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5章 君子之交
西暖閣裏,禦前會議還在繼續。
“皇上,”孫嘉淦道:“臣倒沒有想得那麽遠,劉延清的品行方正人所共知,就是溫春和的為官也還算清廉。”
“他沒有收受一兩銀子,隻因與謝文傑是同年故舊,為他的話所蒙騙,相信了孫二夫婦兩人就是窮極無賴,意圖敲詐。”
“謝文傑還說,按察署剛從府、縣衙門裏分出來自立門戶沒多久,如今為了這事鬧得上下不得安寧,也讓外人看著笑話,大家顏麵上都不好看。”
“也是這話說到了溫春和的心裏,他才沒有受理孫二夫婦的申訴。”
“皇上,”劉統勳這時開了口:“孫嘉淦公正直言,他的關愛臣心領了。”
“但這畢竟是刑部出的事情,衙門的官差喪盡天良,從上到下又盡都是些執法犯法、瀆職貪墨之人,那溫春和還是臣薦出去的,讓臣實在是羞愧無地!”
“孫嘉淦上折子之前已經把都察院會同陝西檢察廳重審案件的一應卷宗讓人送到刑部給臣看過了。”
“這案子事實清楚,人證、物證俱全,一幹人犯的口供也都吻合無誤。但凡有一級官員能秉公審理,這些都是極易查明的。”
“當日跟著趙福去孫二家的四個捕快都能證實之前他的脖頸上沒有抓傷,可是後來在孫二家門口,十幾個人都看見了他脖頸上的傷痕,天底下有如此和奸的嗎?何況還有那一包證物?”
“趙福如果沒有做下傷天害理之事,深恐罪責難逃,又何必拿出大筆的銀兩向上司行賄?”
“臣沒有更多說的,如果皇上還信得及臣,還讓臣掌管著刑部,回去後從上到下嚴加整飭那是後話。”
“現在隻想求皇上重重的處罰!這樣臣心裏還能好過些!”
“普天之下還有誰比你劉延清更能掌管好刑部!”黃越道:“你這話說的入情入理,孫嘉淦做的也是光明磊落,這才是真正的君子之交!”
“那孫二夫婦倆從西安一路討飯來到了北京,又正趕上京師清理人口被擋在了外麵。”
“兩個人在數九寒天裏熬出了臘月,熬過了正月十五,進京後先到了刑部,一連去了幾次。”
“刑部值房的人每次都是同樣的答複,這案子是縣裏判定的,就是有冤情也隻能是在省裏申訴,刑部不予受理!”
“夫婦倆走投無路之下,已經打定主意要雙雙投河自盡了,恰在這時遇到了一個明白人。”
“告訴他們說都察院剛剛設立了一個登聞司,或許能接這個案子,死馬權當活馬醫,你們不妨去碰碰運氣,這才到了孫嘉淦那裏。”
“昨天接了孫嘉淦的折子,看完後朕就在想,若是孫二他們沒碰到這個好心的明白人,若是登聞司再晚設立幾天,永定河裏是不是就又多了兩個冤魂?”
“如此想下來,全國不知道還有多少個孫劉氏這樣的人?”
“皇上!”劉統勳猛的起身,“通”的雙膝跪了:“都是臣辜恩瀆職,放縱了屬下,才有這樣的冤案,臣懇請皇上降罪責罰。”
同為法司衙門主官,孫嘉淦和史貽直也雙雙跪了,史貽直道:“大理院主司案件的審判,臣又兼管著巡察司,發生了這樣的事,臣也難辭其咎!”
見孫嘉淦也要說話,黃越打斷了他:“你們都起來說話,朕不是在怪你們,朕是在反躬自省,國家法司改革本該再快些的。”
“原想著法司是治國的根本,還是要以穩定為第一要務,新政推行也不易過猛。”
“後來又忙著兩場戰事,就把這事耽誤了下來。若說有錯,錯也在朕這裏。史儆弦,依你看這姓趙的捕頭該如何判罰?”
“回皇上,”史貽直道:“按其本罪原該處以絞監候,但其身為官差,執法犯法,事後又賄賂朝廷官員意圖逍遙法外,這就又是一宗罪了。”
“其性質尤為惡劣,影響也極壞,該罪加一等,依臣看該判絞立決!”
“那就該怎麽判就怎麽判去,審理宜從速!”黃越道:“榆林府和懷遠縣兩級按察署的主官貪贓枉法,革職查辦,按律論處是必然的。”
“著檢察廳的宮員再細細的查,一定還能查出許多貪贓枉法的情事來!”
“至於溫春和,他錯在有虧職守,但畢竟為官還算清廉,降兩級留任,以觀後效。”
“既然事情出了,劉延清也要略加拂拭才好,就罰俸一年吧!”
劉統勳複又跪下叩頭道:“臣領旨!謝恩!”
“起來吧,”黃越正要往下說,見門外當值的太監掀開簾子探了一下頭又縮了回去,知道又有了緊要的事。
“進來!什麽事?”
“回皇上,奏事處剛接到張相大公子來傳的口信,張家二公子一個時辰前歿了!”
“張相哀痛不能自持,已經病倒了,特命大公子來向皇上告假,怕是這幾天都不能進來辦差了!”
黃越的心猛的往下一沉,半晌才歎道:“誒!又是一出白發人送黑發人!”
在座的眾人也無不為之惋惜,張廷玉的次子張若靄年方三十四歲,自幼聰穎,又得益於家學淵深,二十三歲那年就中了二甲頭名進士。
先授編修,後被雍正帝任命為內閣學士,乾隆朝又累遷至禮部侍郎。
他不僅辦差勤勉,且詩、書、畫俱佳,是個難得的才子,深得張廷玉喜愛。去年剛升任禮部尚書沒多久,豈料年底就病倒了,病情來勢洶洶。
黃越還曾派禦醫前往診治,原以為畢竟年輕,總能熬過來的,誰成想到底還是撒手去了!當真是天妒英才!
“張若靄是從一品大員,身後事自然有該當的儀禮,這事讓禮部按規矩辦去。”
黃越道:“回頭你們都去瞧瞧張廷玉吧,告訴他務必節哀珍重,不必記掛著差事,身子骨是最要緊的。”
“接著剛才的話頭往下說,榆林的這件案子讓朕下了決心,不僅是法司衙門,整個國家官吏製度的變革也是刻不容緩了!”
弘晝分管著吏部,見說到了自己的差事,便問道:“不知皇上想把官吏製度作什麽樣的變革?”
黃越卻沒有直接回答他,反而問劉統勳道:“劉延清,你可知道這姓趙的捕頭,每年大約有多少薪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