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六章 雒陽,挺住!
一隻黃鶯輕快地在空中飛舞。
似乎有些累了,它停在一隻已然吐出翠綠嫩芽的柳枝上,引吭高歌起來。清脆的鳥鳴響亮婉轉,彷彿喚醒了整個沉悶的大地。
然而,就在黃鶯鳴叫了幾聲后,它的小腦袋陡然一側動。隨即眼皮飛快眨動了兩下,眼中露出危險來臨時的驚恐,迅速撲閃著翅膀騰空而起。
就在它飛起后不過半柱香的時間,地面上陡然轟隆隆地震顫起來。隨即一支七千餘人的騎兵,閃動著矯捷的剪影,飛速掠過那顆柳樹向著西方馳去。
沒有輜重拖累,快馬輕騎疾奔,不過一個時辰便行了三十多里。這支鐵騎直抵邙山南麓后,距離雒陽不過四五里。
跨騎著爪黃飛電的何咸,感慨著名馬的輕快迅捷,眼望著萬物復甦的景象,不由逸興遄飛。
陽春布德澤,萬物生光輝。
眼下已是陽春三月的末端,正是一年當中最欣欣向榮的時節。大河冰解,水勢陡漲,萬木復甦,草長鶯飛。無論鳥獸魚蟲,還是達官貴人走夫販卒,在這個時節的心情都是頗為明快爽朗的。
「不過半個時辰便可入雒陽,諸位放緩馬速而行。」何咸舉起手下達了軍令,整個軍陣立時如膂臂指,漸漸放慢了行速。這樣的一幕,落在任何懂騎兵統御技藝的將領眼中,必然會對這支騎兵刮目相看。畢竟,全力奔襲的騎兵在一聲令下,只用了不到一炷香的時間便漸緩減速,而且陣營還絲毫不亂——單憑這一點,便已看
出這支騎兵優於天下不少精銳鐵騎了。
但何咸臉上卻無絲毫得色,甚至還有些遺憾:要是自己有了地盤,將雙邊馬鐙弄出來,整個騎陣非但可以如此,更能在一級級軍官的有效指揮下,實現急停急轉的高難度變陣。
那一幕,必然會令這個時空的騎兵將領驚掉眼珠子。
回過頭后,何咸又望向了得道高僧裝扮的姚廣孝。看著姚廣孝竟然也精通馬術,不由讚歎了一聲,又開口笑道:「大師,你之所以敢令在下協助董卓遷都,恐怕就因如今已是陽春時節吧?」
別小看這一個月,只因這個月恰好處於春季。一月之差,便天差地別。
歷史上,董卓遷都時正值二月天寒之時,路途上凍死病死在途中的百姓,不下數十萬。而陽春三月,天氣已經大為暖和,遷徙的難度也隨之小了很多。
一月之差,無形中就代表無數性命獲救。
然而,就在何咸豪情滿懷之時,姚廣孝卻並未回答何咸這個問題。他那雙三角眼目光深邃凝重,望著前方的馳道開口:「主公,我等是否走錯路了?」
何咸當即洒然一笑,以為姚廣孝都學會了跟他開玩笑:「大師,莫要亂言。這雒陽在下進進出出已好幾回了,斷然不會走錯。」
「既然沒有走錯,那為何都到了距離雒陽不遠的邙山腳下,卻連半個人影也不曾看到?」
姚廣孝如此一問,何咸頓時也覺得奇怪起來:雒陽是大漢國都,一座繁華無比的城池。縱然董卓不得民心,但何咸也未曾見過此等冷清的一幕。
尤其此時距離雒陽越來越近,能碰見的人應該越來越多。哪怕行人害怕大軍躲避,也不至於連個鬼影子都看不見。
難道是?
一想到這裡,何咸心中陡然有了點不好的預感。
「無名,護衛我等前去看看!」將七千大軍交予平陽公主統御,何咸帶著無名及二百親衛沿著大道一路向前。
快馬馳騁,速度極快。
然而,漸漸地何咸便不由自主地再度減緩了馬速:在距離雒陽三里之外的路邊,他們已經可以看見一些特別的地方了。
他們發現了一具後背朝上的屍體。
那具屍體的頭顱已經不見,背後一道深可見骨的巨大傷痕,應該是這個男子所受的致命傷。
「這難道是碰見劫匪了?」無名奇怪地說道。
何咸陰沉著臉默然不語,只是駕著馬繼續往前。
隨後,一路上的屍體便越來越多,入目之間的慘景也越來越酷烈:成年男子,婦女,老人,垂髫幼童,死狀都凄慘無比。
又行了幾步,何咸終於見到了一處民居。只是這處民居房屋已然倒塌,木質的橫樑被燒得只剩下一截黑炭。
何咸眼尖,看到斷瓦殘垣之中,似乎有個地方顫動了一下。
「可能還有人還活著!」何咸飛速翻身下馬,快步向那處跑去。
眾人亦然下馬跟了過去,合力下翻開了那一片殘垣,救出了一位奄奄一息的婦人。
一看見那婦人,何咸便不忍地閉上了眼。
這婦人的衣服不知是被人撕的還是被掛破的,已經碎成了一條一條的。她下半身一片狼藉,手臂被割掉了一條,眼睛也被人挖去了一隻,只留下一個還留著血的空洞,看起來甚是恐怖滲人。
奄奄一息的婦人被救出后,努力睜開了殘存的一隻眼。緊接著,何咸便看到令他永生難忘的一幕:只見這婦人殘存的眼睛陡然睜得大大的,整個人悚然一驚,狀若厲鬼。也不知她從哪裡來的力氣,死命用力地捶打著面前的無名,還一邊咒罵凄嚎著,聲音慘烈
如夜梟。
「是你們!是你們這群畜生!你們不得好死!」
突然,婦人咳出了一口鮮血,直挺挺地倒了下去。一隻眼睛依然睜得大大的,只是已經逐漸失去了光澤。她伸出的那隻手,死死地揪著無名的臂膀,掰都掰不開。
這婦人,最後竟是帶著極強的怨恨離去,死不瞑目。
驟然被人捶打咒罵,雖然這些打擊對無名來說並不算什麼。但一時不明所以的無名,既疑惑又憤慨不已,他輕輕地將婦人的屍體放在地上,對著何咸問道:「公子,這究竟發生了何事?」
何咸身體微微顫抖著,慢慢用手將婦人那隻獨眼闔上,然後看著無名道:「如果沒猜錯的話,應該是我們這身盔甲惹的禍。」
「盔甲?那又是為何?」
「因為.」何咸環顧了這一片斷瓦殘垣,依稀可以看見下面還有一些斷肢殘臂:「造成這一切的,穿戴得和我們相差不遠。甚至,完全可能一模一樣。」
何咸說到這裡,無名陡然驚起。他明白了何鹹的意思,熾烈的殺意如同滾動的岩漿:「是那些羌胡軍?」
「雒陽如今還處在董卓的控制之下,能做出這種事兒的,也只有西涼軍了。」
無名狠狠地捏著拳頭,將指節都捏得發白:「這群畜生!竟干出如此豬狗不如的事情!若要讓某家逮到他們,定要活剮了那些狗東西!」
這個時候,何咸也緩緩站了起來,雙眼早已變得一片冰冷:「說是沒有用的。對付豬狗不如的畜生,只有地府輪迴之所,才是他們的歸宿!」這一刻,何咸極目遠眺,眼中那股森冷的殺意已然昭然若揭。很快,他便想到了什麼,當即翻身上馬道:「傳令下去,後續大軍火速進軍!無名及眾兒郎隨我來,沿途遇到為非作歹的西涼軍,不必顧忌,不
必詢問,直接殺無赦!」
「諾!」
親眼見到面前的慘狀,這支早已同何咸理念想通的親衛,心裡也是滔天的怒火。主帥既已發言,他們頓時就決定,要將怒火傾瀉在造成這一切的西涼軍身上!「快,要快,要再快一些!」從一路上的慘狀來看,事情發生應當就在一個多時辰以前。跨騎在爪黃飛電的何咸,殺意滔天,口中怒吼不斷,心中卻在默默祈禱:「雒陽,你一定要挺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