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這裡是北京
「這種假如,永遠都不會出現。」
我看著孟陽,一字一句的說道。
因為這種可能已經不存在了,佟雪離開了我,在一年前的那個秋天,那是我的報應,賺了昧良心錢的報應。
如果不是,為什麼會在那天?
從來不認為是她背叛了我,真的背叛是不聲不響的拋棄,然後在未來的某天突然出現,告訴我她要結婚了,這才是背叛。
佟雪……最多是受夠了跟我一起的生活。大家都是成年人,尤其是離開最後那座象牙塔之後的日子,簡單粗暴的讓我們明白了什麼叫生活。
生活,生下來,活下去。
活著,有艱辛,有幸福,而沒有經濟基礎支撐的生活,是不會幸福的,哪怕有幸福,也只是短暫的,兩個人在一起,早晚都會面對柴米油鹽。
她離開時候說的那番話,幾乎每個夜晚都在我耳畔迴響,就算我們攢了很多錢,也要給家裡帶來不小負擔,才能在北京城邊上首付一套房子,接下來就是償還一輩子房貸……這期間,我們的父母不能生病,我們也不能要孩子,不能旅行,不能買自己喜歡的東西,節衣縮食。
女人並不是物質的生物,但,她們是現實的。
有時候在不眠的夜裡我也問過自己,假設沒有這檔子事,佟雪還跟我在一起,而她又厭倦家鄉,想要留在北京紮根生活,我們還能有明天嗎?
我想,最後放棄的人就會是我了。
分開,給她自由,才是最好的結果。
所謂的心殤,不過是她選擇了一個會給她在三環買房子的男人。
她說她出軌,很誠懇。
我感到悲傷,走不出那段陰影,每天都活在酒精構造出來的頹廢中,也很正常。
但,我還不能接受。
所以,當孟陽突然問我這個問題的時候,我才會竭盡所能的反駁,告訴他佟雪在巴黎,又何嘗不是自己給自己畫出的幻境呢?
「哎,就不要刺激單身狗了好吧?」孟陽感慨道:「有多少年少時的愛情,會像你們一樣堅持這麼久?珍惜吧哥們,祝福你。」
有那麼一瞬間,我想告訴孟陽,其實我們也被現實所打敗,張張嘴,又咽下。
還是沒有想好該怎麼說出口。
「你也會遇見屬於你的姑娘的,對吧,孟大狀?」
「去你大爺的,又來磕磣人,你問問整個樂平,誰不知道你丫才是大狀?」
「我是個屁……」
又互相揶揄了幾句,我們便回到了辦公區。
回到座位,猛然看到了擺在電腦旁邊的相框.……
裡面的我們還很稚嫩,大三那年的暑假,我們用兩個人的獎學金,來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稻城亞丁,看了小說《從你的全世界路過》之後,佟雪就決定好在實習工作之前,去次那裡,在那裡我們也許下了誓言,婚禮就在亞丁舉行,跟很多情侶一起。
我想,四年前的佟雪,一定沒有想到,我們永遠都不會在那兒舉行婚禮了。
那時的她,笑的真燦爛啊,臉上沒什麼妝,頭髮束成一條馬尾,跟我穿著白襯衫,照了這張相片……
回憶是個折磨人的東西,只要打開,便如同泄了閘的洪水,一發而不可收拾。
「陳默,以後我們家就讓我來設計好嗎?」
「陳默,我發現我更喜歡你了,比昨天還要喜歡。」
「陳默,結婚之後我們要兩個孩子好不好?男孩跟你姓,留著接你家戶口本,女孩跟我姓,迷倒一片小夥子。」
「陳默.……」
美好終究是短暫的,就像水晶,只是看著閃爍耀眼。
閉上眼,止住開始酸痛的眼眶,現在還在上班,我不能讓別人看出異常。
將那個相框背著放在桌面上,想了想,又將它拿起,輕輕撫摸,封存那些記憶,畢竟已經一年了,我的世界要習慣沒有她的日子。
這,就是個開始。
打開最底層的抽屜,將相框放在一堆文件下面,鎖死。
這個抽屜,只要我還在樂平一天,就永遠都不會打開。
時間在兩種狀態下總會過的很快,一種是忙碌,忙到忘記時間,一種是空閑。
儼然,我就是第二種。
最近沒什麼案子,我總習慣於沉浸在過去,然後從痛苦裡將自己抽離。
很多北漂都沒空想別的,每天努力工作,假裝著自己過的很好,想著什麼時候能升職加薪,計劃著當月的工資該怎麼生活,有餘錢的話,還是會往家裡寄一點兒……自己怎麼才能在北京呆的更久,不至於被這座城市趕走。
曾經,我也是這裡面的一員。
現在不是。
晚六點。
整座城市都被霓虹裝點著,五光十色,那樣迷離,這時的北京,就像一個化了濃妝的大家閨秀,安靜地看著很多不屬於這裡的人,擠在沒有空隙的地鐵,追趕著城際快車。
天空的月牙兒,就是她的笑臉。
她在嘲笑,嘲笑這麼多傻-逼前赴後繼的奔向她的身體。
她很美。
她也很冷。
高貴決定了她有資格這樣做。
因為她叫北京。
站在國貿地鐵口,我開始駐足,思索著是回到那間冰冷的、沒有生氣的出租屋,還是趕往後海或工體,隨便鑽進一家酒吧,通過熱烈的氣氛,濃郁的酒精來讓自己清醒。
想了想,還是決定回家。
快要交租了,這一年間,房東已經漲了三次房費,也許過不了多久,我就要換個地兒睡覺。
我開始懊惱。
懊惱自己為什麼花錢大手大腳,一年間,屬於我的那十分之一,也只剩下一萬五,加上這個月的工資,將將能應付接下來的三個月房租……至於果腹的食物,煮速食麵好了。
嘴角有些苦澀,那個考慮了很久的問題,躍然出現腦海,我究竟要不要回到老家那座小城?
憑藉我這幾年的經驗,可以去一個不錯的事務所,再或者,複習複習,考個當地的公務員也不是什麼難事兒。這或許是一個很好的選擇,能夠讓目前的我,松上很大一口氣。
可我不甘。
或者說是害怕更為貼切。
父母還不知道我跟佟雪的事情,我是帶她出來的,如今,只有我一人孤零零地回去,該怎麼解釋?畢竟,在他們的心裡,佟雪就是他們的兒媳婦。
這就是我留在這裡苟活最大的原因。
早晚有一天他們會知道,但不是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