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三章 朕當仁不讓!
何咸發誓,自己入殿之後,真的一口雞肉都沒吃。
反倒是這老頭兒,啃得滿嘴流油!尤其老頭兒這會兒還十分厚顏無恥,氣得何咸指著地上的一堆雞骨頭,手都在發顫,怒叫道:「老傢伙,你這也太不講道義了吧?這雞腿兒,明明就是你給我.」誰知老頭兒還沒開口抵賴,剛才叱喝何鹹的那位御史便又氣怒言道:「簡直一派胡言!你竟然還敢污衊朱老將軍,朱老將軍曾平滅過黃巾蟻賊之亂,乃漢室擎天之柱。更是三朝老臣,豈會教唆你殿前失儀?
」
「朱,朱老將軍?」何咸愣愣地聽著那御史道出這老頭兒身份,不敢置信地指著老頭兒問道:「你,你就是大漢名將朱儁朱公偉?」
老頭兒一抹那油乎乎的小鬍子,無不驕矜地一挺胸:「正是老夫。」說罷這句,朱儁也滿意夠了何鹹的窘態,開口向那御史開口道:「何侍中不過初次臨朝聽政,不知規矩,桓御史是否可網開一面?」誰知那位桓御史雖然很敬重朱儁,卻也不肯輕饒何咸,開口道:「朱公,此事涉及朝廷體面,豈可徇私?倘若人人皆如此,那朝綱何在,威儀何在?」說罷這句,桓典狠狠地瞪了何咸一眼,又極為小心厭惡
地瞟了瞟前方的董卓。何咸一聽這話及見那人這副動作,心中立時明白了過來:好你個桓御史,你分明是在指桑罵槐,還想殺雞儆猴啊?董卓你惹不起,就想著法兒尋本公子的麻煩是不是?可你也不想想,董卓是真心將我當成
心腹的人嗎?
更可惡的是,本公子儀錶堂堂,有吃有喝的,又哪裡像雞了?就算去從事那種職業了,那也是鴨啊呸,本公子才不會淪落到那種地步呢。可不管何咸被氣得如何七竅生煙,這事兒他還真不佔理。而這時,朱儁又在何咸耳邊小聲言道:「小子,趕緊認錯求饒。這桓典可是家傳世族,在潁川教授《尚書》時便有門徒數百人。入朝為侍御史后,常
乘驄馬,人呼為『驄馬御史』。」說到這裡,朱儁似乎還帶著幾分敬佩之情,繼續言道:「是時宦官秉權,桓典執政不避,京師為之畏憚,嘗有『行行且止,避驄馬御史!』之言。你小子老實認錯,他或許還會放你一馬,倘若你執拗頑抗,他
必會與你糾纏不休!」假如桓典不暴露那『殺雞儆猴』的用心,何咸也就聽從朱儁的勸諫忍下桓典了。可桓典既然擺明了就是來找麻煩的,何咸就算服軟也只會自取其辱,故而他只是陰沉地開口問道:「桓御史,不知在下殿前失儀
,應當如何處置?」
「革官罷黜,何須多言!如此酒囊飯袋之輩,留之何用!」桓典一揮袖,用一種看陰溝里蛆蟲一樣的目光看著何咸,隨即就移開了目光。好像多看何咸一眼,就會玷污他明亮的眼睛一般。
這時朱儁也驚愕起來,畢竟殿前失儀這等罪過,說輕也輕、說重卻實在算不上。雖然情節最惡劣的時候,有革官罷黜的處置,但那得擾得朝堂不寧、不可收拾時才會給的最重處罰。
而何咸不過打算偷偷啃一口雞腿兒,更冤的是他還根本沒啃上,更沒擾亂朝堂秩序。桓典就想如此重處何咸,實在太過分了。
這一刻,老謀深算的朱儁也看出了桓典的用心。正準備開口時,卻不料前方的董卓已咆哮出聲道:「桓典,我等商議天下大事,你卻以這等雞毛蒜皮小事大做文章,究竟何意?」
桓典果然不愧驄馬御史,脖子一梗,臉紅氣怒還擊道:「殿前失儀,難道便不是正事?口口聲聲說著天下大事,可最終不過一派胡言,心懷叵測!更何況,殿前失儀看似事小,可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
董卓這種老粗貨,根本連『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的典故都沒聽過,但好歹他還知道桓典是在反駁他。惱羞成怒之下,他陡然掣劍在手怒斥道:「桓典,莫非以為老夫手中之劍不利否?」
董卓這一凶戾粗暴的舉動,登時令滿堂嘩然。
桓典看樣子更是被氣瘋了,竟然不避董卓的利劍,慨然怒斥董卓道:「董卓,你終於原形畢露!身為一邊塞粗鄙武夫,不知治國要義、不懂仁德懷柔,只會一味殺戮異己,陷害忠良!」「你以為,我大漢忠臣俱是怕死之徒?今日你殺我桓典一人,明日自會有千萬個桓典站出來!屆時,天道報應,你董卓必不得好死!」說罷,桓典恭敬地拜伏在朝堂上,一副引頸就戮的模樣道:「若大漢之難
必要以血洗之,就先從我桓典一人開始罷!」
董卓怒髮衝冠,麾下將校也皆憤恨不平。可就在滿堂激憤之時,忽然聽到一聲極為不和諧的嗤笑傳來。何咸這會兒真是連一點自知之明都沒有,竟還引火燒身地說道:「不是討論著處置著微臣之事嗎,怎麼又扯到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頭上了?再說,桓御史,你也把自己看得太高了吧?老天忙得很,哪裡會因
為你一條無所謂的爛命,就會降下什麼狗屁神罰?」
「何咸!」桓典一聲怒喝,猶如一頭髮怒的獅子。
可何咸卻絲毫不以為意,一揮手打斷桓典道:「最最重要的是,你桓典不過一介侍御史,只有彈劾參奏和建議處置之權,什麼時候你一介御史的話就能定在下的罪了?」
說罷這句,何咸很慎重地整理了一番朝服,對著玉階的方向緩緩拜倒道:「陛下乃一朝天子,臣懇請陛下公斷降罪!」
「小賊,陛下年幼,豈能親政!」桓典這時候被何咸氣暈了,竟將這等諱莫如深之言堂而皇之地訴諸口外。也就是此時,何咸猛然還擊。他就如一支射殺獅獸的利箭,犀利而兇狠,陡然回頭咆哮道:「那這朝堂是你桓典的御史台不成?這大漢天下,是你桓典作威作福之所不成!陛下雖年幼,可卻是漢室正統天子
,君權天授,豈容你這等悖逆亂臣質疑!」
「何咸,你這是在污衊老夫,老夫不是不是那個意思。」桓典還想怒斥何咸,可在何咸那殺機凜然的目光下,他陡然意識到了什麼,語氣不由隨之軟了下來。
而董卓此時手握利劍,眼神卻也極為凝重。他當然也聽得出來,這時何咸故意將劉協拉下水,是想要皇權在這牢不可破的朝堂上破開一絲縫隙。一想到何咸曾經言過『奉天子以討不臣』的策略,董卓沉吟一番后,也覺得試上一試未嘗不可。故而,他也上前一步,劍指桓典道:「悉文不過殿前失儀,而你卻敢對陛下大不敬!若非陛下尚未開口,老夫真
想一劍先斬了你!」
這話落下,滿朝公卿誰都沒想到事情會弄成這番田地:一位忠正有謀的重臣,還牽連著天下安穩之策,竟然要讓一個九歲的孩子來做決斷!
雖然,東漢歷史上不乏年幼的皇帝,可經歷了沖、和二帝的亂象后,這些士大夫又豈能讓劉協乾坤獨斷?
然而,面對殺氣騰騰的董卓,以及董卓踩著至高無上的道義禮制支撐,他們卻無一人敢當那隻出頭鳥。
而這一刻,劉協也緊緊攥起了手中的拳頭。
他可親耳聽到了那些所謂『忠臣』,原來根本不想令他執掌朝堂!那些士大夫口口聲聲言要為漢室效忠,為社稷流盡最後一滴血,可這一切卻要完全將自己排除在外!這一刻,劉協深深明白了昨日何鹹的那一番話,明白何咸為什麼會說即便是忠臣,也有著自己的私心:那些忠臣,看似剛正無私、不懼生死,可他們也是為了青史留名,為了士林中的至高榮耀。而不是真
真正正效忠自己,全心全意為蒼生黎民開口吶喊。
於是,這個時候,劉協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再吐了出來。
隨即,他平托起那厚重而耀眼的冕袖,努力維持著淡然的語氣道:「朕乃一朝天子,輔政之臣董相國尚且同意朕來決斷,朕自當仁不讓!」此話落下,猶如一塊巨石猛然投入死水一般的海中,激起萬傾波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