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第 70 章
第70章
「今天又能沾光了。」沈卓笑道，「每天晚上賴在你這，除了想要徹夜和你探討學問之外，就是惦記這煲湯了。」
如今誰人不知顧家有二最為吸引人，其一：顧懷瑾的學問，雖年少卻極為聰慧、見識廣博；其二便是這香飄四溢，令人垂涎的煲湯。
只是外人都以為出自顧懷瑾寡母之手，並不知道其實另有其人。
這也是為了保護蔡小滿的名聲，兩個人雖然坦蕩蕩，可是傳了出去終究容易引來人非議。畢竟無親無故的，每晚準時為其煲湯，男未婚女未嫁，聽起來總是過於曖昧。
自從蔡小滿知道顧懷瑾每天都要忙碌到很晚之後，除了春節那幾日，每晚都會為其煲一鍋湯送過來。這也是高氏和蔡老根的主意，兩人都是知恩圖報的，雖說時隔很久，卻一直記著顧懷瑾救回了蔡小滿一條命。只要有機會，就想著對他更好一些做為報答。
只是為了避嫌，讓蔡小滿在家中把湯煲好，然後讓蔡小虎送過去。
因為知道每天晚上顧懷瑾這裡斗會有人，所以每鍋湯都至少夠三四個人的。所有品嘗過的人都讚不絕口，不僅味道上佳，還有葯膳的功能。每次喝完之後，晚上都能睡得比較安穩。
沈卓最近遲遲不歸，也有打這有安神醒腦作用的煲湯之意。越臨近考試，他的神經越發緊張，晚上難以入眠，好不容易睡著全都是做一些不怎麼好的夢。
什麼科考的時候試卷被燒毀，或是遲了進不去考場等等。第二天神色懨懨，說不上病了，卻沒什麼精氣神。是葯三分毒，又不好以葯治癒。而且大夫也說，他這是心魔，用藥也沒太大的作用。
可自從喝了這煲湯，情況好轉了不少，晚上睡得香甜，也就不像之前因為睡眠不好，導致精神不佳。煲湯的方子他也抄下讓下人學過，可不僅味道沒有蔡小滿煲的好，安神效果也不不佳。
所以每晚都會賴在這裡蹭一口湯喝，然後時不時帶些上好的藥材過來，省得生生把顧家吃窮了。
相處時間久了，沈卓也能看出顧家已經沒有從前的風光。顧懷瑾畢竟年幼，也沒有什麼營生，靠著以前祖產坐吃山空。因此儘可能的幫襯著，又做到不留痕迹。
顧懷瑾知道他的心思，也沒有做樣子拒絕。以後他就要靠這些生存，若太過裝模做樣反倒現在不坦蕩。如此大家心知肚明，互惠互利，最好不過。
「沈大哥喜歡便好。」顧懷瑾微微一笑，與有榮焉。
矮瓜將煲湯房子與火爐之上，又用碗盛好，分給二人。
沈卓深深的吸了吸鼻，濃郁的芬芳流入鼻尖，蔓延到身體各個角落，整個人都鮮活起來。原本疲倦的身體，好像都精神不少，腦袋也沒有這麼沉了，精神都隨之放鬆。
喝一口下去，整個人都活了過來，好像可以不眠不休一般。
「賢弟的母親真是巧手，我家中那有幾十年手藝的老廚子，也沒法煲出這樣的味道來。」沈卓不由嘆道。
矮瓜抿了抿嘴，硬是把嘴邊的話給咽下去。雖然不止聽過一次這樣的說法，可每次總想讓所有人都知道，這湯是他們幫主煲的。
哪怕蔡小滿跟他說過，他煲的湯其實並沒有這般神奇，只不過沈卓現在是心理壓力大，因為信服顧懷瑾，才會有一種心理暗示，讓煲湯超越了本身的作用而已。
可矮瓜還是覺得，蔡小滿的手藝已經達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只是為了避嫌，才沒法讓所有人知曉。現在大家都知道顧家煲湯一絕，卻無人知道出自蔡小滿之手，著實令人憋悶。
矮瓜雖然現在跟著顧懷瑾，看到他如何揮斥方遒，心中很是敬佩。可他依然沒有忘了蔡小滿這個最早認的老大，在他眼裡依然無所不能。
顧懷瑾頓了頓，笑道：「家人最擅長的就是這門手藝了。」
沈卓沉浸在煲湯的美味之中，並未察覺話語里的不同。
矮瓜倒是聽明白了，表情都變得愉悅了不少。他們可不就是一家人嘛，蠻牛幫里都是兄弟姐妹，這也是一種變相的解釋。
後來他才知道，他真的想多了，人家嘴裡的家人，和他想的並不是那麼一回事。
第二天一大早，顧懷瑾如往常一般，在大廚房等候每天準時過來挑水的蔡小滿。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兩個人就達成了這樣的默契，不管有多忙碌，每天早上都會在此見上一面，與對方說道最近發生的事。
兩人現在各自有事，卻依然像從前一樣，清楚對方的每一件事，沒有任何保留。互相敞懷，不用什麼事都憋在心裡。
尤其是蔡小滿，她本身就是藏不住話的。可她身上有秘密，很多事情連自己家人都不能說。可在顧懷瑾面前卻不用擔憂，她雖然依然不會直接說出來，可顧懷瑾約莫能猜到，及能理解又不會追問。這種距離相處起來很是舒適，讓她無需太過小心。
顧懷瑾面對蔡小滿的時候也如此，如今依然沒有人知道他已經失去了科考的資格。尤其在他娘親面前，更是不能透露一句。
以後他要做什麼，除了蔡小滿，其他人都並不得知。
「昨天沈大哥又那拚命誇你的手藝，說是現在沒有你的煲湯，都沒法睡個安生覺了。」顧懷瑾笑道，一邊跟著她一起去挑水。
顧懷瑾現在也會跟著蔡小滿挑水，說是為了活動，干點體力活出一身汗，整個人也清醒不少。
蔡小滿想著確實該好好鍛煉，反正這路也不遠，顧懷瑾也不是弱不禁風之人，也就沒再阻攔。
「他心理壓力太大了，若是這般只怕上了考場，很容易發揮失常啊。」蔡小滿有些擔憂道，她很清楚沈卓是顧懷瑾一個重要的培養對象，若想以後輔導班開得順暢，他能考上會是非常大的助力。
這也是顧懷瑾所擔憂的：「事在人為，若是如此也說明他還沒有資格考取功名。」
考取功名是為官，若連這點事都扛不住，以後遇到事還是一樣會崩潰。與其那個時候惹事端，不如趁早斷了這條路。
雖然頗為惋惜，卻也是殘酷的事實。
可話是這麼說，蔡小滿肯定更加希望沈卓甚至更多人，這次都能順利過關。如此一來，顧懷瑾的名聲也就更為響亮了。
如今大家外面傳的都是顧懷瑾學問好，並不是他會教導人。這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概念，前者只是因為敬佩，可若當顧懷瑾一直在秀才之位上不動，很可能就會被人看輕。
哪怕探討學問之中，明知道他有本事，依然忍不住會有偏見，不過是個小小的秀才罷了。就如同上一世，沒有文憑哪怕再有能力，也容易被人質疑，需要花費更多的力氣讓人服氣。
如果是後者，那麼就更為直接，少了一些掰扯。老師並不一定比學生厲害，只是更容易看清楚問題，教導一條合適的路讓人走。
「對了。」蔡小滿靈光一閃，才發現自己忘記了一個重要的事：「你可以開始進行模擬考試，讓他們提前適應科考的氛圍。」
「模擬考試？」
蔡小滿大致解釋了一番，顧懷瑾點了點頭道：「之前我已經這般做了，隔三差五我會根據從前的考題做一些變化，讓他們去是試著做。」
不得不說這就是一種資源，和上一世人手一份往年考題不同，這裡的消息閉塞，沒有門路想要拿到往年的題目並不容易。本地區的還好，其他地方的基本不太可能拿到。
所以那些書香門第、權貴世家比普通人更具有優勢也在於這些。掌握了更多的信息與資源，讓他們少走了很多彎路。
顧懷瑾的父親靠著科考上去，又入朝為官十餘載，因為喜好研究學問，每一年都會收集個個地方的各種考卷，以及答得比較好的卷子去琢磨研究。甚至還做了很多的評點，只是他性子孤僻，所以外人並不得知。
顧懷瑾把這些東西當做父親的遺物，全都帶了過來。其中就翻出了與陸學政相關的很多資料，比如他出的考題甚至以前科考時候的答卷副本。
根據這些，顧懷瑾更能摸清楚陸學政的風格、秉性，也就更能有針對性的對沈卓等人進行培訓。只不過他並不是夫子，所以很多人會找他探討學問，對他出的題卻並不感興趣。至多瞟了一眼，並未放在心上。
不像沈卓，每次他如何折騰，他都會非常認真的去做。明明比他大了十幾歲，卻非常信服他的話。不敢他做什麼，都無條件的支持。
顧懷瑾看好沈卓，也是因為這一點。他學問本就紮實，只是差了那麼一點，所以總是功虧一簣。這一點，他已經彌補上了，以學問來說，這一次科考有很大希望可以考中。
「不不不，我說的是完全按照科考的規矩。」蔡小滿連忙道。
顧懷瑾挑眉：「何意？」
「就是全方位的模擬，而不是單純的做題。」蔡小滿解釋道：「比如說什麼時間考什麼，進場的檢查、號子間等等，全都要跟科考的時候一模一樣。多做幾次訓練，讓人適應這種環境下做題。等真的到了那一天，養成了習慣就不會為外界所干擾。」
蔡小滿雖然早早就離開了校園，可當初她也是被各種考試荼毒過的。大考小考已經讓她很麻木，早就百毒不侵了。
她屬於典型的壓力越大，反而越容易放鬆，超常發揮類型。
雖說不少人即便在各種模擬考荼毒下，一到大考就發揮失常，可對於大部分人來說，這種方法還是很有效的。
沈卓也並不是那般脆弱之人，整體而言承受能力還是很高的，又經歷了數次考試，也算是有經驗了。只是這次他報以很大的希望，所以才導致精神壓力大。越臨近考試，越容易緊張而已。
在臨考前讓他這般，一定程度也是為了轉移注意力，荼毒習慣了到時候也就坦然了。
顧懷瑾眼前一亮：「這是個好法子！」
他從小聰慧，從前也是那恃才傲物之人。雖說考試時，那環境確實讓人難以忍受，卻也不會太過影響。反倒為了想趕緊逃脫那可怕的環境，腦子轉得更快。
而他的父親一心研究學問，於他而言，考試和平常探討學問沒有太大的區別。所以非常的坦然面對，他的老師更是不以為意。所以他根本沒有體會過那種考前的忐忑，還有環境對一個人的發揮也是有影響的。
「現在距離開始沒幾天了，也得悠著點，養精蓄銳，省得真的到考試的時候，沒有體力去支撐。」蔡小滿提醒道。
她雖然沒有親身經歷過，可因為院試要到了，到處說的都是這個話題。都說科考的時候有多可怕，於那些書生來說，簡直脫一層皮也不為過。
每次那些人出來的時候，整個人都蔫了，好像連續幹了多少天的活兒一樣。
腦力勞動是非常消耗精神和體力的，一場考試下來，整個人都萎靡了。
這裡的考場環境比後世可要差得多，把人關在號子里一天甚至幾天，在一個小小的地方吃喝拉撒以及考試。不僅僅是精神的折磨，也是肉體的磨礪。
「放心，我有分寸。」
蔡小滿看了他一眼，原本過年時候好不容易養得有些胖的臉蛋，如今又消瘦下去，關心道：「你也莫要太累著，盡心就好，其他就看天意了。」
聽到這話，顧懷瑾粲然一笑：「好。」
他這般用功並不全為輔導別人，也是為了增進自己。他發現這般可以看到很多從前不注意的地方，在教導別人的同時，自己也得到了提高。
這種相輔相成的感覺，讓他心底倍感舒爽，有時候就忘了時間。
「之前你也這般說，卻並沒有當回事。」蔡小滿板著臉道，矮瓜可是跟他告狀了，這一陣子顧懷瑾是越來越晚了。
矮瓜一直跟在顧懷瑾身邊，也就知道他有多累多忙。尤其他自己也開始讀書，覺得研究學問科比干粗活累得多。
還感嘆怪不得那些書生們個個都是清雋頎長，沒有幾個人是胖的，讀書實在是太消耗體力了。他現在比以前吃得多吃得好，可也沒見胖多少。
顧懷瑾依然只是笑笑，他也不是不知道身體的重要性，只是每次一鑽進去，就捨不得出來了。等他回過神，才發現已經非常晚了。
「你看看你，比我還大三歲，我都快超過你的個子了。」蔡小滿站在他身邊比劃，「女孩子比男孩子顯高，你又比我瘦，我們兩個人一塊出門，大家都以為你是我弟弟。」
顧懷瑾的笑容頓時凝固在臉上，心中充滿了危機感。
「不會吧，是不是你偷偷背著我長高了。」
蔡小滿直接給了他一個白眼：「看看，這就是你不愛惜身體的代價。咱們這年紀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充足的睡眠是非常重要的，這時候不注意以後你就是個矮矬子了。以後你要是比我還矮，看你怎麼好意思跟我走一塊。」
顧懷瑾想象了一下哪個畫面，這畫面……
還真是一點都不美好。
第二天矮瓜看到蔡小滿，就一臉興奮道：「滿姐，小魚兒終於老老實實每天晚上好好睡覺了，不像以前一樣恨不得一天都不用睡覺。」
蔡小滿微微一笑，果然還是得這一招啊，男人對自己的身高還是非常在意的。雖說文人圈裡不流行壯男，可普遍審美還是喜歡高個子的。
人矮了怎麼玉樹臨風，早就被高個子擋得沒機會感受到風。
顧懷瑾得到蔡小滿的啟發之後，就對沈卓幾人進行了地獄式的模擬考試。依照考場最差的環境，讓他開始進行考試。
他專門命人搭建了一個考棚，就連每個座位下會拜訪一個瓦罐尿壺，都學了起來。如同考場里的一般，都是經過循環使用的，那味道簡直難以言喻。
旁邊也讓人坐著，時不時吵鬧一番，故意去干擾他們。這也是考場常見的，有的考上不小心把自己考卷弄髒或者其他，各種哀嚎的情況也是有的。
有的考生作弊會被抓走，就從眼前拖走等，也紛紛上演。就連進考場需要脫光衣服、解開頭髮等檢查，都學得一模一樣，讓人很有一種真正進入考場的感覺。
沈卓連尿尿，都只能當場解開褲子尿入尿壺裡。若想大號，害的把自己的考卷交於堂上，等回來之後才能繼續。
雖說大多數人之前都進過考場，可那都是一年前的事了，再次感受還是有些陌生。不過一連荼毒了好幾場，沈卓幾人剛開始還有些不適應，羞於在當場尿尿，畢竟這又不是真的考場，到了後來都已經麻木了。
每一步要進行什麼，不用腦子就身體就下意識做出了反應。
院試那一天終於到來，天公還算做美，從春節開始就一直陰雨綿綿，那天非常賞臉的放晴。
明明家裡沒有一個考生，蔡小滿心底依然有些緊張，心底暗暗祈禱一切順利。
那天她把事情安排好，就直接去找顧懷瑾。如今一切走上正軌，燕子娘他們已經可以幫不少忙，她只需要在關鍵步驟上把控，其他可以交給她們，最後做出來的東西味道沒有太大的差別。
這也讓她從后廚解放出來，不需要一直盯著。
「你說沈大哥能不能過啊。」蔡小滿在屋子裡走來走去，時不時看向門外，一臉緊張。
顧懷瑾有些無奈，心底又有些歡喜：「你莫要那麼著急，坐下來喝杯茶。」
「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明明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就在這瞎緊張。可能是覺得沈大哥人不錯，若是考不上實在太令人惋惜了吧。」蔡小滿抓起茶杯一飲而盡，上好的龍井茶被當做解渴的茶水，若是旁人見了，必會說其暴殄天物。
顧懷瑾卻並不在意，繼續為她倒茶。
「萬事急不得，我知曉你的想法，不過這種事急不來。名師聲譽是多少年慢慢積累的，我不過才這麼幾個月，就想一飛衝天，哪有這麼容易的事。」
顧懷瑾現在比剛來的時候坦然淡定了不少，除了如今不愁生計之外，也是從中學到了不少東西。他最害怕的莫過於自己的學問沒有精進，雖說已經沒有科考的機會，可他依然不會停止學問上的探索。
只是身邊沒有老師教導，難免艱難了些。可他卻發現，原本僅僅想用以謀生的手段，原來對他的助力這麼大。這可比自己瞎捉摸要更容易進步，看到別人的不足時，為了更好的提點，他就得需要知道更多。
從別人的錯誤，又能得到很多的啟發，在教導中獲益，這些都是他從前沒有想到的。
蔡小滿也冷靜了下來，道：「道理我都懂，可就想要趕緊得到好結果。」
「不急。」顧懷瑾笑道，「這陣子也讓我對自己有了清醒的認識，從前總覺得自己學問已經足以去考進士，若非老師攔著，早就不限於此了。如今發覺，我還是太過狂妄，需踏實下來。」
蔡小滿聞言，也放鬆了下來。路要一步步走，是她太急躁了。
「你沒有一點機會了嗎？」話說出口，蔡小滿才反應不妥，這不是往人心窩子戳嗎。
顧懷瑾頓了頓，最終搖了搖頭。
其實也不是沒有機會，只要當今聖上大赦天下，他這個罪臣之子還是有可能繼續入朝。可是他身上的標籤由在，以後也難以一展抱負。
況且，這種大赦本就非常少，更是如同沒有一般。
他雖遺憾，可現在不像最開始那樣，難以接受，不知所措。他深信天無絕人之路，現在的努力，以後總有派上用場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