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該來的,果然又來了
再次看到董卓,何咸明顯看到董卓面上的殺機已毫不掩飾。一雙細縫眼中凶光跳動,顯然剛才殺死擾龍宗,並未讓他氣消。
一方絲巾緩緩擦拭在那柄上鑲嵌著寶石的華美長劍。何咸只是抬頭瞥了一眼,從董卓那微微顫抖的手上,就可以看出他正在醞釀著殺心。
畢竟,心狠手辣的董卓,不會因為殺一個人後還手發抖。唯一的解釋,便是他正在興奮地顫抖——那是即將殺人前的興奮。
可縱然知曉了董卓有些強烈的殺心,何咸卻仍舊跟無事人一般,施施然地行禮道:「屬下何咸拜見董公,願董公依舊英武勃發,可手刃千人!」
這話落下,董卓擦拭利劍的手都不由停了下來。他見過不少兇悍的將領,也看得出哪些人的鎮定是真的,哪些人是在佯裝。可像何咸這種明知自己想要殺他,還如此遊刃有餘,甚至還敢說這些不咸不淡恭維話的,這還真是第一個。
不過,昨夜他已跟李儒商議過,雖然何鹹的表現很出乎他們的意料。但如今局勢,這個何咸留著的價值已不如死去。
故而,董卓也不廢話,直言呵斥道:「何咸,老夫念你父親勤勉,才拜你為佐軍司馬。卻不料你竟肆意妄為、目無軍紀,毆打上官!」
說罷,董卓利劍長指,厲聲喝道:「何咸,你可知罪?」
何咸抬頭,看著張牙舞爪的董卓,心中卻不由冷笑。這個時候,他已看出,董胖實際上已被嚴重的挫敗感擊垮了:一個人,只有在無助的時候,才會用暴力掩飾自己的無能。侍御史擾龍宗一事,其實便是明證。
要知道,這裡畢竟是司空府,是董卓的老巢。不說廳堂兩側那些頂盔摜甲的將校,就說門外嚴陣以待的侍衛,便足以制服一個只拿佩劍當裝飾的文人。可董卓卻偏偏以擾龍宗意圖不軌之名殺了他,這就不單單是一件事關董卓性情或失禮方面的小事。
董卓這麼做,唯一的解釋便是,他既為了防備別人行刺,更為了向那些不服他、且心懷叵測的士人們發出警告。
不過,董卓此時畢竟殺機勃勃,還有急不可耐,這個時候刺激他絕不是上上之選。由此,何咸便裝出一副懵懂的表情,惶恐回道:「董公明鑒,屬下並未毆打華都尉,儘是一個瘋癲兵士所為。」
「瘋癲兵士?」董卓自然知曉當時究竟發生了什麼,不由開口問道:「便是那個自稱西楚霸王再世之人?」
「不錯。」何咸一聳肩,好似還挺后怕的樣子:「董公,軍營兇險之地,屬下今日回想起,仍擔驚不已。」
見何咸如此光棍地將罪責推在一個「瘋子」頭上,董卓還真拿何咸這條泥鰍沒辦法。畢竟,項羽早已生不見人、死不見屍,他若要就憑這點處死何咸,實在有些說不過去。更何況,何咸一入堂表現得都十分得體,也實在讓董卓也挑不出什麼錯來。
一時間,董卓也只有被氣得更加暴躁,一團怒火憋在心裡,難受至極。只是,他握著劍柄的手卻越發穩了……
而這時,一旁靜靜看著何咸表演的李儒,便開口說了一句很陰陽怪氣的問話:「何司馬,你身邊的瘋癲不名之人,未免有些太多了吧?先是有江湖草莽仗義出手,後有豪情義士樊噲酒宴救人,昨日又出了一個霸王項羽。莫非,這一切都是巧合不成?」
「應該,大概,可能就是這樣吧?」何咸兩手一攤,一臉無辜的模樣。反正他篤信李儒拿不出確切的證據,自己無論怎麼否認都行。
「胡說八道!」李儒憤然拍案,一雙眼睛忽然變得陰冷如毒蛇,開口言道:「若如儒所料,這些所謂的無名瘋士,皆乃故大將軍與你留下的!」
何咸這才悚然一驚,開始凝重地望向了李儒:這一番話聽起來很平常,卻句句誅心,分明是在指責他蓄養死士,刻意與涼州將校為敵。這樣的罪責一旦扣在頭上,自己能活下來簡直就是奇迹。
故而,這個時候何咸不等其他人繼續污衊,趕忙將自己已編好的借口拿了出來,對著李儒說道:「郎中令切莫亂言,此事接二連三發生之後,屬下也覺蹊蹺。故而昨夜翻閱古籍,才找到一些古例。」
李儒眼皮一抬,並未繼續污衊打壓何咸。事實上,他這般試探,也是想知道此事的真相。畢竟,說什麼何進手下有那些厲害之人,他李儒自己都是不相信的。
不說那個擅使鐵鏈錐的猛士,就是那兩位自稱『樊噲』和『項羽』之人,怎麼看都是人中虎豹,若真為何進部下,早就脫穎而出了。
「董公,郎中令可知,久經戰陣的一些老兵,都會患上瘋癲之症?」何咸回憶著前世從電視上看到的創傷后應激障礙,侃侃而談道:「屬下翻閱了一些史書、醫書,看到秦國大將白起最嗜殺人,王翦嗜好狩獵。還有不少老兵夜夢驚醒,一些將領陽亢難忍,一刻都離不開女人,沒有女人的時候,甚至會用母牛代替。」
何咸這話一說完,大堂內都是吸氣的聲音。除卻那些文士感覺匪夷所思之外,便是那些將校都多多少少想起,自己營中不少老兵確實都有些不對勁。
尤其主位上的董卓,他少年時便遊歷塞外羌胡之地,又統領大軍十幾年,最知何咸這番話並未胡說八道。
事實上,董卓也隱隱感覺到,自己可能就是患病之人。遠離了刀光劍影的戰場后,董卓發現自己內心焦躁之餘,剩下的便越來越渴望殺戮。
「想著古籍上這些記載,屬下便認為,那樊噲和項羽兩人,想必就是患病之人。他們久在屍橫遍野的戰場上進行生死搏殺,心境情緒必然已與常人不同。故而,他們想象自己乃猛士樊噲和霸王項羽,也不足為怪。」
對於自己能將樊噲和項羽之事,和戰後應激障礙聯繫起來,何咸還是很得意非凡的。畢竟,這種解釋明顯就是最容易令人信服的解釋。
然而,不待他高興,一旁李儒便再度狠狠拍響了案幾,駁斥道:「一派胡言!那些患病老兵想象自己乃百年之前猛士不假,可沒人聽說過,想象成一人便有那人武力的!」
何咸撓撓頭,對於李儒這樣的反駁,他也無話可說。畢竟,樊噲幹掉張璋伍宕那兩個蠢貨還好說,可華雄的武力,在整個軍營都是盡知的。
一個老兵縱然發瘋,也不可能一招就將華雄打得吐血。再結合項羽那天拉風的出場裝備,那烏騅馬、霸王槍,何咸是怎麼都解釋不了的。
不過,幸運的是,何咸也根本用不著解釋。他只需一推三六五,裝出一副虛心求教的模樣向李儒言道:「此事屬下也極為難解,不知郎中令可有見教?」
「你!」李儒被噎得絲毫沒脾氣,畢竟相繼出現的三人,一個個都神秘地不見蹤影,他也根本說不出合理的解釋來。反倒為了維持他董卓麾下第一謀士的形象,李儒只能心虛地回答道:「軍中奇人異士不知幾何,偶然出現如此二人,也非是沒有可能。」
「郎中令高見。」何咸躬身施禮,趕緊一個馬屁奉上。
話題談論到了這裡,何咸已成功得將董卓要殺他一事,轉變成了討論神秘樊噲和項羽的猜測,大大消解了董卓對他的殺心。
然而,他沒有想到的是,董卓這個邊塞武夫、殺人狂魔,卻好似一心要置他於死地。見華雄一事已不能將何咸治罪,他竟直言不諱問道:「老夫已廢立了皇帝,何咸,你以為此事如何?」
何咸心頭不由一沉:該來的,果然還是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