比孔子去世得早,孔子屬於白發人送黑發人。
陳亢問他“子亦有異聞乎”——你父親有沒有跟你講過什麽特別的學問,你跟我說說。
孔鯉說,好像沒有什麽不同的。然後孔鯉描述了幾個場景,有一次他看到孔子在院子裏邊站著,彎下身子從旁邊走過,等等。
這是一幅很有畫麵感的場景。我們想象一下,孔子下了班以後,回到家,沒什麽事,背著手站在院子裏。
“趨而過庭”,就是彎下身子趕緊過去。傳統家庭,父親是很緊要的人物,為子女所敬畏,如賈寶玉見了賈政,總是低著頭就走。
這一次孔鯉彎下身子,想趕緊過去,孔子把他叫住,說:“你學《詩經》了嗎?”孔鯉說:“我還沒學呢。”
孔子沒有批評他,而是說“不學《詩》,無以言”,意思是如果不學《詩經》,跟別人講話的時候就顯得沒有文化。孔子讓孔鯉把《詩經》好好讀一讀。
這是孔子對兒子的教誨。孔鯉“退而學《詩》”,開始學《詩經》。
有一天,孔鯉又看到父親站在那兒。他從旁邊經過的時候,孔子問:“你學《禮》了嗎?”
孔鯉說:“沒學過。”
孔子說:“不學《禮》,你沒法在這個社會上立足。在這個社會上立足,跟別人打交道,需要把《禮》好好學一學。”
鯉退而學《禮》。
孔鯉對陳亢說:“如果你非得說有什麽不一樣的話,那這兩樣是我父親單獨跟我講的。”
其實,孔子絕不僅僅跟他的兒子講學《詩》學《禮》,他跟所有人都在講學《詩》學《禮》,這就叫“聖人無隱”。
陳亢打聽到了東西,特別高興,出來以後就說“問一得三”。我今天采訪相當成功,問了一件事,得了三個信息:知道《詩》很重要,知道《禮》很重要,又知道君子並沒有給自己的孩子“吃獨食”,而是把自己的孩子當作普通的學生一樣對待。
陳亢的這一次試探,發現孔子對待自己的孩子一如對待其他的學生,孔子的人生境界、品德修養很高尚。
南懷瑾先生講過一個公案。民國時候有一個大居士去世,別人去探望其家屬,就說:“您的父親真了不起,做學問真好。”他的兒子就說:“我父親也沒有那麽了不起,父親主要能做到兩件事。第一個叫視眾生如子女,他把所有的人都視作子女,他覺得要好好地對待別人的孩子。第二件事叫視子女如眾生,他對我們也跟對待別人差不多。”
“視子女如眾生”就是“君子之遠其子也”。對人一視同仁,沒有過多的好惡,沒有因為是自己的孩子而給予不同的待遇。要知道,分親疏遠近一定會帶來更多的痛苦,會帶來更多的失衡。一個人能夠用什麽樣的心態去教別人的孩子,也盡量用同樣的心態去教自己的孩子,這很了不起。
邦君之妻:溝通要重視人際差異
邦君之妻,君稱之曰夫人,夫人自稱曰小童;邦人稱之曰君夫人,稱諸異邦曰寡小君;異邦人稱之亦曰君夫人。
這一段話與我們當下生活沒有太大的關係,其中提及的稱呼是一種禮儀上的稱呼。
邦君之妻,比如說魯公的妻子,國君叫他的妻子要稱作夫人。麵對自己的丈夫,夫人自稱小童。國內的人要把夫人叫作君夫人,在其他國家的人麵前提到君夫人的時候要稱寡小君(國君自稱寡人,因此在向別人介紹國母的時候要稱寡小君)。別的國家的人也要把她叫作君夫人。
今天很多人介紹自己的老婆時會說“這是我太太”。有文化根底的老人家聽到就會啞然失笑。不能這麽稱呼,太太是對長輩婦女的尊稱,現在指對已婚婦女的尊稱或對曾祖母的不常用叫法。怎麽能把自己的老婆稱為太太呢?
當我們稱呼自己的老婆為太太的時候,就好像跟別人說自己是一個特別厲害的人一樣。
一般不要用“太太”這個稱呼來介紹自己的老婆,恰當的是用“太太”來敬稱別的已婚女性。
你可以說“這是我愛人”“這是我老婆”。古代的人說的“賤內”“拙荊”,現在也不合適用。現在誰這麽稱呼自己的老婆,那有可能要“跪搓衣板”了。
《陌生人效應》裏講到西班牙人到了南美洲,在跟印加帝國的人溝通時,產生了特別大的誤會。
印加帝國人口眾多,而且看起來文明程度非常高。
根據西班牙人的記載,對方俯首稱臣,表達的意思是“我們這個蠻荒之地,什麽都沒見過,什麽都不懂,希望你們這些天外來人能夠……”。
西班牙人覺得這些人已經徹底臣服了,實際上並非如此。這是文化上的差異,翻譯不了解,出了問題。當時印加帝國的語言文化,和我國春秋時期非常類似,談到自己的時候都盡量謙虛。比如春秋時期,國君稱呼自己的時候會說“孤”“寡人”,給人一種鰥寡孤獨的感覺,其實就是一種謙虛。
印加帝國人的謙虛話語被直譯了過去。西班牙人聽到後以為對方臣服了,就提了很多要求。可是對方並不答應,西班牙入侵者就特別生氣,最後雙方發生衝突。後來,槍炮、鋼鐵與病菌把強大的印加帝國徹底地從地球上抹掉了,這個人類文明消失了。
這就是文化、文明的衝突。語言、稱呼也代表著當時的文化和思想意識。
《論語》中的這句話很少被引用,我們知道這是當時一個基本禮儀規則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