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
子躺一晚,還不如在外頭吃風舒爽。
陸時卿一直未開口做決定,忙著在她馬車裏頭閱看幾封長安送來的要緊文書。元賜嫻是有分寸的,一般不擾他辦公,卻是困意來了,不得不主動問:“陸侍郎,您的‘再說’可有了結果?”
他執紙的手一頓,抬眼看她,似乎想了一下才記起這回事,淡淡道:“你歇下吧,我看文書,順便等雨停。”
言下之意,大概是準備等會兒去外頭將就。
元賜嫻倒是點了燭也能睡著,卻到底不是鐵石心腸,回想起他讓棋的事,更過意不去,躊躇道:“我還是等您的睡處有著落了再歇吧。”
她說完便繼續撐著眼皮捱坐在一旁,腦袋像小雞啄米一般,時不時往下一頓一頓地垂,待猛一撞空就醒了神,揉揉眼睛繼續陪他熬。
陸時卿今日幾番舉措,無非是利用了天時地利人和,意圖喚醒這丫頭沉睡許久的“良心”,但見她真上了當,卻又突然生出幾分不忍,尤其看她這副強撐的模樣,心軟了,計也就沒了。
半晌,他終於合攏了手中文書,抬頭蹙眉道:“你睡。”
元賜嫻麵上擺手拒絕,心中暗暗一喜。她困了是真,心裏感懷也是真,但這“小雞啄米”的表象卻是假的。
她看了天上雲霧,預計這雨至少得下大半宿,故而┆┆
元賜嫻沉默半晌,低低“嗯”了一聲,眨眨眼道:“您說的對。”
大周的未來能有如此一位帝師,應該是光明的吧。她第一次這樣真心地想。
第40章 040
聽他說了半天國事,元賜嫻好歹有些困意了, 卻是心底冒出個疑問, 突然很想得到答案,便繼續纏著他道:“您既然心懷蒼生, 當初是不是也與其餘朝臣一樣咒罵了我,南詔事起,他們說我元家為一己私利不識好歹, 非要付諸武力,害得邊關將士百姓多添戰火折磨……您彼時也是支持我前往南詔和親的?”
“不是。”陸時卿實話道, “是我私下勸說聖人接受你阿爹的軍令狀, 出兵迎戰,拒絕和親的。”
元賜嫻稍稍一滯, 忽而抬起眼問:“為何?”
他那時候都不認識她, 肯定不是出於私心了。但她還是有些好奇。
似乎是察覺到她揚起的目光,陸時卿微微偏頭, 分明一片漆黑, 卻好像瞧見了一雙流光溢彩的霧眸, 正切切地注視著他。
黑暗裏想象的感覺太強烈了,他緊了緊捆在手腕的布條,別回頭正經答:“所謂‘和親’, 當是以止戰為最終目的,與異族捐棄仇怨,維持親睦的策略。譬如對進退有度,如今與大周交好的回鶻、吐蕃等, 錦上添花未嚐不可。但於南詔就行不通了。此番南詔行跡惡劣,原就是以挑釁的心態興兵起戰,倘使和親,等同於屈辱妥協。”
“其後,南詔必然得寸進尺,四麵諸族亦可能紛紛效仿,屆時,國將不國,君將不君。若大周已到了需要一個女子犧牲自我,委曲求全才得以立國的地步,何不將疆土拱手讓人,給黎民蒼生謀求一個更好的統治?”
這最後一句聽得元賜嫻膽戰卻又沸騰。
陸時卿繼續道:“何況南詔的心思很明顯,便是離間滇南王與聖人。一旦你嫁了,聖人必將愈發對你阿爹心生芥蒂,唯恐他投靠南詔,甚至有朝一日,可能將刀子動在他頭上。”
“滇南根基不穩,朝廷雖有善戰者,卻無人比你阿爹更熟悉南詔,更能勝任鎮守西南的要職。一旦聖人自斬臂膀,南詔鐵騎越過關門,便將如入無人之境,到時才是大周將士百姓災難的開始。你元家以戰止戰,何過之有?我又為何支持你和親?”
如果說,修繕河堤的事叫元賜嫻頭一回感受到了陸時卿對大周百姓的善意,這些話,便令她對於求得他的庇佑,第一次真正有了信心。
她沒多說什麽,攥著被角小聲道:“陸侍郎,謝謝您當初替我說話。”雖然不是為了她。
她的語氣難得的誠摯,不同於往日的虛與委蛇,陸時卿笑了一下,沒出聲,心裏卻歎口氣。
方才的話是他心中所想不錯,可那是對明君講的,與徽寧帝如此言說便是徒勞無功。彼時他為了叫他放棄這場即將板上釘釘的和親,是以權術利弊假意勸說。
那些不大磊落的說辭若叫元賜嫻聽見,恐怕她就謝不出來了。
但於他這尷尬的身份而言,比手段更要緊的,永遠是目的。
良久後,他聽見元賜嫻一聲聲淺而勻稱的呼吸,想是她終於肯睡了,便也跟著闔上了眼。
翌日清早,元賜嫻卻是在床鋪上醒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