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他見到了她
又是一個宿醉之後的清晨,不待鬧鈴響起,我便準時從床上爬了起來,生物鐘這個東西,就是如此招人厭憎。
更何況,工作容不得我遲到。
即便我住的地方離國貿很近,也要花費近一個小時,擠過人潮洶湧的地鐵,才能趕到事務所……
嗓子發乾,這是長時間吸煙、飲酒之後產生的後遺症,倒上一杯清水,站在陽台向遠處眺望。
佟雪走後,我習慣了這麼做,看著算不上蔚藍的天空,然後默默向著南方,問問她心情怎麼樣,那個男人對她好不好,以及.……沒了我的日子裡,有沒有想過曾經的那些美好,是否還記得當初彼此許下的那些承諾。
我得不到答案。
她根本就不會聽見,甚至,在她的記憶中,已經沒了我的影子。
眼角泛酸,不知是沒有休息好,還是其他什麼原因。
點上一支煙,淡淡的煙霧,被透進窗子的陽光晃的有些刺眼,魚缸里的那條熱帶魚依然堅強的活著,它是除我之外,這間屋子裡唯一的一個活物了。
「嘿,兄弟,多活一些時間,晚上回來給你帶餌食。」
敲了敲魚缸,驚的它慌張四竄。
笑了笑,將燃了一半的香煙捻滅,隨手丟在煙灰缸里。
七點三十五分。
洗漱,將已經冒出頭的胡茬刮掉,穿上正裝,然後套上那件她前年送給我的毛呢大衣,鏡子里的我有些病態,皮膚不是正常的白,黑著眼圈,絲毫不像一個二十七歲的青年。
強迫自己牽起嘴角,真他媽丑。
抓了一個說的過去的髮型,匆匆出門。
不論誰離開了自己的世界,只要還活著,就需要繼續下去。
為了生活而活,現在的我就是這個樣子。
沒有方向,除了呼吸能夠證明我活著,整個人就像是一具行屍走肉。
在小區門口的手推車上,買了份兒煎餅果子,加上一杯熱豆漿,快步走在街上,大部分人跟我很像,都行色匆匆的,低著頭。
佟雪說的對。
我們這些外來人,就像是被北京豢養起來的螞蟻,每天都重複著一件事情。
六里橋地鐵站里,我找了個不影響行人的角落,處理好那份廉價卻美味的早餐.……
坐上10號線內環,在公主墳換乘好1號線,經過12站,到了國貿,不多不少,五十分鐘,來來往往,上來很多人,也下去很多人,密密麻麻的。
姑娘忙著騰出手補妝,年輕點的男人,耳朵里塞著耳機,安靜地聽歌,年長一些的,則會靠在門邊、欄杆,眯著眼。
他們不一樣,他們也一樣。
我麻木了。
這樣的一幕幕每天都在眼前重複著,厭倦著,又不得不接受著。
八點五十分。
我準時出現在事務所門口,打卡,掛著和煦的笑,走了進去。
最近手頭沒什麼案子,也就比較清閑,律師就這樣,忙的時候忘記了白天黑夜,也要為了委託人的官司做準備,閑的時候.……每天喝著咖啡,無所事事地擺弄著手機。
正瀏覽新聞的時候,孟陽走了過來,神經兮兮的對我說道:「嘛呢?」
聞聲抬頭,笑道:「沒有案子,你說我能幹什麼?」
「走啊,抽支煙?」
點點頭,跟著他來到吸煙室。
「默兒,佟雪出國的這段時間,你就沒打算過找個姑娘慰藉寂寞嗎?」孟陽遞給我一支煙,問道。
聽到他提起佟雪,猛地一怔,不自然的笑了笑,盡量不讓手抖,接過香煙點燃.……
他是不知道佟雪跟我已經分手了的事情的,我所有的朋友都不知道。
對外,我一直在說,佟雪在公司得到個機會,已經去法國學習設計了。
明知道自己是在逃避現實也要這麼做。
因為我怕。
怕他們會問及分手的原因,怕他們會埋怨佟雪是個現實的女人,更怕自己攤開傷口讓人看到,有些事情只適合隱藏在心底,然後隨著時間的推移,漸漸讓那道傷口癒合,留下的傷疤,擺在那裡。
「開什麼玩笑。」
將煙霧吐出,笑道:「我可怕她有天從巴黎回來,萬一撞見了,就她那性格,你懂.……」
「是哈。」
孟陽撓了撓頭,乾笑著。
「你丫怎麼了?」
「沒……沒什麼。」
孟陽抽著煙,表情有點慌張,也有糾結。
「跟個娘們兒似的,咋?」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你不會是想去釣妹兒,怕遇上仙人跳,讓我跟你一起去吧?」
「就算是吧。」
孟陽點頭。
「什麼叫就算啊?」
皺著眉頭,直覺告訴我孟陽有點不對勁,做了這麼多年的同事和朋友,我是了解他的,平時他一副大大咧咧的樣子,看似樂天,實際上心事很重。
「跟大姑娘似的,有事兒說事兒,把不把我當兄弟?」
孟陽跟我都是東北人,架不住有人用這種話來玩笑。
果然,他聽過我說的話后,抻著脖子,喊道:「我他媽就是把你當兄弟,才這樣的。」
「滾犢子……」
「真的。」
孟陽漸漸小了聲音:「我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
「說吧,就算你告訴我明天是世界末日我都不怕。」
將煙蒂捻滅,看著他笑道。
「我昨天好像看到佟雪了,跟一個男人在一起。」
「轟……」
那是信仰坍塌的聲音。
他說他看見了佟雪,跟個男人在一起。
「你看錯了。」
第一時間,我做出了反駁。
蒼白,無力。
孟陽默默地吸煙,注視著我。
過了大半晌,幽幽開口:「佟雪在巴黎學習,更何況她要是突然回來的話,我怎麼可能不知道?」
孟陽看到的極有可能是佟雪……北京很大,也很小。
「我怎麼可能看錯?陳默,我們認識這麼久,佟雪我也見過很多次了吧?」孟陽辯解著。
「你看你還不信,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小雪去巴黎學習,要三年才能回來,你怎麼可能見到她?難道你就這麼希望哥們頭頂青青草原?」
笑呵呵的說著,心底卻在流淚,沒有什麼比笑著說謊更讓人難過。
心,很痛。
「.……好吧,那可能是我看錯了。」
孟陽嘀咕一聲,面上滿是疑惑。
「你他媽就是看錯了。」大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
眼角濕潤,原來,我笑出了眼淚。
「去你丫的。」孟陽長出一口氣:「虧我還為你丫擔心一宿呢,不過說真的,假如.……我是說假如哈,佟雪真的背叛了你,你會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