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七章 言和
秦淮河畔最為繁盛的煙花之地,有一處頗受男女老少歡迎的特殊青樓,俗稱龍陽館。
今日,龍陽館前的馬車數量要遠高於平日,原因在於,它的勾欄中,一位模樣不凡的俊朗男子正在被競賣,價高者得。
男子一襲青衣,手腳似是不便,斜躺在一張軟榻上,老鴇給他擺出一個妖嬈的姿勢,為他增添了無盡風情。
隻是一直埋著頭,生怕被人認出身份。
龍陽館斜對麵的酒樓上,馮兮和跟錢緋緋磕著瓜子,靜靜地看著。
隻見數人圍堵上去,男女老少,掙著搶著,要買下軟榻上的男子,由此可見,該名男子的受歡迎度頗高。
甚至,一位年過六旬的老翁和一位年過八旬的老嫗還掐了起來,最終,老翁以比老嫗多出了一兩銀子而告勝。
於是,老鴇興致勃勃地讓人將男子抱到房間去,老翁流著口水跟上。
馮兮和拿起一塊糕點,津津有味地說道:“誰能想象得到曾經,身份尊貴,心高氣傲的趙侯爺,會落得今日這般卑賤。”
錢緋緋用力點點頭,“比起將他斬首示眾,我更願意看到他生不如死!”
當時,趙初既然連刨錢家祖墳,掘她母親屍首出來,再燒成骨灰這種天打雷劈的事都做得出來,就該做好遭天譴的準備。
她們都很興奮,又在酒樓叫了許多美味佳肴,大快朵頤。
待半個時辰過去,忽聽對麵的龍陽館傳來一聲哀嚎,馮兮和詫異地循聲望去。
而後,她的唇邊揚起一抹冷笑,放下筷箸,對錢緋緋說道:“我們應該親眼去目睹趙侯爺人生中最愜意的時刻。”
“好。”錢緋緋立即就跟著馮兮和下去了,擠入龍陽館前,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龍陽館前的人有增無減,方才的那一聲叫喚令他們的心都酥了,紛紛要求老鴇讓給他們機會。
老鴇收了他們的銀子,便笑嗬嗬地上樓,好說歹說,將意猶未盡的老翁勸了出來。
然後,她把衣不蔽體的趙初再拖出來,開始新一輪的競賣。
群情高漲,喊價的聲音一個比一個大。
這時,錢緋緋似是驚訝地喊道:“咦,這不是趙侯爺嗎?怎不知趙侯爺竟有這樣的癖好?”
眾人一聽,也是分外吃驚,沒想到,趙家傾覆之後,曾大名鼎鼎的趙侯爺竟然來到了龍陽館。
他們早就聽說趙初虛有其表,無惡不作,牙齒咬得咯咯作響,覺得一定要給趙初懲罰才是,就當是為民除害。
因此,眾人就有了較之方才更高的熱情。
趙初被他們的熱情湮沒,頭被人強行抬起,目睹著他此生中最為屈辱的一幕。
他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馮兮和跟錢緋緋,雙眸立刻燒得通紅。
馮兮和高傲地回視著他,眸中的憤恨不比他少。
前世,趙家夥同顧錦城和雲長依,害得她家破人亡,將她弟弟被迫成為孌童,將她妹妹送入軍營,當做軍妓,又將她生命垂危的哥哥做成人彘的時候,趙初可曾想過今日的下場!
趙初隻能狠狠地瞪著她,用不了一會兒功夫,方才那位老嫗又心滿意足地讓老鴇帶他去廂房。
但是,因著其他人的怨氣太大,老鴇無法,隻得一下子多放幾個人進去。
待老鴇數著銀子,下來之後,馮兮和過去,塞了一錠黃金到老鴇手中。
“給他用最好的藥,千萬不要讓他斷了氣。”馮兮和輕輕道。
老鴇看著黃金,兩眼發光,趙初現在就跟搖錢樹一般。其實,不用馮兮和說,她也不會讓趙初咽氣。
天空中飛舞著大片的雪花,馮兮和望著銀雪皚皚的世界,伸手接了一片雪花。
“裕王妃,我有個不情之請。”這時,趙臻緩緩地走過來,馮兮和轉眸看去,就見到趙臻取下鬥笠,他的下巴處殘留著些許胡渣。
錢緋緋略是吃驚,她警惕地盯著趙臻,當時,趙臻給顧錦年提供了有關趙家的各種罪證之後,昌德帝網開一麵,放趙臻一條生路。
她生怕趙臻如今反悔了,為了給趙家報仇,做出什麽過激的事情來。
馮兮和淡淡地說道:“趙三少爺,若你是想把你大哥救出來,那就免談。對於你,我可以不追究,以往的恩怨,一筆勾銷。”
“你錯了。”趙臻搖搖頭,歎息道:“大哥害死寒兒,落得如此下場,是他咎由自取,我不會憐憫他。”
“今日我來找你,是因為我已經打算離開金陵城了,在走之前,想見一眼馮二小姐,跟她做個了斷,與你們言和。”
“不行,兮和你不能答應他。”馮兮和還未開口,錢緋緋已然拒絕,“清玥久不見你,才稍有些好轉,你要是再刺激到她怎麽辦?”
趙臻的唇角泛起一抹自嘲般的苦笑,他說道:“裕王妃,這麽長時間下來,難道你還看不出來,馮二小姐對我的感情其實並沒有那麽深麽?”
“而且,關於馮二小姐是真瘋還是假傻,我相信裕王妃你心裏應該清楚,我不過是想要不在這個傷心之地,留下一份遺憾罷了。”
“趙三少爺,你話太多了。清玥她是真的瘋了,你忍心去懷疑一位無辜的姑娘嗎?”馮兮和打斷趙臻的話,接著,她說道:“你想要跟她做個了斷也可以,但是,時間不能超過一刻鍾。”
“隻要裕王妃同意便好。”趙臻略一頷首。
馮兮和跟趙臻來到縷齋時,馮清玥的臉上洋溢著純真的笑容,她站在一張小板凳上,跟許少祖在縷齋門口,掛著新春對聯。
當轉頭看到馮兮和之後,馮清玥眉梢的喜色更重,她從板凳上下來,小跑著過去。
而看到趙臻之後,她的臉色明顯僵了僵。
趙臻的麵上帶了和煦的笑意,友好地打著招呼,“馮二小姐,我們有很久沒見了。”
“姐姐,這是誰?”馮清玥往馮兮和身邊縮了一下,似是疑惑地問著。
馮兮和想了會,便道:“他不是壞人,來找你說幾句話,說完,他就會離開,再也不見你。但是,如果你不想跟他說話,那姐姐現在就讓他走就是了。”
馮清玥的眸色一黯,她的嘴唇翕動,沒有馬上拒絕,而是回頭看了眼許少祖,征詢許少祖的意思。
許少祖略有猶疑,不過,他心道,趙臻就要離開了,讓趙臻跟馮清玥把話說清楚也好,以免馮清玥將來後悔。
“清玥,去吧。”許少祖衝馮清玥笑笑。
馮清玥膽怯地抬起眸子,跟趙臻進了縷齋中的一處隔間裏。
馮兮和過去,對許少祖說道:“你真放心,讓她跟趙臻在一起,不怕她對趙臻舊情複燃?”
許少祖的目光中多了一絲暖意,思忖片刻,即是道:“不會的,過去的都已成為過去。”
馮兮和不再多言。
不多時,趙臻從隔間出來,帶著一臉的釋然,馮清玥的麵色很平靜,似乎兩人聊得挺愉快。
趙臻走到馮兮和麵前,微點頭,“裕王妃,今日一別,後會無期,趙某告辭了。”
馮兮和客氣地回道:“趙三少爺一路保重。”
趙臻拂袖離去,馮清玥望著他的背影,目光逐漸迷離。
馮兮和伸手在她麵前晃了晃,“清玥,你記起他是誰了麽?”
“記起?”馮清玥收回視線,目光躲閃,“姐姐,我以前見過那位公子嗎?”
馮兮和的喉間一哽,隻道:“沒有。”
看著低下頭的馮清玥,馮兮和心道,清玥還是不願意跟她說實話,也不知等到哪一天,清玥才會願意。
她很想知道,在馮清玥瘋了的那個七夕,到底還見到了什麽。
隨後,馮兮和跟錢緋緋,跟著許少祖進了縷齋,查看了一番壁麵上新出的畫作,這是過完年之後,他們剛想出沒多久的。
“這十二幅畫好神奇,竟然下方還可以寫上哪一年,哪一月。一年有十二個月,如果有了這十二幅畫,那我豈不是就不會忘記今夕是何夕了。”錢緋緋走到一副仕女畫前,看著下方用楷書寫上的時間,不由得發出感慨。
馮清玥也有模有樣地仿照著這些仕女圖的樣式,在白紙上畫著,寫著。
馮兮和站在他們的身後,想著,在雲長依生活的那個年代,有一種東西叫日曆,可以用十二幅年畫來表現,所以,她就趁著過完年,試了一試。
自從縷齋用了這種寫有時間的年畫之後,來求購的人不絕如縷。
而在他們進去之後沒多久,一輛華麗的馬車從縷齋門前疾馳而過,在巷子口停下。
一雙纖纖玉手挑開車簾,裏麵的女子蒙了一方麵紗,望著縷齋門前,輕聲問道:“都查清楚了嗎?縷齋的幕後掌櫃是何人?”
隻聽在馬車邊的侍衛拱手稟道:“此人姓許,名少祖,是安樂縣主在姑蘇城時的未婚夫,曾經,他就因為安樂縣主擅自悔婚一事,鬧到過官府,讓安樂縣主做了幾個月的牢。”
“我知道了。”女子的視線遲遲未收回,她悠然長歎:“許少祖是安樂縣主的未婚夫,又是縷齋的掌櫃,真是如此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