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謝君情意,還君明珠
兩廂對峙,大風呼嘯。
鳳盛駱的一頭銀髮未束,倒被風吹得飛揚。風城啟難的銀針被他接在指間,然後一根一根地鬆開,任風捲走。
"燕王未免太過自信。"鳳盛駱微微一笑,看著對面男子臉上沉思的表情,開口道:"楚兒是在下的學生,即便嫁入宮中又如何?我終究是她的夫子。她入宮之時我不在,現在我既然回來了,閣下要帶走她,就得給我一個交代!"
楚歌的夫子么?帝王看著鳳盛駱那一頭銀髮,冷哼一聲。總被她心心念念天天掛在嘴邊的夫子,居然是離國皇室之人,怨不得知道甚多。而且他這話,是在說,若半年前他在,楚歌便不會入宮是么?
可笑,這燕國是他的,哪能任憑旁人阻擾!她既入了宮,便註定是他的人,任何人都休想從他身邊將之帶走!
不過很顯然的,風城啟難忘記了楚歌和他的交易,他們之間,明明就只有三年而已。
一根雙鳳含珠流絲簪倏地插到了兩人中間的地面上,阻住了鳳盛駱和風城啟難欲前進的步子。那簪頭兒的金鳳栩栩如生,正是貴妃規制的配飾。兩人都是一愣,側頭看向一旁一直沒有說話的女子。
楚歌揉了揉眉心,心疼地看了那簪子一眼,那是她帶著以防萬一的東西,可以當武器、令牌、或者換銀票,用處很多。但是萬萬沒有想到,今天竟是用來破壞這千年古樓的地面的。
"阿蕭,你這樣出來,沒關係么?"楚歌朝風城啟難走了幾步,淡淡地問。
風城啟難瞥她一眼,雙手緊握,沉聲道:"若你老實在宮裡呆著,我何必出來?"
找了她這樣久,得知她跟著獨孤紫襲來了扶搖樓,他差點殺了月流離。扶搖樓這種地方,她一個女子,武功再好又怎生能闖?!宮外想弒君的人很多,他知道。但是還是只和白朮兩人便出來了。若讓朝中之人知道堂堂貴妃私自出宮,左相也保不了她!
聽得他們的稱呼,鳳盛駱倒是一愣,收了那一身的殺氣,眉梢微挑地看著風城啟難。一國之君,倒對一個女子自稱為"我",實屬難得。況且看樣子,面前這男人似乎還對楚兒有幾分情意的樣子。嘖嘖,這倒不好辦呢。
"楚兒。"鳳盛駱突然開口,鳳眸一撩,笑盈盈地看著她道:"你可要同他回宮?"
楚歌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點頭道:"當然,不然我該哪裡去?今日本就是陪紫襲來的,本想傍晚就回宮,卻不想這樣早就被他發現了。"
言罷,又看了還僵著的兩人一眼,笑道:"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是怎樣的妖媚惑人呢,倒引得人為我打起來了。我說,夫子,阿蕭,你們兩人的身份本就對立,要打架也是應當。那能不能選一個我不在場的時候?省得你們王朝相爭,還要拿我當幌子,落個禍水的罪名。"
風城啟難微愣,鳳盛駱卻突然大笑了幾聲,身形一動,便將楚歌抱在了懷裡,揉了揉她的烏髮,笑道:"還是這般伶牙俐齒,我沒白教你。不過楚兒,記住了,我叫鳳盛駱。以後,不要喚我夫子了可好?"
話未落音,一道凌厲的掌風迎面襲來。風城啟難眸子里滿是怒火,霸道地將楚歌從鳳盛駱的懷裡扯出來,一張臉黑得可怕。二話不說,帶了強烈的殺意便同鳳盛駱戰至一處。
風城啟難雖是帝王,但自幼便學習武功,且天賦極高。雖然登基之後疏於鍛煉,但依舊很是強大。此時一招一式,無不帶了凌厲的殺氣,直將鳳盛駱逼至欄杆,眸色一沉,使了七分內力,往他胸口拍去。
與此同時,剛剛還在激戰的白朮和南宮七已經停了下來。步祈和紫襲也是兩廂安好地站在一處,都一齊抬頭看向樓頂上戰鬥著的兩位主子。
南宮七捂著被白朮揍了的一隻眼睛,哼哼道:"主子肯定是采陰不足,沒力道。看看燕王陛下,嘖嘖,後宮多的人就是不一樣。"
話剛落音,鳳盛駱往後一翻躲過了風城啟難那一掌。勾著欄杆一躍,重新落回了樓頂。銀髮飄飛,笑意不減,雙手隔住帝王復而劈來的力道,輕巧地抵了回去。
"咦,難不成主子最近背著我們同誰有了姦情么?"不知死活的南宮七驚訝地喊了一聲,瞬間惹來了一雙白眼。武功和采陰有什麼關係么?上面兩位主兒又不是邪教,這傻孩子。
當然,瞪他的只有步祈,獨孤紫襲和白朮都是屬於面無表情派的,即使心裡鄙視萬分,也不會捨得丟一個白眼過去。與其用表情,不如用行動。
比如白朮大人就受不了地一劍刺過去。
南宮七哇哇大叫,慌亂地躲著,連聲道:"不是說不欺負弱者么!白朮你這混蛋!呀……步祈救命啊啊!"
步祈眉毛都沒動一下,仍舊抬頭看著樓頂。南宮七那禍害,白朮要殺早殺了,還留得到現在么?
樓頂上,楚歌不厚道地打了個呵欠,看著面前打得沒完沒了的兩人,有些語塞了。
多大點事兒啊,至於打成這樣么?她與夫子從小就比較親密,在她眼裡,夫子會寵她慣她,所以她一向肆無忌憚。夫子也總在她被欺負之後這樣揉她的頭髮,很正常不是么?
不過依照風城啟難那樣的佔有慾,估計知道了得殺了她。
獨孤紫襲借了力,飛身站到了楚歌身邊,淡淡地道:"我們回去罷,時候不早了。總歸是殺不了步祈,倒不如我直接回去請罪。"
楚歌不贊同地看著她,道:"你何罪之有?流離提這樣的任務擺明了就是為難你,你還偏生這樣認真。紫襲,我算看出來了,月流離不適合你,真的。"
紫襲沉默,她原本也沒想過能和他怎麼樣,只不過是執著慣了,想著一生不過這樣。若是不值,下輩子別再遇上這人就是。
"罷了,現在先想辦法分開他們罷。"楚歌搖了搖頭。別人的感情,她也無法置喙,紫襲是聰明人,自然也不用她多說。目前要緊的,還是趕緊回宮。時間太過,恐怕宮裡將會紛爭再起。
本來賜住湖心小榭,便已經有千萬雙眼睛盯著她。若今日一事泄露了出去,她必遭大難。別人且不說,第一個發難的一定是皇后。方錦繡的手段,她領略的還只是冰山一角。
鳳盛駱與風城啟難的武功路數不同,竟也不相上下,一時半會兒,還真沒辦法能分開他們。獨孤紫襲想了想,道:"我有一個主意。"
這兩人為什麼而打,便可以為什麼而停。
楚歌疑惑地側頭看她,還沒來得及開口,便被點了穴道。獨孤紫襲對她耳語了兩聲,將她往樓下推去。
扶搖樓高七層,以白玉石築成,底下是堅硬無比的大理石地面,常人落下去,必定粉身碎骨。當然,被點了穴的高手也是一樣。
青衣翻飛,楚歌直直地往樓下墜去。恍惚之間,有兩聲呼喚傳來,一聲驚恐,一聲大怒。
身子很快被人捂在了懷裡,下落的趨勢隨即減緩。楚歌睜開眼,便看見風城啟難惱怒的雙眼狠狠地瞪著她。手一伸,借了欄杆的力,重新回到樓頂上去。
鳳盛駱站在紫襲前面,看見他們上來,輕輕地鬆了一口氣,笑道:"楚兒,這一招我可不喜歡,下次再遇見這樣的情況,還是直接拿劍刺我比較好。"
楚歌抿唇,從風城啟難懷裡下來,有些失神。
剛剛落下去之前,獨孤紫襲在她耳邊說的是:"你覺得他們誰會第一個來救你?"
廢話,當然是夫子啊,阿蕭是一國之君,怎會為她冒那麼大的險?江山為重,紅妝,本該為輕。
可是,為何她睜開眼看見阿蕭的時候,會覺得萬般喜悅?甚至忘記了去想,夫子為何沒有下來。
鳳盛駱依舊笑著,眸色卻深了深。獨孤紫襲抿唇,朝楚歌行了一禮,道:"我有些冒失了。"
"能讓他們停下來就好。"楚歌微微一笑,道:"時辰實在是晚了,今日便就這般了。阿蕭,我們回去了可好?"
帝王冷哼一聲,點頭,看了鳳盛駱一眼,拉起楚歌的手便往樓下走。
鳳盛駱負手而立,看著他們的身影漸漸消失,方才斂了笑意,冷冷地看向獨孤紫襲:"你為何攔我?"
獨孤紫襲面無表情地看著他,許久,才道:"她現在是燕王的貴妃,而你,是扶搖樓的樓主、離國的皇子。無論哪一個身份,都會為她帶來禍患。鳳公子,你若真心待她好,就該看清楚怎樣能讓她好好活。而非為了一己私利,留她在身邊。"
鳳盛駱挑眉,又笑得妖孽萬分。絕美的臉上帶了些許朦朧,淡淡道:"你不枉她這般待你。不過,獨孤紫襲,你焉知我的想法里,沒有為她考慮?"
這天下,他負了都罷。只楚兒一人,他必傾盡一生之力,換她一生安樂。
嘖,還真忘記了是什麼時候如此深愛這個丫頭的。罷了罷了,她想怎樣,他便許她怎樣就是。一人一生,難得如此喜歡一個人,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