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章 從此之後無勝敗
平陽公主柳眉輕蹙,執起玉藕一般的晧腕,在一張空白的竹簡上寫下了一段《孫子兵法》中謀攻篇的批註。在那張空白竹簡之前,擺放的則是一篇已密密麻麻做好了批註的《孫子兵法》。
「果然有些狡詐專兵的味道。孫武十三篇當中,就這一篇謀攻他批註了最多。還說什麼謀攻,其實就是糅合了心理、外交、管理、統計等多種學科的經典。」
批註完這一篇,平陽公主俯身便要拿起何鹹批注的形篇。看著眼前堆積如山的竹簡,她不由再度輕蹙了一下柳眉:「穿越來了這麼長時間,只知保身謀划,卻不知將造紙術完善一番.」說罷這句,平陽公主不由悠悠一嘆,雖然這些時日她故意冷落了何咸。但這幾天她也發現了,自己其實跟何咸一樣,都多多少少屬於那種化外之人,身如浮萍,心無倚靠。反倒是他們幾個,才有一些共同
語言。
由此,漸漸有些淡出軍旅的平陽公主,閑暇下來只能翻閱一些何鹹批注過的兵法,聊以解悶。
就在平陽公主展開形篇的時候,帳外傳令前來言道:「主母,柳夫人求見。」
平陽公主愣了一下,柳媚兒未嫁給何咸之前,向來是不會讓人通報的。一想到這點轉變,她便放下了筆墨,開口道:「讓她進來罷。」
出乎平陽公主意料的是,此番柳媚兒見到她之後,竟然還主動行了一禮。
這樣的轉變,按說是會令以往的平陽公主自得幾分的。可一看到柳媚兒容光煥發,身姿一下出落得豐腴嫵媚了幾分,平陽公主便覺一股厭惡不順的氣堵在了胸前。
「姐姐韜略無雙,智計過人,乃是可輔佐夫君之大才。妹妹無能,只有親手煲了一碗肉羹參湯,希望姐姐保重身體。」柳媚兒端過食盒,取出一碗還散著熱氣的參湯。
平陽公主接過喝了一口,看著低頭順眉的柳媚兒,冷言開口道:「湯不錯,但稱呼卻錯了。」
柳媚兒聞言,當即又是一禮,恭敬回道:「女君言之有理,奴婢冒犯了。」
女君這一稱呼與夫君相得益彰,是漢代下人對待正妻的正式稱呼。很多人穿越古代就想著三妻四妾,那完全就是文盲的表現。
所謂三妻,除了嫡妻以外,偏妻和下妻都只能算是妾,地位根本沒法和正妻相比。如柳媚兒這樣的,平陽公主作為正妻可隨意打罵,甚至轉手送人都受律法保護。
也別想著什麼平妻,平妻只是清代後期才出現的,三妻四妾實際上指的是一夫一妻多妾制。
秦漢律例規定,平民一妻一妾,士一妻二妾,只有王侯公卿才能多納妾。但正妻始終只有一個,正所謂諸侯無二嫡。而妻者,齊也,與夫齊體,夫有二妻則誅,亂妻妾位也要問罪。
其實這種制度,也是為了維護家庭秩序。妻妾不分則家室亂,如果出現兩頭大甚至多頭大的情況,很容易後院起火,家室不寧。
不過,平陽公主畢竟還未同何咸拜堂,所以嚴格來說,此時她敲打柳媚兒也是不合規矩的。只不過,兩人之前便明爭暗鬥過,此時又見柳媚兒無事獻殷勤,平陽公主忍不住便要試探一番。
但眼下這樣的結果,實在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從前那個煙行媚視、清冷孤傲的女間諜似乎在柳媚兒身上已找不到半分影子。站在平陽公主面前的,怎麼看就只是一位柔懦恭順的小妾。好在兩位影后一般的女人早已知根知底,平陽公主喝完那碗參湯,便厭惡地擺了擺手道:「別惺惺作態了。夫君特意為你舉辦了婚禮,還與軍營同樂,自然沒將你當尋常小妾看待。更何況你背後還站著李郎
中,我也不敢對你如何過分。」說罷這些,平陽公主其實心中其實愈加不忿,她當然知此番柳媚兒前來就是向她示威的。可想不到,柳媚兒聽到這些之後,非但沒有露出心滿意足的笑意,反而落寞言道:「正是因為妾身背後站著李郎中,
才心中時常惶恐,患得患失。」平陽公主聽著這話,一雙秋水般的眸子不由仔細看向了柳媚兒。見柳媚兒這幅哀怨愁苦的小女兒的模樣,平陽公主不由放肆大笑了起來,挑起柳媚兒圓潤的下巴調侃道:「想不到夫君魅力這般迷人,僅僅幾
度春宵,已然讓媚兒妹妹改頭換面.」
平陽公主這麼一胡鬧,兩人之間的關係莫名地便近了一層。柳媚兒此時也不由霞飛雙頰,打落平陽公主調戲自己的手道:「姐姐休要取笑,天下女子如姐姐這般特立獨行的,恐怕只有姐姐一位。妾身身如浮萍,終尋覓到夫君這一良家,又豈敢不如履薄冰,全心全意
侍奉?」
聽到這裡,平陽公主這才完全明白了:原來此番柳媚兒前來,根本不是向自己示威的,反而是來示好的。同為女子,平陽公主自然明白柳媚兒心理的轉變:女人畢竟是女人,一旦被男人征服,那心思也就跟著轉變了。而且從這個時代的律法道德約束來講,柳媚兒也根本沒了退路。即便何咸謀反,柳媚兒因舉
報有功而被赦免,那她的一生其實也就跟著完了。
罪徒的小妾,無論走到哪裡,她都會被千夫所指。
所以,不管是李儒沒有看透女人,還是他根本不在乎。但不管怎麼說,他想利用柳媚兒來監視何鹹的圖謀,至此便算徹底夭折了。
可以說,柳媚兒是個聰明的女人。而聰明女人一旦找准了方向,就會爆發出不亞於男人的動力。至少,在齊家這一塊,她們往往會忍辱負重,會放棄一些個人的得失
一想到這裡,平陽公主立時明白今日柳媚兒前來究竟所為何事了:這個柳媚兒分明看出了自己與何鹹的疏遠和冷淡,故而,她寧願放棄何鹹的專寵,也要拉自己一同與何咸奮進。
想通了這一點,平陽公主不由施施然地坐回了席位之上,看著柳媚兒就如一件新奇好玩的玩具:「你莫非以為捷足先登之後,我心中不快,便故意疏遠了夫君?」
「女君與夫君一體,奴婢豈敢亂言?」柳媚兒又是一禮,這話以退為進,說得極有水平。「你想錯了。」平陽公主擺擺手,不想讓柳媚兒在賢良淑德方面壓自己一頭,解釋道:「我畢竟只是一介女子,之前夫君初掌兵權,妾身自然要多多輔佐指點。可名將終究不是指點出來的,此番奇襲王匡敵營
,不過牛刀小試,妾身又豈能越俎代庖?男人,不親自經歷些風雨,是很難以完全成長起來的。」
「女君言之有理,是奴婢多慮了。」
「行了,也別老是裝得如此可憐,以後你我姐妹相稱便可。」平陽公主嘆了口氣,也說不出自己此番交鋒是勝了還是敗了。
可就在此時,帳外傳令匆匆前來:「兩位夫人,大事不好了,都尉大人此番險勝歸來,氣怒攻心,先是打了自己一巴掌,又聽聞要狠狠責罰軍中醫匠!」
這一刻,平陽公主再也坐不住,先前的話似乎直接拋在了腦後,立時露出大將凜然的本色,對著傳令揮手吩咐道:「前去帶路!」
柳媚兒一時也心神大亂,正欲隨平陽公主一起前往。可剛邁了兩步,她便停了下來。
看著平陽公主焦急地大步離去,她又是得意又有些失落:「也不知,自己此番所為,是勝了還是敗了.」她悠悠思忖著,最後才收起了空碗微微一笑:「或許,從此之後,就不該計較什麼勝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