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第八五章 心裡有鬼的人好憋苦
(一一一七)
自傲滄庄出庄以後,已是又過了數日。
在下雖煩心冒牌李雲之事,可這不好在展昭面前說破,他難得的假期本就所剩不多,又是被我們拉得出遊的,怎好壞了他的興緻?雲師兄的相關事還是等回京再請問青師兄吧,不差這幾日的時間。
於是我們這幾日十分專註在履行觀光客的職責,四處踩點吃吃喝喝,一行三人游賞了不少地方。
白玉堂事後找機會同我說明了,道自己之前主要便是聽說了李雲復出的消息,覺得有異,才會想繞去汴梁一趟,好歹通知我一聲,沒想到當時我不在開封,卻是跑來了江南。他尋來常州后先是和展昭打打鬧鬧彼此怡情,再和我一陣吃喝玩樂,日子過得太充實,險些忘記要說正事。
——直到收到冒牌李雲又下帖的消息,方讓他想起初衷,他一來覺得地緣甚近,往去方便,二來也覺我必感興趣,會想同往,三來更因自己早埋有好奇,才想方會設法將我拐來杭州,至於展昭……
「唉,作額外附帶的罷。」當時他聳了聳肩,道:「倒無想他會真跟了過來。」
我用鄙夷的目光表示他在睜眼說瞎話……明知有鐵面人一事的隱憂,展昭不跟來才奇怪了!想跟人家同行旅遊就明說,何必老是這般彎彎繞繞地說話。
對此他表示十分不贊同,花了兩刻鐘和我辯論自己初始根本沒想找展昭來的意圖,分明是這隻貓兒自己愛跟來的!
我:「……」
罷了吧,傲嬌乃此人特色,在下還是莫要再逼他承認好了,你可以不用再向在下解釋了,在下不想要再聽此種麥田圈裡頭的言論了。= =
當時我們復又談起些冒牌貨之事,他不免便要同我問一些師門詳情。可在下做人從不翻老黃曆,是故幾乎一問三不知——
白玉堂與我談到最後耐心告罄,擺擺手表示已不想再挖掘內部消息,只要我也莫需操心當下的冒名一事,神偷無痕雪一派橫行多年沒栽過跟頭,那是有真本事頂著,那正牌李雲身為無痕雪四代傳人,若還淪落到需要我來替他操心的地步,混得未免也特慘了點。
這奚落式的安慰實在太討厭了,聽得我直接捲袖撩了一拳作為響應——
毫無懸念,揮棒不知來到幾度落空,憋氣未得紓解,可心中的擔憂之念,倒真是被他這一番話擠褪了幾分。
(一一一八)
從搖晃的輕舟上睜開眼,我花了點時間才想起自己是與和展白他們租了一艘小舟,正在泛遊西湖。只是途遇驟雨,雨勢太大,只好暫時靠岸歇停。
看了看船艙外的景緻,雨已幾停,湖面清波浩渺,一片煙雨蒙蒙,遠山蒼茫如潑墨,近柳濃翠如綴翡,無怪乎古人總雲此處煙柳畫橋,風簾翠幕,不是人寰應是天上。
沒想到隨著湖波晃著晃著居然就睡著了……
我眨了眨眼,發現朋友竟皆不在艙中——那兩人不會真那麼沒有道義,拋下我一人自己跑去快活了吧?!
我連忙撲向在旁休息的艄公詢問,艄公被我突如其來的聲勢嚇一大跳,半晌才吭吭巴巴地指了指艙外。
於是我起身步出船艙外,便見一人影佇立於船頭,雙手交迭負在身後,身形修長清挺,一襲深藍衣衫,墨黑緞發與月牙髮帶隨風飄揚,狀似正在遠眺著前方一片雨後的矇矓湖景。輕濛霧氣之中,那抹淡然的背影,幾欲溶進這一幅煙雨江南的畫卷里。
我悄聲靠近了他,便差一步距離,就見他已自己側身回首,見我站在他身後,面上卻毫無意外,反而朝我淺淡一笑,笑容如玉般溫潤醇美:「……你醒了。睡得可好?」
略顯低磁的嗓音也如玉般溫醇,彷佛要融進眼前渺渺的湖面里。
惺忪的眼前霎時一片白閃,我心想要嚇此人果真不容易,不小心還會有被反撲失明的危險,此種蠢事以後還是莫要再做的為好。
我忍著閃光的眼問他:「……怎麼只有你一個人,小白呢?」
「玉堂?喔,他呀……」展昭莞爾,「他提議待會不妨來趟泛舟夜遊,方才趁著雨小,便先下船張羅酒食去了。」
我點了點頭表示理解,抬頭仰望天色,下午被一場驟雨耽擱,如今雲邊已染上一層薄薄的胭脂了。
(一一一九)
說曹操,曹操到。
遠處一抹白影輕巧地避開人群,幾個起躍長縱之後,便已安穩飄降在船板之上,衣帶翩翩,姿態飄揚。
來人俊眉美目,一雙桃花眼中散發著琉璃般的光彩,一身清爽白衫,腰間懸了把寶刀,左手挑著三壇美酒,右手拎著一串油紙包,還吊了一尾活魚,形象難得的市井小民化。
「哈!五爺我今日,可真是做了回跑腿的閑漢了。」
白玉堂將酒放下,撣了撣衣上不存在的塵垢,挺樂地甩了下手上的活魚道:「小虞兒,你快來看,瞧我帶了何東西回來了?」
我靠近一看不免驚訝:「這是……活鯉啊!你從哪弄來這鮮味的?」
白玉堂笑:「剛才方瞧人現撈上來的,這尾足有二斤重,待會開船后看五爺我大展身手,叫你們有一頓活鯉全餐的口福吃。」
我望著他手裡那條被彎綁的鯉魚,心中真是不勝感嘆:「……小白,你還記得嗎?想當初我們就是因為一條活鯉才認識的。」
白玉堂點頭:「當然記得,是故我方才見上時也甚感懷念,這不就將牠買回來重溫舊夢了么。」
展昭也聽說過我們初識的經過,但他只知道個梗概。我便轉頭朝他說:「你都不知曉,他那時候也夠無恥了,腆著臉就上桌來蹭菜,根本不管人家願意不願意。」
展昭劍眉一挑,淺笑應了聲:「是么?」然後已打趣地看向了白玉堂。
被他看的那人卻意外沒炸毛,還擺出一副抵頷思考的模樣與我對應道:「……嗯,那時候確是不厚道了些。」
何止不厚道,簡直快要厚顏無恥。
我忽然想到:「小白……你那時候不會就是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太丟臉,是故才不好意思與我報真名,卻弄出個假名來呼弄人吧?」
白玉堂故作驚訝道:「哇,小虞兒你好聰明啊!」
……還真的咧!我朝他翻了翻白眼。
白玉堂大笑:「那時不是還年輕么。年少輕狂,特地大老遠跑那一趟,哪裡甘心撲空?」
我嗤笑:「所以你就半逼半迫要人把魚分食出來?甚至連美人計都用上了?」
面對展昭饒富興趣的眼色,白玉堂霎時就止住了笑,終於正常地變了臉色道:「……你說誰用美人計了?」
「你敢發誓你一點也沒有用?」
白玉堂:「……」
白玉堂,他默了。
看來,至少他還有自知之明啊……
(一一二〇)
松繩起船,雲翳已開,載著我們的一葉扁舟緩慢在浩淼的湖水上擺盪著,彼時夕陽將落,湖面上奼紫千紅,一刻三變,遙與天際的五彩霞雲相互輝映,觸目所及極盡濃媚,一陣纏綿過後,終是歸於平靜,列星淺月,金銀波光。
白玉堂跟船家借了工具,現場大展廚藝,示範一頓活魚兩吃,手藝荏是了得,將魚烤得皮脆肉酥嫩,香氣四溢,魚湯烹得鮮而不腥,爽口無比,簡直可以去開店了。
我立即原諒了所有他過去曾對我那道失敗的鍋燒炙骨雞發出過的各式不屑與嘲笑,原來人家是行家來者,受教受教,當時真是班門弄斧了。
那夜,是我們在杭州待的最後一個夜晚。
船行隨興,菰蒲無邊,而湖水茫茫。
碎光卻一路隨行,蜿蜒在船后,揉灑於四方,寰宇玄青而不黯,點點生輝。
美酒食、好金蘭,一夜暢飲,天南地北,亦是難得的寫意時光。
(一一二一)
眼見展昭假期將盡,白玉堂卻決定和我們再同上一趟開封。
不要問我他為何已近家門卻不歸,以他的個性推斷,估計是還閑的吧?又或者他對冒牌李雲犯案一事仍有興緻,覺得跟著我還能發掘出一些蛛絲馬跡?不明白,這人一向隨興不好捉摸。
在趕回開封的路上,一日因中途誤了行程,沒趕上宿頭,當夜只好開毯辟席,就地野營——待展昭取完水回來的時候,我和白玉堂悄悄話正進行到一半。
照例小小抒發完一下對冒牌神偷的煩惱,面對白玉堂就我那傳說級師父表達出的尊敬之情,我忍不住澆他冷水,捅出不少師父的脫線事迹給他糾正形象,正激動說到一次他害我從坡頂滾落竟不救人,任由他小徒弟一路滾到坡底,最後跌進一灘爛泥沼里變成泥塑人,還以為他小徒弟是一時心血來潮在效法狗來瘋打滾玩!
乃娘的……這是個什麼樣的神邏輯?
回想起那時渾身的土腥味,連洗了三日也沒能完全除去,要不是事後他老人家揣了個獨門熏香來安撫我,我當下真有種靠錯行想叛出師門另尋前程的衝動!
正說得口沫橫飛之際,白玉堂卻突然給了我一記拐子,力道大得差點沒把我給拐翻——好在他天良未泯,適時用他那高敏捷的反射神經連忙又將我撈回,才沒讓在下直接撲身去親吻大地。
可這世界上還有一種物理現象叫做「反作用力」,應證的結果是我直接拿頭蓋骨去碰他肩胛骨,疼得讓人有了種好像瞬間喪失了十八年記憶的衝擊。
武林高手和小老百姓的差異,基本上連骨質的密度都不在同一個等級上。
這小子平日思慮經常跳調便罷了,偏偏時不時還要附加此種暴力屬性,難怪一般民眾都想對武林中人敬而遠之……做個朋友也得拿命相搏,這份友情代價未免也太沉重了點吧!
我一手摀鼻一手捂頭,正準備問他沒事發什麼神經,做朋友可不可以走回尋常路,莫要動手動腳,便聽見他嘻嘻笑道:「貓兒啊,你怎地連平日走路也這般小心,回來都不見個聲響吶。」
我:「……」
我悄悄轉頭……
一名穿著藍衫的熟悉人影赫然出現在林邊,一手拎了三個的水囊,另一手順帶捎了一束乾柴,端地身影仍是威武瀟洒。
我開始冒冷汗。
啊賀啊……
這位大爺站在那邊多久了?聽到多少了?
——完蛋在下的金庫要被充公了怎麼辦!!( ̄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