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9章 此情可待
“老師，你知道嗎，這首曲子還有一個鋼琴曲版本。”和陳妍走進了那個擺滿了各種樂器的琴房，李伉坐到了鋼琴前打開琴蓋，輕輕用手撫摸著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的黑白琴鍵對陳妍說。
“你能給我彈一遍嗎。”陳妍坐到了鋼琴旁邊原來小囡囡練習聽音時坐的那個凳子上對李伉說道。
李伉沒有說話，他把目光投向了鋼琴，十指飛快的在上麵走了一個琶音，然後優美的鋼琴曲如同清泉般響了起來。
“老師，你知道嗎，做這首曲子的那個女老師和你一樣漂亮，她出生在一個書香門第，父母都是大學裏的音樂教師，她在父母的嗬護下度過了無憂無慮的童年和少女時代……”李伉閉上了眼睛輕輕給陳妍敘述說著，雙手十指快速的在琴鍵上劃過，仿佛豎琴般的琴聲就像少女那晶瑩剔透的心靈一樣美妙。
聽著李伉敘述的陳妍也把眼睛閉上了，她仿佛想起了自己的童年和少女時代，李伉口中的那個少女的身世和她多麽的相似，同樣的書香門第，父母同樣是大學的音樂教師。
琴音一轉，李伉左手在琴鍵上彈出了一串輕柔的小三和弦後，一段如同小夜曲般輕柔優美的降B小調從右手中流淌出來。
“後來，少女上了大學，在大學裏她遇到了一個英俊瀟灑的白馬王子，兩人迅速墜入了愛河……”李伉繼續敘述道，他的聲音就像那段輕柔的小調一樣溫柔。
“我和家華也是在大學認識的，這麽巧合啊！”陳妍聽了李伉的敘述，有些驚訝的睜開了眼睛說道。
李伉看了她一眼，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看向陳妍的目光向一道清澈的泉水。
“那時的陳老師應該是學校最漂亮的女生了吧？”李伉問道，他的雙手卻沒有停止，如同少女細膩甜蜜的情懷般的琴聲在房間裏回響著。
陳妍臉上露出了一絲紅暈，卻笑了笑沒有說話，對於自己的容貌她有著充足的自信，她想起了在學校邵家華第一次看到她時驚豔的目光，她上大學的時候是八十年代，那個時候大學裏學生談戀愛還是一個禁忌，所以盡管有許多男孩子對她暗暗傾心，卻沒有一個人敢站出來主動追求她，但是邵家華卻是例外，那是一個漫天彩霞的黃昏，當陳妍和幾個同學從餐廳吃過晚飯會宿舍的路上，邵家華主動找上了她當著她的同學的麵向她說了四個字，也正是著四個字讓邵家華成功走進了她那如同白紙般純淨的心房，在上麵寫下了屬於他的烙印。
“我喜歡你。”陳妍低聲喃喃道，那個漫天彩霞的黃昏，邵家華對她說的就是這四個字。
優美的旋律還在繼續，李伉接著敘述：“後來兩人畢業了，少女放棄了父母為她安排的工作，跟隨她的白馬王子來到了中原省的一個北方小鎮上當了一名中學音樂教師，很快他們結婚了，還有了一個可愛的女兒，他們的女兒和囡囡一樣可愛，而且也叫囡囡……”
啊！陳妍捂著嘴巴睜大了眼睛，心裏充滿了驚疑，因為李伉說的事情和她的經曆一模一樣。
“難道他在說我嗎？！”陳妍心裏嘀咕道，但是很快她就否定了這個匪夷所思的結論，因為她從來沒有做過這樣一首名為《殤》的樂曲，而那女老師已經死了，而自己還好好的活著。
“老師，是不是很巧合？”李伉笑問道，陳妍驚訝表情完全映入了他的眼簾。
“嗯。”陳妍點了點頭。
“老師，你可以把這個女老師的經曆當成另外一個時空中你的故事來聽，因為從你身上我看到了她的影子。”李伉深深的看了一眼陳妍，原本他隻是想要通過這首鋼琴曲觸動陳妍，打消她輕生念頭，但是他現在卻有一種衝動，想要通過這首鋼琴曲對自己的前世之殤做個了斷，人畢竟要向前看的。
“你說吧，老師聽著呢。”陳妍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說道。
“囡囡很可愛，女老師和他丈夫都很愛她，而女老師一度以為她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並且能和愛人一起把囡囡養大，然後一直牽手直到白發蒼蒼……”李伉的聲音低沉了起來，手裏的琴聲仍然十分的細膩和優美，但是沉浸與音樂中多年的陳妍卻聽出了一絲異常，因為原本李伉左手柔和的小三和弦逐漸的加入了一些四度和弦，四度和弦在樂理上屬於不和諧和弦，往往用來表達不太美好的東西。
“後來……”李伉頓了頓，原本輕柔的小調式減弱不見了，突然，李伉的左手在低音區奏出了一段連續的四度和弦，一下子把陳妍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這個時候她已經把自己完全帶入到李伉敘述的的故事中了。
“後來怎樣？”陳妍聲音顫抖的問道。
“後來，女老師的白馬王子變心了，他向自己的妻子聲明，自己在外邊喜歡上了另外一個女子，一時間，女老師為自己編織的童話世界崩塌了……”李伉突然舉起了雙手向鋼琴的低音區狠狠的砸了下去，天崩地裂一樣的琴聲響了起來。
李伉再次閉上了自己的眼睛說道：“為了挽回自己的婚姻，女老師想了很多辦法，但是都沒有改變男人拋棄她的決心，最後女老師傷心之下從那所中學調走了，她帶著女兒來到了當地的一所師範，在那所師範裏，她遇到了自己最優秀的一個學生，所以她決定把自己平生所學都傳授給這個學生，而學生也沒有辜負她的期望，很快就在學校眾多音樂尖子中脫穎而出，在他將近畢業的時候，他考上了他的恩師的母校中央音樂學院，一度成為了學校裏的一個傳奇……”
這個時候從李伉十指下有些阻塞的旋律極盡了悲傷，每一個音符都像是砸到了陳妍的心髒上一樣，讓她覺得有些窒息，不知不覺眼淚模糊了她的眼睛。
“就在她的學生將要畢業的時候，她終於和那個負心的男人離婚了，拿到離婚證的時候，她就想到了輕生，但是她又是那麽的不甘心，所以她用盡了自己的全部心血譜寫了這首樂曲，在她決定離去的那天下午，她把她的學生帶到了學校的琴房，親自為他彈奏了這首鋼琴曲，然後把鋼琴曲譜和手風琴曲譜都交給了他讓他保存，並告訴他兒囡囡被她送到了姥姥家，她要走了……”悲傷地旋律仍在繼續，李伉低沉的敘述也在繼續，他的臉上浮現出了悔恨懊惱的神色，他恨自己那個時候太粗心，陳妍那麽明顯的異狀竟然被他沒心沒肺的忽略了。
李伉的右手突然在鋼琴的高音部分急速彈奏了一段旋律，響在陳妍的耳朵了卻像極了鏡子破碎的聲音，也像極了一個把愛情看作自己全部生命的女人水晶般心靈破碎的聲音，她意識到了什麽，臉一下子變得蒼白起來。
“第二天，那個學生遠遠的看著他最敬愛的老師被人用白色的單子蒙住了身體抬走了，那時候是夏天，但是天卻十分的陰沉和寒冷，像是要塌下來一樣。”一段夾雜著痛苦和悲哀的琴聲中，李伉把雙手輕輕從黑白琴鍵上抬了起來。
“老師，我曾經發過誓再也不會彈奏這首曲子的，但是因為見到了你，我破了兩次例，再見到你之前我已經有快十年沒有在彈過這首曲子了。”李伉轉過身來看著臉色蒼白的陳妍說道。
“結束了嗎？”陳妍低聲問道，完全陷入了悲哀中的陳妍似乎沒有注意到李伉說的那個十年。
“女老師的故事結束了，但是他的學生還有他的女兒的故事還沒有結束，老師，你還要聽嗎？”李伉問道。
“你說吧，老師想聽。”陳妍說道。
“老師，如果你是那個老師，你會像她那樣嗎？”李伉問道。
“老師不知道，李伉你不要問我了，我真的不知道。”陳妍搖了搖頭說道。
“老師，你知道我怎麽評價這個老師嗎？”李伉又問道。
“糊塗！自私！”李伉沒等陳妍回答就說出了自己的答案。
“啊！”陳妍睜大眼睛看著李伉，因為他剛才說出的評價就是剛才對她的評價。
“女老師覺得愛情就是她的全部生命，為了追尋愛情，她可以一死了之，可是愛情真的是她生命的全部嗎？”李伉質問道。
陳妍搖了搖頭，不知道說什麽好，因為這時李伉的眼神讓她感到害怕。
“愛情不是她的全部，因為她還有親人，你想知道她死後她的女兒怎麽樣了嗎？你想知道她死後她的那個學生怎麽樣了嗎？你想知道她死後她年邁的父母怎麽樣了嗎？”李伉的眼圈有些紅，聲音有些沙啞的問道。
“她的婚變對囡囡心靈的打擊是毀滅性的，原本一個天真可愛天使一樣的小女孩兒漸漸變得內向，多疑，不喜歡和人交往，在幼兒園裏漸漸沒有小朋友和囡囡玩兒了，她死後被姥姥養大的囡囡因為缺乏父母的愛變得叛逆，暴力，在囡囡上高中之時甚至還因為和另外一個女生爭一個男朋友大打出手，所有的一切讓她的姥姥傷透了心，老師，你願意讓囡囡長大後變成這個樣子嗎？她就那麽不負責任的走了，留下了白發蒼蒼的父母無人膝下盡孝，還要替她撫養年幼的女兒，你還會認為那個女老師的做法是正確的嗎，她不是自私是什麽？”李伉大聲質問道。
“我又沒說那個老師做的對，你這麽大聲幹什麽？”陳妍心裏有些慚愧的低聲的嘟囔了一句，因為她剛才確實認為那個女老師做的沒什麽不對。
“她就那麽去了，即使是在她火化的時候，那個男人都沒有去看她一眼，為了一個負心人死去，真的值得嗎，她不是糊塗有是什麽？”李伉再次問道。
“李伉，你別說了，老師錯了，老師向你保證絕對不會這麽糊塗和自私好嗎？”陳妍被李伉質問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萬分懊惱自己竟然像那個女老師一樣曾經產生過輕生的念頭。
“她的學生因為她自殺前沒有及時發現她的異狀而感到了深深的自責，所以那天他把自己關到了琴房裏把這首曲子彈了一天，直到把它印到了靈魂深處，然後就把樂譜給燒了，同時燒掉的還有那張被他撕碎了的中央音樂學院的錄取通知書，在他畢業後回到鄉裏當了一名清貧的中學老師，在那所偏僻的學校裏，他遇到了他的姐姐，巧的是他的姐姐也叫王麗……”李伉仿佛沒有聽到陳妍的哀求一樣繼續述說著，不過卻是另外一個故事了。
李伉的敘述把陳妍的注意力吸引了過來，她被故事裏的年輕人為她的老師自我放逐所感動，為故事裏的那個王麗和年輕人之間糾纏不清的複雜感情而糾結，為年輕人為了尋求理想義無反顧的走出學校的勇氣而折服，為年輕人以優異的成績考上研究生而鼓舞，也為年輕人因為金融危機艱難的求職而揪心，但是當李伉說到那個年輕人為了救人被一個巨型土豆砸中後腦喪命卻發現自己又回到了少年時代的時候，她卻大笑著說道：“李伉，你真逗，這麽荒誕的故事也能想出來，土豆能不能砸死人先不說，人死如燈滅，他又怎麽可能回到自己的少年時代呢。”
李伉苦笑了起來說道：“老師，這是真是發生的事情，因為那個倒黴的年輕人就是我！”
啊！陳妍像是被人掐了喉嚨一樣沒有了聲音，隻剩下了一臉震驚。
“當我發現自己帶著記憶回到了去年九月的時候，我就像是做了一場大夢一樣，我感到惶恐，同時也感到興奮，那個時候我就發誓，既然老天給了我一次重來的機會，我一定要把前世經曆的諸多遺憾逐一彌補，這一世我不會再讓我的父親因為耽誤了治療被癌症奪取生命，這一世我一定不會兒再讓我的姐姐在無數個青燈相伴的夜晚讓孤獨的淚水沾滿枕巾，我也不會再讓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的靜兒再次從我的生命中走失，我同樣不會再讓我前世最敬愛的老師陳妍重新譜寫出那首沾滿血淚的殤之曲，老師，你還不明白嗎，我剛才講的那個女老師就是前世的你啊！”李伉再也無法抑製自己的情感，這一刻他淚流滿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