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一章 再一次被劍架在脖子上
「相國,黎庶百姓粗看起來,不過耕田、募兵、納賦、服役而已。然相國麾下十萬強兵,所食所用,皆從黎庶百姓身上而來。」何咸再一次重申自己的治世之策,只不過這一次他功利直接了很多,直言不諱:「更何況,相國至長安后,需修葺長安舊殿、需繁榮生計、需穩固根本。這些人力,更是要從這數百萬黎庶百姓身上獲取。若
不保證黎庶百姓平安到達長安,又何必遷都?何不盡情屠戮,殺他們一個乾乾淨淨!」
最後一句話,何咸說得同樣殺氣森森,比之董卓揚言要報復那些世家大族來,更加喪心病狂。
甚至,這種狂妄陰狠之語,讓董卓都為之一凜。
還是那句話,董卓根本不怕何咸,而是他真被何咸說服了:遷都圖個啥,不是圖將他老董好不容易竊取漢室江山的好處,全都搬到他老董相中的長安老窩兒那裡去?
而這些道理,董卓之前沒想到過。或者說他意識到了,但絕沒何咸解釋得這般系統而精確。
至於說屠盡那些黎庶百姓,董卓更是連想都沒想過:數百萬的黎庶,就算刨去老弱病殘孕,那也至少足有三四十萬青壯。就算這三四十萬青壯手無寸鐵,可那也是三四十萬的人!
他老董麾下是有十餘萬鐵騎,可他既然對付關東群雄,又要抵抗河東的白波賊。一旦激起了民變,那他董卓只能祈禱死得不要太慘。見董卓果然被自己嚇住,何咸又趕緊趁熱打鐵,大聲言道:「相國,自古以來凡成大事者,縱不惠民,亦不擾民,咸還未曾見有擾民害民者成就大業。相國欲中興大漢,根基有二,一為世家,二為百姓,而
今世家自矜迂腐,非但不附相國,更屢屢掣肘。」
「既如此,相國更當依託百姓,以百姓為己用。如此世族大閥縱然上躥下跳,相國也有數百萬、乃至千萬百姓黎庶愛戴崇敬,又何愁大業不成?」
董卓聞言后不發一言,又一次死死地盯著何咸。這一次,何咸也不跟董卓打馬虎眼,同樣也目光凜凜地與董卓對視。
一時間,大帳之人立時看出這次兩人,可不是之前什麼各懷心事的迷之對視,而是真真正正劍撥弩張、一觸即發。
不,實際上根本未有人觸發,董卓已緩步走下主位,緩緩向何咸靠近。
他的腳步並不快速,但帶著一種令人壓抑的威迫。就在何咸根本來不及反應的時候,董卓陡然掣出腰間利劍,架在何咸脖頸上,厲聲喝道:「何悉文,你好大的膽子!」
這一瞬,無名已蓄勢待發,鬚髮皆張猶如暴怒的獅子。可賈詡這一瞬也用利劍般的銳利目光,死死盯向了無名。
那一刻,無名看著賈詡眼中不容置疑的堅決,他選擇了信任賈詡,生生忍住了護衛何鹹的衝動。「黎庶手無寸鐵,目不識丁,不過草芥浮萍,何以賴為根基!」董卓眼中凶光畢露,殺氣騰騰:「更何況,故土難離,這些黎庶百姓斷然不會輕易從命,更有可能與老夫為敵!何咸你以為憑藉一張利口,巧言
混淆,便可令老夫輕信入彀不成?」
何咸這時一動不動,神色沉著。
他也從未想到,自己竟然有這種連死亡都不懼怕的時刻。然而,仔細想想,這種反應也在情理之中:畢竟,這實在不是第一次董卓想殺他了,次數多得何咸都已有些麻木了。就跟前世蹦極玩多的猛人們,一上高樓就有跳下去的衝動,何咸真怕以後董胖真動手干
掉他的時候,他都不會去躲
另外,穿越過後親歷戰場,見慣生死慘烈后,何咸也自然而然養出了一股不動如山的氣度。
最最主要的原因,是得到的瞬間冷靜清明的增益后,何鹹的大腦瞬間已明確告知他:老董就是嚇嚇你,真要動手,他早抽冷子一劍捅翻你了,何必還給你解釋的機會?不過,大戲既然已經開場,何咸也不能失了影帝的風采。就在一瞬間,他陡然周身一震,面色慨然朗聲道:「相國,恕屬下直言,昔日漢廷也同相國一般,乃至張角之流有機可趁。黃巾之亂暴起,百萬蟻賊
席捲大漢八州!也正是朝廷不愛涼州百姓,大失百姓之望,才有涼州亂起,乃至朝廷風雨飄搖。」說到這裡,何咸微微回首,任由利劍割破自己的脖頸的肌膚:「更進一步而言,若非漢廷如此,相國豈有機會入主雒陽,執掌大權?而今相國在位,親眼見殷鑒不遠,又豈能不恤百姓,留他人以取事之機?
」
董卓被何咸這番大膽的言辭震驚了,便是一旁的賈詡也有些發懵:沒想到何咸在威勢滔天、喜怒無常的董卓面前,也敢如此放肆,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
董卓這一刻更是雙目灼灼地盯著何咸,眼中的火焰似乎都想將何咸燒成灰燼。可何咸卻一副九死不悔忠貞義士的風範,毫不退縮。
這一刻,大帳里的氣氛更緊張兇險了。
誰都不知道,下一瞬董卓是棄劍饒過何咸,還是直接橫劍一掠,取下何咸首級!
時間一點點過去
莫說賈詡暗中都揪起了心,就算是麻木的當事人何咸,心中也開始漸漸發慌了:特么這一次,董卓不像是玩兒假的啊可是,都這個時候了,自己也不能慫啊。終於,就在何咸都開始密謀著暴露武力,隨即同無名先殺出大帳時。董卓卻突然變臉,哈哈大笑道:「好!很好!悉文不愧忠心老夫之人,實乃全軍之典範!老夫以劍相戲,悉文不改初衷,此忠正果敢之人
!」
董卓收起利劍,親熱地拍起何鹹的後背。
誰都知道,『撫背』這個動作是漢代領導對屬下最直接親近的一種勉勵。可誰也不知道,這個時候何鹹的後背都特么濕了,努力半天才擠出一個想哭又想笑的表情:「相,相國英明.」
董卓猶如得勝的大將,施施然走回了主位,如肉山壓頂般再度坐下后,開口又道:「悉文所言,只道出了黎庶百姓乃老夫根本。只是故土難離一事,不知悉文有何妙策?」
何咸這才輕輕擦了一把頭上的冷汗,將事先謀划好的說辭道出:「相國,遷都一事非相國至過,乃關東群賊勾結白波賊作亂,相國不得不為也。既如此,相國何不張榜宣示,以令雒陽百姓黎庶知曉?」
董卓聽完有些反應不過勁兒來:關東群賊是關東群賊,白波賊是白波賊,他們什麼時候攪合到一起了?可隨後又看到何咸俏生生眨著眼睛的示意,董卓當即又開懷大笑:不錯,這天大的屎盆子不扣在關東群賊和白波賊身上,還留著過年呀?既然雙方都已兵戎相見、水火不容了,那這種污衊不,這種輿論攻
擊又算得了什麼?
這一刻,董卓是越看何咸越順眼了,不由又開口多問道:「非是老夫坐觀黎庶傷死,實在是兩百里方圓,二十萬戶,難以整治,老夫也是無可奈何。悉文如此謀定在胸,不知還有何良策?」
「相國心憂黎庶,實在萬民之福。」何咸又拍了一記馬屁奉上,隨後才謙虛道:「良策不敢說,倒是真有一些想法。」董卓此時威戾的胖臉上掠過一絲急迫,開口道:「悉文但管直言,老夫絕不怪罪。若正中老夫心懷,此番遷徙大計,便交由悉文主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