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節

  也能瞧出他是個心眼實的。”


  徽寧帝點點頭:“依你看,倘使朕確實周旋不過來,可否能號動滇南?”


  陸時卿頷首道:“理應可以。但陛下勿忘,滇南是大周西南的屏障,一旦那頭空了,南詔便有了可乘之機。”


  “細居沒那麽快站穩腳跟,再說了,他兒子不還在朕這裏?”


  陸時卿淡笑一下,什麽都沒說,點點頭。


  老皇帝問完了正事,感慨道:“九年了啊。朕還記得,易直就是九年前的三月去的滇南。”


  他原本沒大在意這種假情假意的感慨,聽完卻微微一愣:“陛下是說,滇南王是當年三月裏離京的?”


  徽寧帝奇怪地覷覷他:“不錯,是你被點了探花郎之後,朕記得挺清楚,那天……”


  老皇帝後邊還絮絮說了什麽,陸時卿已經沒大聽清了,直等到離開紫宸殿,然後去含涼殿接了元賜嫻和孩子,一路坐上回府的馬車,臉都是黑的。


  元賜嫻以為是朝裏出了什麽岔子,但宮中耳目眾多,也就沒好開口問,待孩子們被兩名婢女抱去後頭馬車,與陸時卿獨處時,才問他:“怎麽啦,臉色這麽難看。”


  陸時卿沒說話,目視前方。


  她心底更奇怪,拿雪白的手掌往他眼前晃晃,扯了他的袖子道:“誰惹你生氣了?”


  陸時卿最抵抗不了她小心翼翼扯他袖子這種招數,聞言好歹肯開尊口,偏頭道:“誰惹我,你不知道?”


  元賜嫻確實不知道,但卻察覺到了一股危險的氣息,感覺跟自己有關係,心想甭管是什麽,先笑吧,畢竟伸手不打笑臉人,就彎彎嘴角道:“我要是知道,早擼起袖子替你去收拾人了,哪還心平氣和地在這兒問呀?”


  油嘴滑舌!


  陸時卿驀地傾身過來,也沒個征兆的,一拳頭砸在車壁上,籠著她問:“九年前我騎馬遊街的時候,你人還在京城。”


  元賜嫻一駭。哎呀,她失策了。


  上次她一緊張衝他說謊,說自己當時已經去了姚州。但現下想想,這種謊言是很有可能被拆穿的,還不如說那天窩在家裏沒出門比較好呢。


  她腆著臉笑:“可能是我上回記錯了,絕對不是有意說謊的!”說完還攥了他壓在牆壁上的拳頭下來,給他吹氣,邊道,“文人學武人那套做什麽,砸拳不疼嗎?”


  但她越是這樣,就越顯心虛了。陸時卿早先就能輕易勘破她的演技,如今更對她了如指掌,一下證實了心中猜想。


  要是沒做對不起他的事,她說什麽謊。更何況他記得,上回細居來長安,眾人在自雨亭比賽彈射時,她可玩得一手好彈弓。


  他將手一把奪回,不許她轉移話題,在正頂上壓迫著她,道:“彈弓你打的?”


  元賜嫻沒法爭辯了,一邊伸出手,不停給他順胸口,一邊承認錯誤:“是我打的是我打的,我年紀小不懂事,你大人不記小人過……要是,要是知道九年後你會以我夫君的身份在這兒逼問我,我肯定不會那麽頑的!但我彈都彈了,你怕狗也怕了九年了,這賬咱們也清算不了了……”


  陸時卿真給她氣得肉疼。


  好啊,因為她染了個怕狗的毛病,苦兮兮過了這麽九年,其間還要被她那個阿兄幾次三番捉短處,拿狗嚇唬。元賜嫻,或者說元家當真是克他的!


  他咬牙切齒道:“誰說清算不了?”


  元賜嫻嘴一癟:“你能算,那你算嘛。”


  她話音剛落,身下馬車像是遇到了一處坑窪,顛簸了一下,叫倆人都是一個輕微的上下起落。


  陸時卿仿佛從這個起落裏悟出了什麽,略帶慍氣地笑了一下:“你說的。”

  元賜嫻還沒來得反應過來呢,就被他壓去了馬車角落。


  第108章 108

  馬車能隔什麽聲,元賜嫻死死憋著, 氣都喘得隱忍。她得承認, 這賬確實算得非常磨人。


  陸時卿頭次很快,畢竟素了這麽久了, 第二回 就沒那麽輕易繳械了,聽她一個勁壓著聲投降, 說回家再算,怎麽算都行, 他也無動於衷。


  回到家關起房門,對她來說就是享受了,現在這樣才叫折磨。九年換她一場出不了聲的事兒, 還不夠仁慈?

  陸時卿覺得自己大方極了, 發了狠勁。


  元賜嫻發髻都快散了,頭上一支步搖一直撞車壁, 著實戳得慌,剛想伸手拔了, 卻感到陸時卿一個急停。


  她愕然,看見他神色痛苦,臉色微白。


  “怎, 怎麽了?”她慌神地問。怎麽像是一副哪裏斷了的樣子。


  “腰閃了下。”


  “……”


  元賜嫻又好氣又好笑。算賬把自己算折了,這叫個什麽事?這叫偷雞不成蝕把米,賠了夫人又折兵!

  馬車裏的後半程簡直叫人不堪回想。陸時卿活動了一下筋骨,覺得不礙,說是小事, 作勢就要繼續。元賜嫻不知道他是死要麵子硬撐,還是確實不打緊,反正不敢勞動他的腰了,見他堅持不停,便想就快點完事吧,換個把式,身子一沉坐了下去。


  結果這當口恰好碰上個坑窪。這下誰也沒忍住,一個“哎”一個“哦”。


  街上有個路過的老丈高歎一聲:“世風日下喲!”


  元賜嫻心裏頭暗恨,氣惱地捶了下陸時卿,低聲道:“叫個什麽,沒被觀音坐過?”


  “你不也是?”他汗涔涔地看她,“沒坐過蓮花?”


  當初為了元姝元臻的到來,倆人都是十八般武藝上身,這已經不是什麽新把式了,但以前確實沒碰著過坑窪。


  元賜嫻覺得長安城的街道該修繕修繕了。


  陸時卿卻在想,跟她一道坐馬車的趟數多到數都數不清,以前怎麽沒想到利用這種天然的地勢。


  倆人一句“陸蓮花”一句“元觀音”的,好歹在回永興坊前整理完畢歸了位。元賜嫻給陸時卿仔細察看了下腰,確實沒大事,消停兩天就行了。


  但他還是一臉黑氣。


  她勾著他的下頜逗他:“不就是要算賬,一輩子給你算呢,慢慢來,這兩天先讓我發發威。”


  陸時卿覺得,情話和葷話一起說的女人真要命。


  稍後,元賜嫻得了閑,記起阿兄的求助,便想跟陸時卿商量,要不翌日回元府望他一趟,卻聽他說,伽斛公主沒幾日就要離開長安了。


  這消息倒也不令人意外。


  前頭陸時卿便已跟她講過回鶻可汗的意思,而對於徽寧帝來說,眼看伽斛在京幾日跟元鈺打了個熱火朝天,這和親倒不如是沒有更好。再借使節之口詢問了公主的意思,聽口風察覺她對幾個皇子皆是興味索然,客套地招待了幾日後,也沒好在這四麵楚歌的關頭惹回鶻的不快,強行賜鄭濯和她的婚。


  不過,老皇帝還是沒全然放棄,隻打算等大周的政局稍微穩定一些再操辦這個婚事,給了伽斛暗示,說山迢迢路遙遙,下回再想來玩,就叫六郎去回鶻漢庭接她。


  接她能是怎麽接?當然是指親迎。


  但伽斛好像沒聽懂的樣子,說:“好啊,要是六殿下忙,別人也行的。”


  伽斛走的當日,出於禮貌,帶走了一堆聖人的賞賜,還有當初幾位皇子的見麵禮,但幾乎把這些東西都往一輛車裏裝了,另外置了一輛專門拿來安元家的藥膏。

  這堆藥膏,是她臨走前日差人去元家討來的。


  元鈺當時煩得要命,心道一個藥膏的事,還整出花樣來了,嘴上叨著“給她給她都給她”,然後一股腦把庫房裏所有的膏狀盒子都拿給了她的仆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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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結果翌日仆役又來了,說公主收了這麽多禮,心裏很過意不去,所以決定投桃報李,還他一禮。


  雖然陸時卿那邊早就給過口信,叫元鈺不用躲藏,躲藏了反倒令徽寧帝更疑心,讓他就跟個什麽都不懂忌諱的傻子一樣表現就行了,但他還是不想跟這個公主過多牽扯,聞言委婉拒絕。


  然而仆役說,公主已經啟程,這禮還不回去了,請他務必收下。


  那得,收下就收下吧,往庫房一丟就完了。元鈺剛這樣想,就看仆役樂嗬嗬抱來一個沒法丟庫房的玩意兒:一隻毛發濃密,神態憨傻的大白狗。


  仆役說,它叫大白,是公主的寵物,末了特異強調,母的。


  好家夥,跟小黑名兒配對,還是異性。怎麽個意思了?


  元鈺不想收活物,收了還要多養一口,他沒那麽多閑錢,便以公主失去愛寵陪伴,必然不習慣為由,請仆役千萬收回去。


  誰想剛義正辭嚴地說完,就被打了一嘴子:小黑一躍而出,跑來蹭大白的脖子。


  哦,春天是這麽個季節沒錯。


  免他再回絕,仆役趕緊抽身走人,倒也沒說什麽以後生了小崽子,給公主送一隻去之類的話。


  元鈺悶頭坐在石階下,看兩隻不同種的狗仿佛狗中老友一般親昵互蹭,吐出一口百無聊賴的氣。


  唯一的伴也被奪走了。成,就他一個打光棍了。


  元鈺多愁善感了幾天,看小黑和大白還是溫溫吞吞,狀如老友,心裏頭倒是舒暢了點,但春天到底是春天,狗兒們的情愫很容易上頭,就在他疏於防範的一日,兩隻狗捅破了窗戶紙,越過了山河線,比翼雙飛了。


  他痛心疾首,果不其然,再過二十來天,就發現大白懷上了,而且還有了反應,開始嘔吐和食欲不振。


  養了一個月的狗,雖然不是原配的寵,到底有了點感情,元鈺也挺不好受的,把小黑拎起來作勢要揍,教訓他怎麽把大白害成這樣了。


  這你情我願的事,小黑也很委屈,作為準狗爹,連滾帶跑地跑去守在大白身邊。


  隻是好巧不巧,元鈺說這個話的時候,碰上四月初八佛誕節,元賜嫻得了宣氏的囑托,回娘家給祠堂裏的佛像掃掃塵作禮。陸時卿自然也陪著。


  夫妻倆進門就看他在跟狗絮絮叨叨說話,一愣之下麵麵相覷。


  等回頭回了永興坊,元賜嫻跟陸時卿擔憂道:“你說是不是我阿兄寡居久了,形單影隻的,這裏出了點毛病?”說著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


  陸時卿眉梢一橫。哪有人這樣說自己阿兄的?要是陸霜妤敢講陸時卿的背,他非罰她抄一百遍梵文不可。


  不過元賜嫻不一樣。


  他點點頭以示認同:“但也沒法把他接來咱們這兒吧。”


  元賜嫻也知道不合規矩,感歎道:“要是能快些給阿兄一個合適的婚配就好了,再不然,如果阿爹阿娘長住京城,也不至於叫他像這樣悶得發慌。”


  陸時卿聞言正經起來,把她攬進懷裏道:“就快了,窈窈。”


  元賜嫻稍稍一滯。


  這些日子以來,她不是沒有察覺到朝堂詭異而拘謹的氣氛。興許是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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