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磨刀聲
雨大,醜婦人踩在水窪中,渾身都濕透了,她走在殘破的街道上,渾然不覺,一步一步向幽深的地方走去。
余道也是藝高人膽大,緊緊綴在老婦人的身後,沒有落下半步。
一連走了數百步,乾枯的聲音響起:「到店了,客人」
余道聽見聲音,舉著傘,護著肩上的白貓,探頭望過去。
一幢二層的閣樓出現在他眼中,閣樓略小,是木質結構,樣式和巴蜀地區的不太一樣,有些吊腳樓的樣子。
醜婦人先走到屋檐底下,然後靜靜的望著余道,等他上來。
即便余道是個修士,此時被醜婦人這般盯著,心中也升起了滲人的感覺。他面上一笑,裝作遊方道士的模樣打了個稽首,然後低頭走上台階。
老婦人見余道走了上來,這才轉動眼珠子,面對著緊閉的木門,扣起門上的把手。
啪嗒啪嗒、門把手撞擊著木門,「開門。」醜婦人叫著,聲音像是老貓一般虛弱。
過了半晌,風吹得醜婦人手中的火把都要熄滅。
「吱呀!」木門忽地向內開,一個提著紅燈籠的老漢探出頭。
老漢的臉被紅燈籠照得發紅,有點像是抹了胭脂的紙人木偶,他的眼神十分獃滯,面色乾枯,一臉腎水枯竭的模樣。
老漢瞅見醜婦人身邊的余道,眼睛像是燈花炸裂般亮了一下,他略急促的說:「有客人!」老漢的聲音沙啞且虛弱。
余道瞧見老頭,略微感應,發現他也是一個凡人。余道輕眯眼睛,面色如常的做了個稽首,說:「貧道路過此地,希望能借宿一晚。」
老漢佝僂著身子,目光緊盯著余道,口中說:「借宿,甚好、甚好。」說完話,他的眼珠子還掛在余道的臉上,一時半會兒挪不開。
余道被老漢盯著,輕輕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口中說:「貧道臉上可有臟物?」對面一個老頭,一個老婦人,模樣看上去都是五六十歲,應不是覬覦他的容顏。
冷風吹著,燈籠的光飄蕩著,突然一聲貓叫響起:「喵!」
此情此景響起貓叫聲,鬼城陰店的感覺撲面而來。
但是余道臉色沒有發生變化,反倒是老漢和醜婦的目光都從他身上跳開,望向余道的肩頭。
卻是雪球一般的貓掛在余道肩膀上,懶懶的叫了一聲。
受到白貓的催促,余道試探道:「可否進店?」
老漢這才反應過來,口中含糊道:「進店、進店……」老漢避開身子,讓余道和老婦人向內走。
走進店中,裡面依舊昏暗無比,以余道的目力也是幾乎不能視物。老漢手中提著一個紅燈籠,他轉過身後,照亮了店內。
紅蒙蒙的光照著,顯得有些詭異。
好在小店裡面沒有什麼詭異的東西,只是桌子、椅子、酒架子、陶罐陶碗,雖然比一般的店要凄清很多,但桌子上沒有積攢下灰塵,反倒是磨得油光,有幾分煙火氣息。
「老婆子,引客人上樓吧,樓上還有一間房空著。」
醜婦人似乎是不喜說話,得到吩咐便默默引余道走上樓,老漢則是轉進店內,不知去忙什麼了。
醜婦將余道帶到客房前,連鑰匙也沒給,直接便下樓了。
余道站在門前思量一下。
一路走來,處處都透露著詭異,若是尋常人在此,恐怕早就已經被嚇得屁滾尿流,寧願淋著大雨待在城外,也不肯住在城中,更何況是這間陰森的小店。
他抬頭望了望房頂,暗道:「將計就計、欲擒故縱么?」但是他轉瞬間就皺眉,「兩個凡人而已,隨手就能捏死。」
想罷,余道直接踢門而入,走進客房中。
客房中的東西都很齊全,但是太黑,余道尋不到燈盞,只得在桌前默默坐了一會兒,便準備上床就寢。
白貓沒有進葫蘆,而是直接窩在了床鋪上,睡得十分安詳。余道見此,心中稍安,有這個曾經的大妖在此,天塌下來也有對方先頂著,他怕什麼!
當即,余道將白貓擠到內里,一併躺下,直接睡了起來。
夜已深,窗外響起呼呼的風聲呼呼,雨水聲也響個不停。
兩者合在一起,咵嚓咵嚓的……極其有韻味,很能伴人入睡。
但是數個時辰后,余道忽地睜開眼睛,默默的從床鋪上直起身子。
他才起身,白貓便趴在床鋪上講了句:「快去快回。」
余道起身,在房中靜靜的站著。
咵嚓咵嚓聲依舊有,但是聲音很小,幾乎不可聽見。
他默默走到窗邊,望向外面。此時窗外一片濃黑,伸手不見五指,但是雨水早已經停下,只有風吹著。
盯著漆黑,余道眉頭緊鎖。
「刺啦!」咵嚓聲每響三下,便會有一聲刺耳的尖銳聲划響。
這咵嚓聲根本就不像風雨吹打的聲音,而更像磨刀聲。
余道想起自己正扮作凡人,擔心使用術法會暴露行蹤,便只是運轉耳力,細細聽去。
小店後院有窸窣的聲音響起來:「老頭子,可是要綁起來殺了?」是醜婦人虛弱的聲音。
又有更加虛弱的聲音響起來:「你我體弱,不將他綁起來,如何殺得了。若是有葯還罷了,但店裡面早就沒多少東西了。」
磨刀聲一邊響,老漢一邊說:「待會兒我綁住他的身子,你綁住他的腿,好好壓住他,我再捅他的脖子,要小點聲。」
醜婦人絮絮叨叨著:「知了、知了,大半年的功夫,終於可以吃上一餐……」
余道背著手,站在窗戶前,目視著窗戶外面的漆黑。他沒有動用術法,而是伸手一張,葫蘆中便掉出一把長劍,落中他手裡。
余道轉過身子,點著腳尖,無聲無息地往樓下走去。他向後院摸去,直到看見一盞紅燈籠。
紅燈籠掛靠在簡陋廚房的門檐上,被冷風吹著,燭光一閃一閃,極其微弱,但它已經是難得的光亮。
「咵嚓、咵嚓……」
磨刀的聲音更加清楚,還頗有韻味,一看就是老手。
余道持著劍器,走上前,腳剛剛踩上枯紅的燈光。
磨刀聲便恰好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