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四十五
「幾歲了？」屈可輕輕舉起了茶杯, 放到唇邊抿了一口。她的舉動帶著老式上海女人的做派，很有韻味, 但長相和身材又多少粗獷了一些。
劉志偉禮貌地說：「二十七。」
「不小了啊。」屈可這麼說著，將茶杯放下來, 「路途不順啊。」
劉志偉默認了。
「你也看出來了吧, 」屈可慢慢地看向了劉志偉，「我有錢，有背景，有名聲——也有眼力。這就是為什麼我獨獨找了你。」
劉志偉微微低頭：「過獎。」
「我能提供給你想要的東西，」屈可說, 「對你呢，也只有幾個要求。」
劉志偉沒有說話。
隔壁的梁凡攤開了合同，放在許庭面前。「第一條就是保密，」梁凡說，「我們要求對屈小姐的一切進行嚴格的保密, 不能有任何與她相關的緋聞或者惡評在未經協商同意下出現在網路上。」
「然後呢, 我希望你身體健康，私生活乾淨，」屈可說，「我能讓你來, 你的臉已經過關了。我說過的, 能讓我一眼就喜歡上的臉也不多見。」
「第三條, 」梁凡對許庭說, 「如果前兩條都適用, 劉先生打算履行這份合同，接下來，關於劉先生在《刺客2》以及未來半年與屈小姐的合作時間裡，屈小姐都將盡全力為劉先生提供最好的包裝團隊和技術策劃。除了《刺客2》以外，基準指標是三部影片的定角，一部電視劇的男主角和兩檔綜藝節目……」
劉志偉聽著屈可十分荒唐，又十分理性的條件，一直沉默著。
屈可又抿了一口茶水，看向了劉志偉：「你覺得如何？」
劉志偉沒想到時隔那麼多年，他居然又碰上了潛規則，而且就這麼堂而皇之地發生在他身上，對方甚至約法三章，將一切利害關係都言明了。
——這出乎了劉志偉的意料，卻也著實比劉志偉預想得要好得多。
他面對屈可，正色道：「屈女士，我想知道，如果我不答應您，您會直接將我剔除試鏡名單嗎？」
屈可反倒是楞了一下。她用塗著紅色指甲的指尖摩擦杯盞邊沿，說道：「不會。」她的手指沿著杯盞轉到一半，又說道：「不過，我要是選擇了別的人，那麼同樣的條件也會給對方，就算你來參加試鏡了，最後的人選也只會是那個人。」
劉志偉聽到這裡，點點頭說：「我懂了。抱歉。」
屈可聽到「我懂了」時，還以為劉志偉下一句就要答應。她沒想到過自己會聽到「抱歉」兩個字。
屈可的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再一次提醒道：「我的風評很好，對你未來的事業不會有任何影響，而我的背景也正是你需要的。」
劉志偉點了點頭，說道：「是的，屈女士，我明白。」
屈可盯著劉志偉，又說道：「這種交易沒有你想象的那麼骯髒。我可以比你原來的公司，原來的經紀人團隊提供更強的資源支持，跟你簽的其他合約沒有什麼不同。你有天分，我給你機會。」
「我都明白，屈女士，」劉志偉低頭說道，「但是抱歉，我有對象了。」
屈可挑起了眉毛，看著劉志偉。
「我的秘書可沒有跟我說這些。」
梁凡看著許庭，公事公辦地說：「屈小姐不會相信的。如果劉先生有女朋友，我想他會從未來和感情之間做出一個最合理的選擇。就算是從感情的角度，屈小姐也一定不會讓他失望。」
許庭說：「那麼，既然屈導也說了文書工作等他們談完再談，我們為什麼不等到他們出來呢？」
梁凡聽到「屈導」這個稱呼，眯起眼睛看向了許庭。
劉志偉嘆了一口氣，說道：「屈女士，我——」他的話說到一半，手機忽然響了起來，劉志偉楞了一下，見屈可抬起手示意他隨意，劉志偉便接了起來。
「志偉哥！有個東西說要送到你那兒去，我剛剛——」小盧的話說到一半，黃琦搶過了手機：「劉志偉！你女朋友也太囂張了，把劇組當什麼地方了！？再有下次——」
劉志偉聽得一頭霧水，緊接著，他聽到了外面侍者敲門的聲音：「劉先生……您……您有一個貨物說今天必須要送到您面前……」
劉志偉茫然地看向屈可。屈可又揮了揮手，得到許可，劉志偉便打開了門。
隔壁的許庭和梁凡早已被外面的動靜驚動，打開了門來，包括這一層周圍的包間也有不少開門看熱鬧的。
劉志偉一打開門，整個人都懵了。
幾百朵鮮紅色的玫瑰猛地充斥了整個視野，門框里都被擠入了花，從門兩旁縫隙能看到走廊的景象，更多的鮮花延伸開去，頂天立地的，叫人都看不全那些花組成了字母。抬著巨大花板兩頭的壯漢將花板放了下來，重量令地面發出了沉沉的一聲。
「劉志偉先生嗎？」一個較瘦的工作人員擠到劉志偉面前。
「……我、我是。」劉志偉差點不敢應。
「這是客戶要求的『surprise』，麻煩簽收一下。大型鮮花服務，同城當天到達，感謝您使用本次服務，祝兩位百年好合，好評返現哦。」
劉志偉：「……」
一旁來敲門的服務員：「……噗。」
劉志偉：「……不是，等等，你們別走……我怎麼運回去……喂……」
許庭站在門口，回過頭來時臉上帶著隱約的笑容：「你看到了吧？你確定屈導能接受這樣的情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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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許庭率先開口對劉志偉道了歉：「對不起，我沒想到……我沒考慮周全，太急於求成了。」太想讓劉志偉成功，於是沒有做全方面的調查，屈可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僅從表面上看，中間又隔了一層李強的賞識，許庭的確一時看不出對方是抱著這樣的目的找到劉志偉的。
但是屈可能找劉志偉，卻又不在意料之外。他們這些希望找一個情人的高地位者，最好進行交易的目標多半是劉志偉這樣的藝人，外表出眾，缺乏機會，能夠為了一些他們隨手可以給予的東西付出一切。這樣的情人，相處起來只會想盡辦法討好他們，他們購買的也正是這樣的服務。
屈可同她的秘書這樣熟練，恐怕早已經對此輕車熟路，簽過很多藝人了。
劉志偉有點糟心，卻不是因為屈可的這件事。他搖了搖頭說：「沒事，許哥，比我想得文明多了。」
許庭從後視鏡里瞥了一眼劉志偉：「你……以前有過？」
劉志偉抹了一把臉，點了點頭。
「剛開始的時候，出道了一年不到，稍微有點火起來了，不知怎麼的冷下去了，」劉志偉的臉色有些陰沉，「當時也是急於求成，胡哥又一直勸說我找一個，以後的資源就不用愁了……我走過歪路。」
許庭只是緩慢地用均衡的速度開著車，沒有說話。
「挺多人把錢|色交易、權|色交易說得挺骯髒的，不過其實就是那麼回事，你出資源，我出服務，算是某種等價交易吧，」劉志偉的頭靠著車窗，看著窗外流動的景象，「不過剛做下決定，我就後悔了。」
「為什麼。」許庭問。
「我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劉志偉說，「不是所有人都跟屈女士一樣，會簽訂合同，將我當做平等的合作方來看待的。很多人賣的不止是身體和感情，還有人格尊嚴。」
劉志偉停頓了一下，說道：「還有另一方面是，我朋友裴澤。他有很多機會做出當時跟我一樣的選擇，但他都沒有那麼做。我確定了新角色的那天，他跟以前一樣在我桌子上放了兩個一塊五一個的肉包，然後他去影城繼續做龍套了。」
劉志偉抓了抓頭髮：「我覺得對不起他。對不起那些一直靠本事努力工作的人。」
許庭沉默了許久，問劉志偉：「那你現在，後悔拒絕了屈可嗎？」
「不後悔，」劉志偉哼笑了一下，「如果我沒有對象也沒有資源，我可能還會後悔一下。就一下。」
許庭也哼笑了一聲。
「現在我更頭痛怎麼處理那玩意兒。」劉志偉用拇指指了指背後。許庭無奈地通過後視鏡看了一眼車后的東西。
那塊巨大的玫瑰花板像是一輛拖車甲板一般被拖在他們的車后，下方裝了輪軸。因為太過龐大，許庭的車和這塊板佔據了整整兩個車道，花板正面朝天放置，四面的車輛駕駛員和行人紛紛對他們投以無比強烈而集中的注目禮，穿過市中心時，場面就更壯觀了，四面高樓上的人都探出了頭來沖花板拍照……
「我覺得整個城的人可能都知道我殺青了，」劉志偉木著臉說，「花車巡遊都不如我這麼浩大的。」
許庭忽然推了推眼鏡，眼珠斜向了劉志偉：「你現在該跟我說說了吧？你的這個『配偶』。」
劉志偉一下子卡殼了。
「要不是她這麼橫插一腳，屈可可能還不那麼容易放你走，」許庭說，「能給你做這麼個大玩意兒，一擲千金啊。」
劉志偉：「……」
「是圈裡的人嗎？」
「不是……」
「投資商？」
「……不、不是。」
許庭眯起眼睛：「政界的？」
劉志偉又抹了一把臉：「……不是。」
「她跟你感情這麼好，也沒見你經常跟她在一起——」許庭說著停住了，「——她在醫院？」
劉志偉：「……」怎麼能這樣，能不能大智若愚一點？？
許庭狐疑地看向了劉志偉：「醫院裡的……不是你表哥嗎？」
劉志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