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節

  “我又沒紅杏出牆,抱抱自己夫君怎麽啦?”


  他暗歎一聲,回頭瞅了一眼,提醒道:“阿爹臉色不好看了。”


  她這才“唰”一下抬起頭來,鬆開了他,往他後方望去。


  是哦,她之前還推測阿爹阿娘跟陸時卿在一塊的,但一看到他,竟就什麽都忘記了。


  元賜嫻抬頭看見阿爹阿娘一後一前在一匹馬上,阿娘倒是笑得平靜而欣慰,阿爹卻是拉長了臉子在下霜。


  其實也難怪他。一年餘不見,再次重逢,女兒早已嫁作人婦,有了兒女不說,竟還一看丈夫就歡欣鼓舞,都不記得跟他這老爹打個招呼。


  簡直物是人非了。


  元賜嫻腆著臉過去,仰頭道:“阿爹阿娘,下來一起抱抱?”


  元易直哼她一聲,瞥開了眼。


  馮氏虛虛點了下她的腦門:“你啊!”


  兩家人在荒郊野嶺來了個別開生麵的“會親”。誰也不曾料想,親家頭次相見,竟是這般亡命天涯的情形。


  但一家團圓,千軍見證,其實也沒差到哪裏去。


  兩邊老鄉見老鄉似的說了幾句,還是陸時卿和元易直做主喊了停,說平王雖死,突厥猶存,為免突厥再次攻打回鶻,致使邊境大亂,最好趕在那之前連夜上路。


  其餘人都無異議,隻有元賜嫻提出,她想像阿爹阿娘一樣,跟陸時卿一匹馬。


  眾將士眼見方才大敵當前,鎮靜指揮的瀾滄縣主小鳥依人地縮去了陸侍郎懷裏,甚至柔弱嬌貴得要他抱她上馬,半晌沒合攏下巴。


  陸時卿心道得了吧,給她長點臉吧,將她一把抱了上去,從後頭圈住了她,低頭在她耳邊道:“睡一覺,醒來就到了。”


  元賜嫻搖搖頭,清醒道:“不睡,想跟你說話。”


  陸時卿拿她沒法,一抖韁繩驅馬上路,一路被她纏問這幾日的境況。


  他說沒什麽驚險的,有一回差點與一批地方軍正麵交鋒,結果鄭濯這小子滑溜,愣是打了個迷霧彈子,將他們引到了錯道上。


  元賜嫻聽了一笑,壓了聲感慨:“我知道夢裏頭,他為何會主動請纓捉拿我阿爹和阿兄了。”


  陸時卿也是淡淡一笑。


  實則這輩子與上輩子是差不離的。元家“造反”以後,鄭濯一樣跟他們翻了臉,但這所謂“翻臉”卻是場戲。由此想來,上輩子他也是為了保下元家,才主動請纓,意欲給元易直和元鈺造個假死的。隻是不知出於什麽緣由敗露了罷了。


  整整兩年,元賜嫻誤會了鄭濯整整兩年。


  但如果不是這場誤會,她和陸時卿還會像上輩子一樣失之交臂。


  她靠著他向往道:“等他登基,咱們就不必再遠走他鄉,能夠回到大周了,到時我請他喝酒。”


  陸時卿應個“好”字,正要說話,忽見迎麵一騎回鶻打扮的士兵疾馳而來,到得眾人跟前翻身下馬,屈膝拱手:“突厥來襲,邊境封道,伽斛公主特來迎諸位入關,還請諸位隨公主前往,免受阻攔!”


  他話音剛落,遠遠又來一騎,赫然是個嬌俏的身影,瞅準了隊伍裏的元鈺揮手道:“元將軍,我是來接大白的,你逃命時候捎上它了吧?”


  第112章 112

  這伽斛公主怕是大夢未醒。都說是逃命了, 情況何等緊急, 元鈺連小黑都沒捎,別提剛生了一窩崽的大白。真要帶上它倆, 隊伍後邊豈不得有一長串短腿兒跟著跑。


  再說, 他是出來亡命天涯的,狗兒們隨他並不安全, 不如是托庇給京城裏的狗友,總不至叫它們被株連。


  但人家大半夜大老遠地來了,他也不能講得太不近情麵,打個馬虎眼,解釋說大白生產後比較虛弱,已交與好友代為照顧。

  伽斛的臉失望地垮下來, 到底還是招呼了幾位,一路領他們入了關門。


  回鶻悄悄照拂一行人的消息,大周這邊自然不知情, 否則怕要與其撕破了臉皮。但突厥確信, 哪怕大周想繼續維係與回鶻的盟友關係,眼下也是有心無力,所以才抓住了這個時機起兵。


  突厥來勢洶洶肆虐邊城,眼看回鶻士兵們一時抵擋不住,元易直甫一入關便向可汗傳去信報, 稱願率兵與回鶻同戰,齊心驅逐敵軍。


  陸時卿對此未有反對。


  且不論回鶻對幾人私下的恩義,從大局上看, 一旦當年強盛時堪稱控弦百萬的突厥取回鶻而代,大周北疆必將永無寧日。


  這一戰,其實是替大周打的。


  元易直率軍出擊,三日後,邊關情勢稍有好轉。


  突厥眼見這道口子吃不下,很快轉移視線,扭頭尋求薄弱之處突破。元易直為防調虎離山,守在邊城未動搖,發信報知會周邊注意防衛。


  然而突厥卻源源不斷增派了新兵,從四麵八方打假把式,叫回鶻懵得根本不知從何防起,待終於堪破對方戰術,找準了他們真正意欲咬的口子,卻已晚了一步。


  翌日,回鶻守軍大敗,邊城淪陷。


  突厥善戰而狡詐,也怪不得回鶻王庭無力招架,畢竟此前他們與大周合力都是花了半年才徹底驅敵出境,更不必說眼下這般勢單力薄孤軍奮戰。


  這一淪陷便是節節敗退。


  陸時卿原先並未參與戰事,而留在邊境關注大周朝廷動向,如今眼見回鶻戰勢吃緊,元易直又得往北馳援,就不得不暫且擱下了手頭事。


  元易直到底沒那麽年輕了,剿殺平王後一路與追兵周旋,其間小傷累累,一整月來連日疲乏,若再奔波,難保不出岔子。


  他便趕在大軍開拔前攔下了他,提出代他率回鶻士兵深入北麵。


  看父親累得都能在馬背上睡著了,元賜嫻到底沒阻攔陸時卿,隻囑托他萬事小心。至於大周那邊,便由她顧著一些。


  陸時卿走後,她迅速接手了南邊來的密報。


  此前阿爹速戰速決剿滅平王,快到叫南詔始料未及,儼然失去了大規模進犯大周的機會,但既然細居派了刺客對陸時卿趁火打劫,就說明他仍有意插手這一場亂子。她因此不能掉以輕心。


  她整理了幾日來的信件,得到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


  好消息是,鄭濯在他們一行悄無聲息避入回鶻後,假意往滇南方向追擊了幾日,給了其餘追兵一個錯誤的思路,成功轉移了他們的視線,將“藏人”的禍水引向了南詔,令戰亂的回鶻排除了嫌疑。


  壞消息是,細居果真如她所擔心的那樣,派人在大周散布了流言,稱鄭濯與陸時卿如何沆瀣一氣,如何蒙騙朝臣與聖人。


  流言傳到京城,朝堂之上,經由鄭濯一派官員控製,風頭很快平息了下去。但已然鶴唳風聲的老皇帝卻癲狂起來,下旨勒令鄭濯停止追擊,火速回京。


  被寵信多年的臣子徹底背叛,老皇帝大受刺激,元賜嫻猜他大約已經有些神誌不清了,這時候別管誰冤誰不冤,但凡有一點可能威脅到他的,他都得殺幹淨。所謂召鄭濯回京,就是準備派人在他歸程中對他下手,同時很可能也控製了他身在後宮的母親,薛才人。⊙思⊙兔⊙在⊙線⊙閱⊙讀⊙


  畢竟對徽寧帝來說,妻妾,孩子,在皇權麵前什麽都不是。


  但元賜嫻相信鄭濯料得到老皇帝的居心,為免之前的籌謀與犧牲功虧一簣,必將下狠手,在局勢不可挽回前,派人先一步除掉老爹,助母親脫險。

  徽寧帝一死,朝臣們再有疑慮,麵對朝中一個個不堪重任的皇子,多數也該選擇拱他上位。唯一的缺憾就是少了封順理成章的遺詔,將來可能落人口實。


  果不其然,兩日後,元賜嫻得到消息,徽寧帝崩於紫宸殿,因甍逝突然,未及立下遺詔。鄭濯尚在回京路上,皇室之中無人主持大局,一下亂成了一團,最後還是皇後穩住了局麵,開始準備老皇帝的喪事,並召集朝臣商討由哪位皇子繼承大統。


  大周的情況太特別了。一無遺詔,二無太子,三則朝中無一皇子是確確實實的嫡親血脈,當夜便產生了兩種分歧:多數朝臣支持鄭濯,但也有一批人選擇了皇後膝下的十三皇子鄭泓。


  元賜嫻看到這裏略一蹙眉。


  被細居安排的流言一逼,時間到底緊張了些,鄭濯沒來得及返朝,而朝臣們也未全然歸心,麵對老皇帝的駕崩,有人悄悄起了心思,想扶植一個傀儡幼帝,好借機擴張勢力。


  而要緊的是,主持這樁事的是梁皇後。


  皇後雖平素看來挺與世無爭,但既立於後宮,便沒有哪個女人真正大公無私,真正單純懵懂。鄭濯以孝聞名,他登基後,雖不至於馬上壞了規矩,而將老老實實尊梁後為太後,但時間久了,誰知道他會不會叫薛才人上位?

  皇後必然有這樣的顧慮,也必然更希望養在自己膝下的鄭泓能夠登基。不說太後臨朝吧,至少她下半輩子也能有所攀附。


  元賜嫻的心裏打起鼓來。不知何故,她覺得很不安。


  她立刻找到了因傷病歇養在城中的父親,與他商議此事。但元易直卻持不同意見:“六殿下的路子已經鋪了許多年,在朝中也是有根基的,十三殿下卻一無所有,光憑幾個居心叵測的朝臣與皇後,絕不可能敲定此事。六殿下手底下的朝臣無論如何也會壓下這場爭議。”


  元賜嫻知道,父親的分析是理智的。


  但或許是夢境裏,最終登基的人是十三皇子,當他與鄭濯被擺在一起,她難免感到憂心忡忡。不是她不喜歡鄭泓,而是那麽小的孩子,上位了也多是被當成傀儡的份,實在很難擔起中興大周的責。更何況今生不像上輩子,以陸時卿現下的情況,很難再重回朝廷輔佐他了。


  元賜嫻越想越不安,提出:“阿爹,細居放出流言,逼得六殿下不得不提早對聖人下手,一定有更深層的意圖。我現在暫時想不通,但他一日不死,咱們就多一日陷入被動的可能。我的意思是,咱們能否拿手中的殺手鐧先發製人?”


  她說的殺手鐧是指南詔老王。


  當初元易直助老王假死,之後偷運“屍體”出城,將他安置在了滇南。


  元易直劍眉深蹙:“南詔老王經曆一回假死,大受創傷,身體複原極慢,到眼下怕也隻勉強休養得差不多。子澍原本的計劃是,我大周生亂,細居總有坐不住的時候,待他離開皇城,躬身北上,就安排老王攻回南詔。而這邊,則由六殿下牽製住細居。”


  南詔的情況也真是史無前例。一個沒死的先王為了奪回帝位,竟要靠殺回去。


  元賜嫻問:“倘使細居不離開皇城,老王有機會嗎?”


  元易直確切搖頭:“這幾月來,細居拚命鏟除異己,老王若是孑然一身回去,恐怕隻有被兒子真殺一次的份。”


  她蹙了蹙眉:“那就逼細居離開皇城,拿他最想要的,逼他離開皇城。”


  元易直對上她的目光:“賜嫻,你想……”


  她點頭:“我想南下去誘他。他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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