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男女之事頗為懵懂,年節期間見阿兄和薑璧柔當真十分親密,便打消了疑慮……
元賜嫻貼著牆根,暗暗攥緊了袖口,繼續聽屋裏兩人說話。
薑璧燦的聲音重新響了起來:“阿姐,燦兒心有一計。既然你說,姐夫是因愧疚才娶了你,咱們就拿愧疚徹底綁住他。兒時的事畢竟已過去許久,如若再生一事,就不怕姐夫變心了。”
元賜嫻似乎猜到了薑璧燦的意思,果不其然聽她繼續道:“這孩子雖說注定保不住,卻也該有他的用處。隻要阿姐將孩子沒了的事歸咎於元賜嫻,不就得了?”
薑璧柔遲遲沒有開口,猶豫一會兒道:“你叫阿姐考慮考慮。”
“阿姐,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你要是狠不下心,來日可得受苦。法子我都替你想好了,若誣陷元賜嫻故意而為,姐夫必然不會相信,所以咱們就給她安個無心之過。我一會兒與她套套近乎,過幾天叫京中幾名要好的小娘子一道來元府玩。到時,投壺也好,蹴鞠也好,我見機行事,一定叫她‘失手誤傷’你……”
良久後,薑璧柔終於應了下來:“……好。”
接下來,屋裏便沒了聲音。
元賜嫻原路回返,忍不住被氣了個笑。
這個薑璧燦,很是個“妙人”啊。
她回到房中,招來揀枝詢問:“阿兄可在府上?”
揀枝答:“郎君出門了,還沒回來。”
她點點頭,又問:“前些天有大夫來給阿嫂號脈,結果怎樣?”
“大夫說夫人胎象平穩,一切都好。”
既然如此,此人就是被薑璧柔給買通了。
她想了想吩咐:“三件事。第一,備筆墨紙硯,我要給阿兄寫個字條。第二,去找當日的大夫,撬開他的嘴。第三,替我收拾行裝,我準備離家出走幾天。”
揀枝一驚:“離家出走?”
當日深夜,元賜嫻頂著寒風,一路避開夜巡的金吾衛,來到了永興坊陸府的偏門。
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倘使薑璧柔有心禍水東引,法子實在數不勝數。哪怕不是投壺、蹴鞠,當了她的麵跌個跤,滑個步也行。到時她為了避禍,還得在自己家中防賊似的時時戒備。那活得多累啊。
最一勞永逸的解決方式就是離家出走。她不在家,誰能陰她?
她摸了摸凍得通紅的鼻子,歎出口氣。
眼下她無處可去,隻好便宜一下陸時卿,給他個贖罪的機會了。
月黑風高,牆更高,她掏出個黑布巾蒙住大半張臉,在揀枝的幫助下慢慢爬了上去,卻是一條腿剛跨過牆沿,還沒來得及往下跳,就驚動了四下守夜的仆役。
十數名小廝擎著火把從四麵八方匆匆跑來,當先一人衝她喊道:“來者何人,膽敢夜闖民宅!”
哦,元賜嫻記起來了,上回她偷摸來陸府,曾跟陸時卿說,他家的守備很有問題,應該改一改。
現在她把自己給改進坑裏了。
揀枝在牆下仰著頭急切道:“小娘子,您趕緊下來,婢子帶您撤吧。”
元賜嫻低頭小聲說:“撤什麽撤!你自己走,別給抓包了!”
她在陸府能出什麽事?就是篤定了陸時卿再怎麽厭棄她,也不至於拿她如何,才敢如此有恃無恐,上天入地。
不過她倒真不想驚動除了陸時卿以外的人,免得叫人家笑話,就粗了嗓門道:“各位英雄好漢,在下是你們郎君的拜把知音,夜路此地,順道前來拜訪,煩請各位……通報一聲?”
底下的人顯然不信她的鬼話,眼看好幾個壯漢就要爬上來攆她,她一股腦飛快道:“你們家郎君今年二十二未婚長得風流倜儻英姿颯爽身邊最得力的兩名仆役一個叫曹暗一個叫趙述他怕狗有潔癖見不得不成對的東西就連書房裏的博古架都是左右對稱的……我真是他的拜把知音啊!”
“……”聽起來,的確非常“知音”,尤其是博古架這樣私密的訊息。
小廝們停止了上前攆人的動作。元賜嫻鬆了口氣,正想請他們通報一聲,卻見廊下疾步走來兩人,遠遠瞧著,前頭那個便是被驚動了的陸時卿,後頭是擎了火把的曹暗。
她如蒙大赦,跨坐在牆沿朝那向招手道:“子澍兄!”
陸時卿腳下步子一頓。
這個粗著嗓門的聲音,他實在相當熟悉了。
他一頓過後走得更快,待步至牆下,瞧見元賜嫻朝自己擠眉弄眼的模樣,不由頭疼起來,清清嗓子,朝四麵吩咐道:“都退下。”
等人都走了個幹淨,隻剩了“留燈”的曹暗,陸時卿才仰頭看向牆上人:“三更半夜的,你這是跟我鬧哪出?”
元賜嫻一把拽下了蒙麵巾,以便他瞧見她全部的“美色”,然後楚楚可憐道:“我被阿兄趕出來,無家可歸了,你能不能收留我一晚……”
第48章 048
陸時卿差點以為自己耳背了。
向來視妹如寶的元世琛竟會做這等令人發指的事?如此行徑,明明是他這一類兄長才幹得出來的。
但元賜嫻的神情委屈得很認真, 憋著嘴道:“阿嫂有喜了, 阿兄不疼我了,就因我晚膳時搶了阿嫂一隻雞腿, 便跟我急紅了眼……你說,這與將我掃地出門又有何異?我半夜翻來覆去睡不著,氣不過就離家出走了。眼下我連個住處也無, 隻能來投奔你,你不會忍心見我流落風塵吧?”
“……”
流落, 流落她個鬼風塵啊!
陸時卿往四麵看了看:“你一個人?”
元賜嫻點點頭:“千真萬確的一個人。這回連小黑也不願意跟著我了。”說罷拿手背壓壓眼角, 一副淚眼婆娑的模樣。
他聞言偏頭問曹暗:“驚動老夫人了嗎?”
“應當沒有。”
元賜嫻見他瞻前顧後的,趕緊插話道:“都說高處不勝寒, 這牆頭實在太冷了, 你考慮歸考慮,能不能先讓我下去暖和暖和?”
“……”陸時卿抬頭看了眼她蕭瑟的側影, 歎口氣, 朝她伸了隻手示意道, “下來。”
元賜嫻小心翼翼把另一條腿也跨了過來,動作間突然記起許如清口中事半功倍的方法。親一口太便宜陸時卿了,投懷送抱一下卻倒是未嚐不可。畢竟她不想落地以後再被他攆出府門。
她主意已定, 非常巧妙地一個失足,“哎喲”一聲,連人帶包袱栽了下來。
底下的倆人魂都險些給她嚇丟,齊齊上前一步伸手去接, 但到底是陸時卿在前,元賜嫻便穩穩栽進了他懷裏。
他臂彎一沉接著了人,卻先眉頭一皺,當即抱著她轉身回頭,看了眼曹暗情急之下丟掉的火把,質問道:“你剛才想做什麽?”
急得火把都丟了,他想搶著做什麽?
曹暗僵手僵手地默默撿起火把,不敢抬頭看倆人,垂著腦袋道:“小人一時手滑,請郎君贖罪。”
陸時卿沉了聲冷冷道:“去東跨院安排個住處,動靜小點。”
元賜嫻心中一喜,麵上卻裝出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一個勁地拍著胸脯。
見曹暗忙不迭走了,陸時卿才低頭看她。
這丫頭跟他玩陽謀呢。知道他沒法不接,就這樣踢天弄井的。
瞧他落下的目光微微發寒,元賜嫻有點心虛,有心想轉移他的注意力,隻道呻[yín]不能停,趕緊伸臂纏抱住他的脖頸,咕噥道:“那個,我腿軟走不動了,你抱我去……”
陸時卿的眼神一下就變了味道,從一柄鋒銳的刀子直接化成了沸得滾燙的鐵水,他撇開眼冷靜了一下,抱著她往東跨院去了。┇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這是他第一次在她清醒的時候抱她。手感是熟悉的,但到底有什麽不一樣,尤其她那雙瀲灩逼人的眼就這樣直勾勾盯著他下頜,好像隨意都準備湊上來咬他一口,著實叫他心頭野馬亂撞。
但他不能表現出來。他隻是邁著沉穩的步伐,不動聲色地把頭偏到了一個能將他這皮囊之美展露淋漓的角度,然後淡淡道:“不先與你阿兄打個招呼?他再來一鞭子,我可就真不能匡扶天下了。”
元賜嫻心道她當然是早便與阿兄留好了字條的,卻不好跟陸時卿講,就假意生氣道:“我不想理他。”
陸時卿便也沒再堅持。畢竟這一出是正中他下懷的。
他沒能以徐善的身份勸和,後來去請教了師母,問此事何解。許如清忙於收拾行裝,準備去洛陽,隻留了六個字給他:登門致歉可破。
他想想也隻有這個法子了,便算計好了,明日十五,恰逢望朝,到時能在宮裏見到元鈺,從他入手,順理成章走一趟元府不失為良策。
現在倒好,省了他一樁事。
他暗自出神,手上力道便鬆了一點,元賜嫻隻覺自己小半個身子都懸在外邊了,連忙扯住他道:“你抱緊點啊,我都要摔下去了!”
陸時卿醒了神,皺眉冷冷道:“這麽麻煩就自己走。”話沒說完卻已收緊了雙臂,將她整個人往裏一卷。
這下太緊了,他的玉佩都硌著她腰窩了。
但元賜嫻不敢再出聲嫌他,就悄悄伸出手,想把那玉佩拽起來挪個地方,不料這一拽,仿佛啟動了什麽機關,竟是“唰”地一下扯散了他整根腰帶。
元賜嫻大驚失色。
陸時卿渾身一僵停了步,垂眼不可思議地看著她,和他鬆散了的衣袍。
“我……”她瞠目抬頭,這才發現自己誤將他腰帶上的玉鉤當成玉佩了,“不是故意的……”說完慌忙抬手,想給他扣回去。
不料這解衣容易穿衣難,她兩隻手抖巴抖巴,愣是沒能扣成功。
陸時卿隻知自己現在騰不出手,莫大的震驚之下也忘記了,其實他完全可以放她下來的。而等到他腦子足夠利索,一切都已為時太晚。
隻聽遠處,誰倒吸了一口氣涼氣,驚聲道:“我的兒啊……!”
元賜嫻動作一頓,渾身都崩住了。
陸時卿也是一僵,緩緩抬起頭,看到了站在對頭廊下的宣氏。
從宣氏的角度,隻瞧得見一個不辨麵容的瘦弱男子躺在兒子的臂彎裏,仰著腦袋費力地搗鼓他鬆散的腰帶。
沒錯,元賜嫻當然是穿了男裝出門的。
這下誤會大了。
宣氏是被先前的動靜吵醒,特意起夜察看的,見狀險些一口氣沒緩上來,愣了半晌,疾步上前來。
元賜嫻臉都熱了,拚命把腦袋往陸時卿腰間埋,拒絕被未來婆婆看到。
宣氏到了倆人近前,氣得話都講不利索:“好呀你,你這是做得什麽!阿娘這些年為了你的婚事可說是操碎了心,給你物色這家的小娘子,張羅那家的小娘子……你現在竟是告訴阿娘,你竟然……你……!陸家就你一個兒郎,你可對得起你死去的阿爹?”
她這是誤會他有龍陽之癖了。
陸時卿有苦難言,隻好一把抽了元賜嫻的發髻,等她一頭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