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月碎鏡破,好夢難長
回宮的路上,風城啟難一直沒有說話,楚歌也就自覺地沉默了。三人三馬,飛快地朝皇宮而去。到湖心小榭的時候,楚歌想,回來得還真是時候。
接天湖邊,皇后和位分高一些的幾個嬪妃,以及許久不見的上官取露,正在準備上船。看樣子是往湖心小榭去的。靜貴人還道:"佳貴妃未免太不懂事,凌王妃入宮她也能瞞著王上么?"
"你怎知是佳貴妃瞞了王上?興許是王上在忙別的事呢。"馮嬪拿帕子掩了嘴,低低地道。
靜貴人嗤笑一聲,看了看一旁臉色不太好看的上官取露,道:"凌王妃在王上心中是什麼地位?是你不知還是我不知?沒道理人家入了宮,王上一句話也不說不是?王妃,我和你說,這些個日子裡佳貴妃可算是佔盡了恩寵。指不定使了什麼法子困住了王上。你可要去仔細看看。"
上官取露沉默,神色複雜地盯著手裡的一樣東西,沒有回話。
船漸漸地遠了,楚歌站在岸邊,斜了風城啟難一眼,淡淡地道:"這可怎麼辦?她們定然是去過勤政殿和翔龍宮了。要不然叫回她們,說你陪我去散步了?"
風城啟難看了楚歌一眼,搖頭。彎腰抱起她,往北岸而去:"她們從這裡乘舟過去,距離很遠。我們直接從北岸去到湖心小榭就是。"
楚歌很輕,帝王也就沒有費多少力氣。在那隻船看到湖心小榭以前,他們已經趕上了島。
"不語、守幽?"楚歌推開房門,喚了幾聲,卻連一個人都沒看見。倒是仇全站在庭院里,朝帝王行了禮。
"怎麼回事?"楚歌皺眉看向風城啟難,"她們人呢?"
帝王面無表情地看她一眼,道:"鳳鳴宮眾人服侍不周,已經打入了天牢。若不是你現在好端端地站在孤面前,她們會即刻被問斬。"
楚歌一驚,下意識地抓住風城啟難的手,急道:"我自己偷溜出去的,與她們何干?阿蕭,你是明君,該知道池魚無辜,何必殃及?"
"若不是周圍的人會因為自己的行為不當受到責難……"帝王看著楚歌的眼睛,眸子里有戾氣一閃而逝,聲音更是冷了幾分:"你還會留在這宮裡么?"
若不是左夫人的命牽制著她,她還會繼續在這煩悶的後宮里么?像今日一般,她出宮容易得很,但是,若她沒了牽挂,還會這樣乖乖地回來么?恐怕早就和她那所謂的夫子一起走了罷。
沉默半晌,楚歌走過去,輕輕抱住了風城啟難。感覺到他輕輕地一怔,她笑道:"說不定,我會呢。"
會自己回來,會回到這個有他的皇宮。
風城啟難推開她,面若寒霜地走進廳里坐著。很明顯,他不信。
楚歌嘆息一聲,對仇全道:"煩勞公公去將我的奴婢們放出來罷,總不能沒有人服侍,倒怠慢了嬌客。"
仇全看向帝王,見他微微點頭,便躬身應了是,往外走去。那一群奴才是被守天守著的,天牢黑暗,若沒人看著,指不定便被人殘害了去。所以臨走之前,帝王將守天也留下了,只同了白朮大人去。
帝王的心啊,還是偏了幾分貴妃娘娘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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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水蕩漾,皇后等人很快便上了島,見四下無人也很是奇怪,直接便往正廳而去。
風城啟難坐在主位上,楚歌坐在一旁。兩人也沒喝茶也沒下棋,就這樣沉默地坐著。見了皇后,楚歌起身行禮:"臣妾參見皇後娘娘。"
"平身罷。"皇后抬了抬手,然後向帝王行了禮,一眾女眷也跟著問安。
"嬪妾(臣妾)給王上請安,給貴妃娘娘請安。"
"嗯,都坐。"帝王點了點頭,然後看向上官取露:"凌王妃今日怎麼進宮了?"
聽得"凌王妃"三個字,上官取露臉色一白,手帕兒絞得緊緊的,咬唇道:"凌王遠征,臣妾便想進宮請個安。不曾想哪裡都見不著王上,便去拜見了皇後娘娘。都說王上理應是在這湖心小榭的,臣妾便同幾位娘娘來了,看來也是沒錯的。"
那雙眸子里盛滿了悲傷,就這樣直直地看著座上的帝王。楚歌想,這位上官小姐也算是厲害了。都已嫁給了凌王風城離玉,卻還能堂而皇之地與帝王眉來眼去。憑藉的也不過是阿蕭對她的執著和留戀而已罷。
夫子……不,鳳盛駱說過,"何以為嬌?不過偏愛,得一人之偏愛,可以行一人之事。得一君之偏愛,可以行一國之事。嘖嘖,楚兒,他日你若得了帝王偏愛,以後垂簾聽政也是可能的。不過你這小性子,還是得一人偏愛就好。"
念及此,楚歌不禁一笑。夫子遠見,當真是讓她欽佩。
風城啟難微一側頭,便看見楚歌盯著地面在出神,嘴邊還有寧靜懷念的笑容。不禁臉色一沉,微微帶了些怒氣地道:"歌兒在想什麼?竟在這麼多人面前走神,是不是守幽近來沒有教你宮裡的規矩?"
上官取露一愣,抬頭看向一旁的楚歌。她很快回了神,朝帝王一笑,道:"王上恕罪,臣妾不過是想起了一些趣事。若有失禮之處,還請各位海涵。"
"哦?什麼趣事,你倒說來聽聽。"風城啟難瞥她一眼,示意上官取露回座位坐著。
撿了皇后旁邊的位子坐下,上官取露心口一片涼意。什麼時候開始,帝王的眼裡不再是只有她一人了?剛才幾句話,風城啟難的眼睛卻總是看向左楚歌。這一步棋,是她走錯了嗎?可是,她哪裡錯了?
楚歌淡淡一笑,鬢邊有几絲秀髮落了下來。她抬頭挽了挽,慢慢地道:"先祖燕高帝喜歡唐巧婉,欲立之為妃。但唐巧婉卻與燕高帝的兄長早有婚約,毀之不得。於是燕高帝眼睜睜看著自己心愛的女子嫁了他人。"
"但是燕高帝是不甘心的罷,所以在那位王爺薨逝之後,替唐巧婉改了名姓,納入宮中。"
"可是,唐巧婉在宮裡活了也不過一年而已。臣妾就在想,她是怎麼死的?可是後宮傳記里說,唐巧婉是食燕窩過度而死。"
楚歌抬眸,笑得清淺地看著帝王道:"臣妾剛剛在想,如今我大燕戰事頻繁,是不是也該縮減一下後宮的用度,以免哪位妃嬪誤作了唐巧婉。"
死寂,在楚歌最後一個字落音以後,大廳里是死一樣的沉默。風城啟難的臉色難看得緊,上官取露則是直接面含狠毒地看著那笑得雲淡風輕的女子。
左楚歌這話說得真是極狠!拿為國家著想做幌子,句句諷刺她與帝王之間的感情。燕高帝奪兄之妻,歷來是被人所詬病的。她要節省後宮用度,拿什麼舉例不好,偏偏拿這個強拉硬扯的例子,不就是為了告訴帝王,若他以後納了自己進宮,便就和燕高帝無異么!
眾人都看向帝王,想知道他會有怎樣的反應。一個是得隆寵之妃,一個是舊日深愛,這兩廂對上,可是有好戲看了。
其實楚歌只是順口胡扯,卻不知怎麼下意識就說到了燕高帝同唐巧婉的事了,或許她其實一直還是介意著的罷。雖然上官取露已經是凌王妃,但是似乎也沒什麼變化。帝王的心,還是在她那裡的。
有一段時間楚歌認為風城啟難是有些喜歡自己了的。他的一言一行,開始對自己放鬆,開始有些在意,所以她覺得,可能阿蕭以後會慢慢喜歡上她。但是她忽略了,那是在上官取露不在場的情況下。
而目前,王心,依舊難測。
現在她想一賭,賭在這麼長的時間裡,阿蕭是否在意了自己一點。左天清的勢力開始逐漸被削弱了,凌王率兵與齊國對戰,更是直接奪回了兵權。此時此刻的自己,早已沒有初進宮時的價值大了。
也就是說,若阿蕭再護著她,為的,便不是她身後的左家,而是她這個人,她本身。
上官取露眼裡盈滿了淚,一滴一滴地落下來,砸在手心。她手裡捏著一塊玉佩,溫潤晶瑩,直直地撞進風城啟難的眼裡。
那是很久以前他給她的玉佩,許她說,定護她一世安寧。
但如今,她做了凌王妃,他娶了別人為後,甚至在這裡,還要看著她被人嘲諷么?
帝王冷冷一笑,飛身拿過牆上掛著的佩劍。長劍出鞘,直直地指向楚歌的心口。那速度很快,卻穩穩地停在了離她一寸處的地方。
"王上!"饒是皇后也是一驚,低聲喊了出來。眾嬪妃都捂住了嘴,不可置信地看著一身殺氣的帝王。
看來,還是上官取露贏了呢。
楚歌不閃不避,就這樣看著他的劍尖,心口某一處的溫熱,徹底地涼了下去。
嘖,夫子,我還是該聽你的,得一人偏愛就好。君的偏愛,可真真傷人。
"跟她道歉。"風城啟難看著楚歌的表情,莫名地心裡一緊,不由地放緩了語氣,微怒地道:"你說的話,未免過分了些。"
楚歌淡淡一笑,垂了眼眸道:"跟誰道歉,臣妾又哪裡過分了?"
風城啟難沉怒,面前這張臉上的表情讓他想撕碎!眸里湧上黑色,手裡的劍便不再停留,直直地往那人的心口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