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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心頭血,初見

  “清玥!”馮兮和一推開祠堂的門,就看到馮清玥顫顫巍巍地縮在齊整的牌位前,在她的腳底下,布滿了蛇蠍等毒物。


  滿屋子中彌漫著一股子瘴氣,如黑色的煙霧般。


  一個黑衣人踩著懸浮在半空中的繩索,把刀架在馮清玥脖子上。


  趙如敏這才明白,為什麽平日裏,趙老太鮮少讓他們來祠堂。每次來,也不會讓他們待太久。就好比上次,趙老太隻罰他們跪了一會就讓走人。


  她的麵色在青白間交換,她奄奄一息地倒在毒物中間。黑衣人對她,卻並不打算伸出援手。


  馮兮和的眼神冰寒如刀,原來趙老太是將自家的祠堂當成了飼養毒物的地方。趙老太難道不怕百年後沒臉去見趙家祖宗麽?

  是了,前世,她毒宗時,就親眼見到趙老太對無辜少女開膛破肚,裝入毒蟲,種下毒苗,將她們的身體當成是容納毒蟲的容器。


  因她還要被當成人參般滋養,趙老太才在一開始沒那麽做。這反倒給了雲長依可趁之機。


  “馮大小姐,還猶豫什麽呢?你們不是姐妹情深麽,那你怎麽舍得不救你的妹妹。”這時,黑衣人身形頎長,眼中流轉著嗜血殘忍的光芒,他倏然諷笑道,聲音十分沙啞。而後,他便是迅疾地揮避大門。


  馮兮和聽得大門轟然關閉的聲音,微抬眼睫,在祠堂四處觀望,思量著,此處潛藏著的高手絕不隻這一個。論武功,她不會是他們的對手。


  她知道像趙老太和趙初的為人,是不可能直接把雲小妹藏在侯府中,留下後患。


  可是,讓她想不到的是,馮清玥竟會出現在這邊。


  她看著地麵上在慢慢蠕動的毒物,默然地挪動著步子。


  既然打不過,那隻能拖延時間,等遠影去告知夏海晏。


  黑衣人卻冷笑一聲,“馮大小姐,你該不會是懼怕這些毒物吧?你不用怕,我就是想讓你試試看,如果可以,我是不會傷你性命的。”


  “還是說,你還在等你的婢女去找救兵?”他的麵色驟冷,在牌位後,有另外幾名黑衣人將遠影擒了前來。


  遠影被縛住雙手,卻還在掙紮當中,她支支吾吾地說道:“小、小姐,快跑。”


  “你的婢女武功不錯,對你確是忠心。可惜,她想替你去給夏海晏送信,我當然就見不得了。”黑衣人眼角的諷意越發濃重。


  他的指尖在馮清玥纖細的脖頸間碾轉,又說道:“馮兮和,你說,我是先把你妹妹丟到毒物中好呢,還是先砍掉你這婢女的一條腿,讓她成為一個廢物好呢?”


  他說的雲淡風輕,可聽在所有人耳中,都忍不住要打個戰栗。


  馮清玥意識到危險,忙抱頭哭道:“別殺我啊,我還要見三郎。”


  從她的這句話,馮兮和明白了,大概是今天她被告知說過來見趙臻,她才會深陷侯府。


  “你想怎麽樣?”


  黑衣人等的就是她這句話,他幽幽地開口道:“很簡單,她們走,你留下試一遍毒物。”


  馮兮和心中一凜,就算她留下,恐怕他也是不會放清玥和遠影走吧。


  “怎麽,你還沒想好?我的耐心有限。”黑衣人說著,另一個黑衣人已把手搭在遠影的腿上,發出咯咯的脆響。


  然而,馮兮和“哇”的吐出一口汙血,漸染麵紗,她的身子已不自覺地要往地上癱倒。


  黑衣人眸色驀地一暗,看著馮兮和的反應,不像是能抵禦百毒的體質。


  接而,他的身形陡轉,已來至她的麵前,一把扼住她的咽喉。


  “想好了沒?”他再次重複了一遍,聲音淩厲如刀。


  馮兮和撐著一口氣,盯著眼前這雙充斥著殺意的眼眸。感覺像是回到了前世,落入毒宗時的絕望處境。


  “我留下,放她們走!”最終,她用盡力氣,咬牙說出。


  遠影拚命地搖晃著頭,“不、不。”


  馮清玥喃喃哭道:“姐姐,我害怕。”


  “遠影,活下去!”馮兮和轉眸,心中被仇恨的火焰覆蓋,她還沒有手刃所有仇人,不甘心就這樣落入對方的手裏。


  但是,她知道這人不會放過清玥和遠影,她要為她們爭取一點時間。


  黑衣人殘酷地一笑,沙啞的聲音在她耳畔徘徊,“好,那我先取你一些心頭血。”


  扼住她咽喉的手指,漸漸地移到她的心口處,既而,他掏出一把數尺長的薄刃,即是要刺破她的衣襟。


  馮兮和感覺過來,比薄刃更令她作嘔的是,那雙好比毒蛇般黏膩惡心的手。她的雙目逐漸闔上,似在靜默地等待著和前世一樣的結局。


  可她心中實在是恨難平!倘若隻要有一絲生機,她就不該放棄是麽……


  隻是,這個時候,她希望用一線生機換的她們的生。


  可惜,外公,大哥,她還沒有機會讓他們安然地生活下去……


  還有……她還未曾找到……一個少年的輪廓在她腦海中浮現,逐漸明晰。


  眼前出現的似乎不再是男子殘酷的眼神,而且一片皚皚白雪,在連綿起伏的叢山中,她撥開浮雲,見到了一直被封存在記憶裏的人。


  八年前,日月山。


  那是昌德五年,寧國與華國因日月山的歸屬問題而爆發的一次戰爭。


  經過數次戰役後,寧國處於節節敗退的劣勢地位。昌德帝為了鼓舞士氣,決定禦駕親征,消息很快就傳遍了寧軍內部。


  然而,在臨出發前一天,昌德帝卻因水土不服而病倒。一時間,軍中嘩然一片。


  可就在第二天,她又聽說昌德帝的病突然好了。不僅如此,她還聽說他已率領精銳部隊火速趕往日月山的虎灘。


  在到達前,他派出朝中大臣,親去安撫各個士兵的家屬。到達後的當天,他就定下了新的軍規,重新劃定軍功等級。


  無論是出身於草莽還是王侯世家,都有機會封侯拜相。


  寧軍聽聞此事後,士氣大震,紛紛因這位剛登基五年卻體恤士卒的新帝而歡呼雀躍。在他到來後,一鼓作氣,衝破了華軍的攻防,轉守為攻。


  他自己更是身先士卒,深入到前鋒陣營。


  而就在勝利在望時,他和他帶領的一對精兵陷入華軍的埋伏,等掙脫出來後,已深陷在日月山的深處,迷失了方位。


  日月山橫亙在寧華兩國之間,綿延數千裏,常年飄雪,其間的幽穀深澗數不勝數,另外,這裏還隱藏著神秘的日照族和月照族。至今,還未有人能完全摸清日月山的所有情況。


  所以,迷失方位後,想要順利地走出去,並不是一件易事。


  她的大哥馮君堯當時是南宮將軍的副將,南宮將軍接到求救信號以後,就帶了馮君堯日夜兼程趕去。


  可是,在茫茫雪山中找人,難度太大。


  她便央求她大哥帶她一同過去,劃出昌德帝和精兵大致所在的區域,並提議香氣可以被風吹散,若昌德帝和他的精兵能辨別出香氣的傳來的方向,與他們會合就容易許多。


  哪知一個天真的想法,竟然真的試驗成功,她跟隨著大哥在朱雀溝見到了所謂的昌德帝。


  她第一眼看過去,聽大哥稱他“陛下”時,驚訝萬分。


  皇帝?皇帝不是都跟她父親差不多大麽,怎麽會是一個青澀的少年?

  雖然少年戴著銀質麵具,但他渾身透露著桀驁不馴的氣息,從氣質上判斷應該在十五歲左右。


  她沒將腹中的疑惑說出口,那個時候,她還不懂太多。可她明白,大哥和所有人既然都不說破他的身份,那一定是有他們的考量。


  隻是,這個少年有著這個年齡段該有的青澀,卻不稚嫩。


  初見那會,她就看到他的馬已凍死在大雪中,他將盔甲丟到一邊,半截褪埋在幾乎有半人高的雪地裏,正背著一個身負重傷的士兵前行。


  聽那支精兵描述,他已經有好多天都沒有歇息,一直撐著,不想能他們氣餒。


  雪地裏留下一個接一個的深刻腳印,大風繼續吹來積雪,也不能立即填平他的痕跡。


  她的心腸被觸動,忙地跑上前去,叫道:“這裏有馬,我們帶馬和糧食過來了,你們不必擔心了!”


  他在剛聽到她的聲音後,無疑是充滿防備的。赤紅的雙眸即是掃了過來,她愣在了當場。


  那時,她沒明白,直到重生後,她才明白,那種眼神裏是含了不甘,以及一種為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決絕。


  他不願因為華軍區區一次的埋伏,就輕言放棄,更不會讓他手下的人輕言放棄。


  “我沒有惡意。”她猜他估計是把自己當成華軍的人了,就連忙解釋,並指了指他的大哥和南宮將軍。


  他這才收起戒心,然後,就完全將她當成一個陌生人,到一處山洞裏,點了火。結連多日的不眠不休後,他終於闔上眼睛,靠著冰冷的山壁睡去。


  其實,即使在睡夢裏,他也是處在戒備的狀態中。


  當她一靠近,他即是睜開眼,拔出腰間的佩刀,眼神淩厲且肅殺,像在刹那間,天地萬物都歸於寂靜無聲。


  “不許碰我!再過來,我真會把人當成華軍的人!”


  “我、我隻是怕你冷。”毛氈從她的小手裏滑落,她的腳許是凍僵了,呆滯了好一會,才將毛氈重新拾起,大膽地過去給他披上,複又厚著臉皮,涎著笑臉在他身邊坐下。


  “我跟你說了,不許碰我!”他似是十分厭惡她的觸碰,就往前麵挪了挪。


  他一挪,她也跟著挪過去,順便還替他掖好毛氈。


  “我隻是離你比較近,又沒碰你,你緊張什麽呀?我不多關心你一點,萬一你又走丟了怎麽辦?”


  話落,他的雙手緊攥成拳頭,青筋暴起,骨頭咯咯作響。


  “我才不會那麽沒用!”一個字一個字夾雜著碎冰幾乎是從齒縫中迸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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