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章 幫不了你
重重迷霧深處，陸離踏步而出，像是沒有聽到方飲的話一般，帶著笑意道：“久別重逢，何必談那些掃興的事。今天再見方使者，氣度不改，更勝往昔，是該飲酒敘舊才對。” “難能一會，就不談瑣事了。”
說話之間，陸離已經步出了迷霧深處。
方飲凝視了他片刻，最後沉默地將麵巾摘下，露出那張照比以往有些滄桑痕跡的臉龐。
而且，在他臉頰上，密布著猙獰的傷痕，不似刀傷劍傷，反而像是怪物的抓痕。
傷口邊緣，泛著灼燙後的痕跡，以及些許的潰爛。
見此一幕，陸離眼底閃過一絲光芒。
先前看到方飲的白發，本以為隻是他隱藏行蹤的手段，但見到他那張滄桑了許多的麵容，以及猙獰可怖的傷口，大致上便猜到了他遭遇了什麽。
“想要離開現在的天部，總要付出一些代價，至少還沒丟了性命，已然是萬幸。”
對於自己現在這副模樣，方飲好像已經習慣並且接受了，察覺到陸離的目光，他倒是極其坦然地笑了笑，隨後環視著周圍道：“陸首領既然說要飲酒敘舊，你這裏空無一物，未免冷清了些。”
“好說。”
陸離聞言，輕笑一聲，抬手打了個響指。
下一刻，濃霧翻湧，景物變幻，出現了石桌石凳，天空甚至還浮現一輪圓月。
但在濃霧卷動的瞬間，方飲似乎在深處看到了一道模糊的陰影。
他想起了有關於陸離的某些傳言，對那疑似通天幽府的陰影隻是瞥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徑直走到了石桌前入座。
一壺酒水極其突兀地出現在了石桌之上。
這等無中生有的‘神跡’，讓方飲更加堅定了內心的猜測，提起酒壺端詳兩眼，似笑非笑道：“陸首領將我拉入了你的識海當中？”
與此同時。
身處於工坊內的‘方先生’眉頭一動，失神的眸子裏閃過精芒，竟有了快要蘇醒的跡象。
但這一絲精芒並沒有持續太久，就再次恢複了沉寂。
站在他身後的兩名士兵根本沒有發現任何異常，因為‘方先生’經常會陷入沉思。這個時間可能會很短，也可能會很長。
即便感覺有些古怪，但他們也早就習以為常，認為是高人的怪癖。
而在那片迷霧空間裏，第一次‘覺醒’的方飲見自己還沒有離開此地，不得不感歎道：“陸首領的神念之強，真乃我平生僅見。”
身為天部眾生使，方飲也算是見過大世麵的人，卻從未見過這種能夠把旁人意識拉入識海，近乎強行拘束的行為。
“這種手段一定有些限製。”
“媒介應該是那一枚宋伯承轉交給我的玉簡，他說在合適的時機，就會有人聯係我，沒想到居然是以這種方式。”
“才多久過去，他就已經成長到了連我都會覺得可怕的程度，這就是天驕麽？”
方飲心念飛閃，從過往的一些細節裏推敲出了今日這場會麵的前因後果，然後斜傾酒壺，一線清澈的酒水從壺口倒了出來，斟滿一杯後，方飲停住動作，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好酒。”
他低聲感歎一聲，卻也不再糾結這些旁枝末節。
“說說看吧，陸首領。”他抬頭看向陸離：“你費了這麽大的周折，究竟想要跟我談什麽？”
陸離坐到了方飲的對麵，打量著這位天部眾生使，良久之後笑著道：“其實隻是想要問你幾個問題，方使者不要緊張，就當這是一場敘舊吧。”
“你也看到了，這裏的一切都是虛假的，隻是我通過神念創造出來的臨時場景，石桌是假的，酒水是假的，連這輪圓月都是假的。”
陸離甚至還指了指天空那一輪圓月，微笑道：“所以你不需要擔心我們的談話會被第三個人知曉，神教縱然有通天的本事，也闖不進我的腦子裏。”
方飲沉默片刻，放下酒杯道：“就算如此，我能夠幫你的也不多。”
他指著自己的臉頰道：“我已經被重創了，神教的強者幾乎毀了我的根基，如果不是我的部下與好友拚死相救，現在早就沒有‘方飲’這個人。所以，不是我不想幫忙，而是我真的無能為力了。”
“如你所見，我現在已經不再是眾生使‘方飲’，隻是在工坊發揮餘熱的廢物。”
方飲自嘲般地苦笑了一聲。
“方使者何必妄自菲薄，你對天部的意義，不在於眾生使這個身份。當初你能夠在背後運籌帷幄，一手安排我和宋伯承的見麵，甚至連他去找薛至，得到首領傳承，都多少是受了你的影響。這份智慧，才是目前的天部最需要的東西。”
“哪怕你廢了，隻要還有一口氣在，你就能夠幫到我。”
陸離笑容溫和，根本不在意方飲的拒絕和自嘲，平靜道：“有些事情，隻要你還沒放棄，就一定還有轉圜的機會。”
方飲挑動眉峰，想到了最近的某些傳聞，似笑非笑道：“陸首領這番話，到底是說給我聽，還是說給自己聽的呢？”
“燕州一事，被神教跟魔影聯手戲弄，對你來說也是極大的打擊吧？”
“然而，世間之事又怎麽可能事事由心？陸首領，一個人的智慧，武力，在真正的龐然大物麵前，根本就沒有任何反擊的餘力。神教的恐怖，你根本就不明白。就算是極天魔國，對於神教而言不過也是一顆棋子，它就像是最老辣的獵人，躲藏在暗中挑動兩獸相鬥，吞天聖國也好，極天魔國也罷，在神教眼中根本就不值一提。”
“或許等你想明白這一點，你就會知道，輸給這樣的勢力，並不算丟人。”
方飲的語氣有些感慨。
看到陸離，就仿佛看到了當初的自己。
年少輕狂，意氣風發，並且眼睛裏容不下一粒沙子。
那時候他也像陸離一樣，根本就不覺得自己會失敗，也絕對不容許自己失敗。
可是麵對神教的時候，方飲真的感受到了絕望，尤其是窺探到了‘真實’以後，他愈發覺得自己實在太過於渺小，往日裏引以為傲的智慧，謀術，在這種真實麵前脆弱到不堪一擊。
哪怕是摯友與部下的拚死相護，犧牲性命為他換來了生存下去的希望，是因為他們相信，他們的死一定會有價值。
這份價值，是因為他們信賴自己的‘能力’。
但在見過了真正的恐怖以後，方飲不止一次懷疑自己能否承擔這份信賴。
察覺到方飲的猶豫，陸離隻是笑了笑，並沒有立刻說話。
憑著‘具象’級的神念修為，他一抬手，幾道白霧匯聚而來，在他掌中凝聚成了一枚潔白的結晶。
這枚結晶，正是靈兒從暗金血肉裏得到的新發現，也就是天神之力的象征。
“方使者可認得這個東西？”
陸離將結晶放在桌上。
神念勾勒出的結晶雖然與真正的天神之力有些差別，但那種大致上的氣息卻不會出錯。
方飲的眼神瞬間就變了。
他當然認得這枚結晶。
或者說，他認得這枚結晶的氣息。
“神力結晶，這是神教掌握的最強大，也是最高級的力量。”
方飲凝視著那枚結晶，好像想起了一些恐怖的回憶，努力穩定了情緒以後，盡量用平淡的語氣說道：“如果在你拿出這件東西以前，我或許會提醒你遠離它，離得越遠越好。不過現在看來，你已經遇到了掌握著真正神力的強者，而且還在他手中活了下來。”
說到這裏，方飲抬起頭，眼底有一絲連他就都沒有注意到的火光：“你是怎麽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