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深入骨髓,悔恨難及
瞳孔猛地一縮,風城啟難下意識地拉住楚歌下落的身子,倒被她帶得踉蹌一步。手心一片溫潤,他伸了手出來看,卻見一片血紅,觸目驚心。
"左楚歌!"風城啟難臉色一白,連忙抱緊她,手一動,便觸到了她身後的羽箭,入肉很深,深紅的血潺潺地往外細流,染紅了他的衣袖。
她中了箭,而他,居然渾然不知。
看角度,她是為了替他擋這一箭才撲上來的罷,但他剛剛卻還揮開了微笑著的她。
"護駕!"守天大喊一聲,殿外親衛迅速將整個宮殿團團護住。循了箭的方向,守天運足內力,飛追而去。
鳳盛駱看著風城啟難懷裡昏過去的楚歌,臉色一沉,二話不說便從懷裡拿出一個小青瓶,倒了藥丸喂楚歌吃下。
"主子!"南宮七訝異地喊了一聲,卻在看見鳳盛駱的眼神時閉了嘴,將頭別向一邊。
風城啟難靜靜地看著楚歌,想伸手去拔她背後的箭,卻被鳳盛駱死死地抓住了手。
"你想害死她嗎?!"
一個"死"字,終於讓他回過了神。風城啟難一雙黑眸里湧起了鋪天蓋地的怒意,下意識地低吼道:"死?她怎麼會死!孤還有許多帳未同她算,誰允許她死了!"
言罷,抱起楚歌往鳳鳴宮狂奔而去。
"仇全!將太醫院所有人都給孤傳來!連同白朮,務必在半盞茶之內趕到鳳鳴宮!"
皇后同一眾嬪妃獃獃地看著帝王抱著楚歌離去的背影,風城啟難臉上的表情,是她們從未見過的緊張和慌亂。大殿之中,四周都是妃嬪,偏偏帝王再看不見其他人,也沒顧及那麼多,就這樣匆匆離開。
鳳盛駱手臂上也是狼狽,皺了眉跟了上去,南宮七緊隨主子身後,一同離開了這宮宴。主要的兩個人都不在了,絲竹聲消,大殿里一片死寂。
有多少雙眼睛怨恨地看著門口的方向,指甲嵌入了肉里。再怎樣的爭鬥,卻抵不過帝王的念想,那才是真正的絕望。怨只怨,她們化不作帝王懷裡呵護的那女子!
感覺著懷裡的呼吸漸漸微弱,風城啟難手臂一緊,卻也怕扯著她傷口,只大步跨進鳳鳴宮,將楚歌側著放在床上。不語和守幽隨著趕來,趕緊吩咐宮人們準備白布條和熱水以及匕首。
主子從進宮開始就災難不斷,這白首殿不知已經沾染了多少溫熱的血液。她們亦已經習慣了處理傷口。只是此時,那明顯淬了毒的箭還留在楚歌背部。能讓她直接昏迷過去的毒,絕對不是那樣好處理的。
不語咬著唇,靜靜地同守幽候在一邊。
主子這麼多次都挺過去了,這次一定也沒問題的,是不是?
風城啟難坐在床頭,神色複雜地看著楚歌。她不是很倔強,很聰慧么?怎麼就傻到替他擋箭了?那天不是還對他萬分疏離,那又為何這般替他捨命!
她到底在想什麼,怎麼就沒有拿出平日里一半的冷靜來?他的內力比她強,即使中了箭,也不至於就這樣躺在這裡,生死未卜。他的心裡也不至於一時湧上如此之多的緊張和心痛。
是的,似乎胸口那感覺,是心痛了。為這他打定主意不會愛上的女子,心痛得一塌糊塗,連呼吸都微微緊促。握著她的手,想緊握,又怕傷了她。腦子裡一遍一遍出現她倒下去時臉上淺淺薄薄的微笑,眼裡怒意難消。
左楚歌,你到底要怎樣才甘心!硬生生地折磨他,很有趣么?!
鳳盛駱站在床邊靜靜地看著床上的女子,絕美的臉上再沒有了從容如許,只揮手阻了企圖為他包紮傷口的南宮七,就這樣立在這裡,一動不動。
白朮匆匆趕來,看見殿中形狀不禁皺眉,趕緊過來察看楚歌的傷勢。看見她背後流出的濃稠的血液,鎮定如白朮也微微變了臉色。
"怎麼樣?"帝王看見白朮的神色,心裡一沉,卻還是啞聲問道。
白朮沉默,拿金針暫時止住了血,才淡淡道:"先要把箭拔出來,但是可能血會止不住。"
風城啟難輕笑一聲,眼中黑不見底:"止不住,是什麼意思?"
"傷口太深,若是拔不好,便會流血過多而死。"
風城啟難猛地捏住了白朮的手臂,抬頭看著他。眼神里終於沒有了帝王的威嚴,只是一個悔恨難及的普通人的模樣,直直地看著他道:"你是鬼穀神醫的入室弟子,白朮,你一定有辦法的,是不是?"
白朮看了帝王半晌,終於點頭:"臣儘力一試。"
帷帳落下,鳳盛駱等人逼不得已退到外間,裡面只留了風城啟難、白朮和守幽。
鳳盛駱眉頭不展,手臂上的傷口還在不停地滲血,偏偏說什麼都不讓南宮七靠近。此時他心裡亂得很,眼前全是楚歌那張沒有絲毫血色的容顏。
按理說,他餵了她吃天心丹,理應是會蘇醒過來的才對。可是她不僅沒醒,連一絲好轉的跡象都沒有!天心丹可是千金難求的保命之葯,卻對她,絲毫沒有作用么?
他不敢想若是楚兒便這樣一睡不起了會怎樣,他只知道的是,他許諾過要護她一世安寧,哪怕她嫁了人,哪怕她心裡的人不是他。可那又怎麼樣?左楚歌,是他鳳盛駱說好了要疼著護著的人。誰動,皆誅。
"小七。"鳳眼半眯地看著門外,鳳盛駱沉聲開口:"去查,無論是誰動的手,發扶搖令追殺,至死方休。"
南宮七愣了愣,抬頭看著自己的主子,見他面如沉水,只得低聲應了。似乎主子只要一碰上這左楚歌,就會失去理智吶。他知道現在說什麼都是多餘的,只能照主子意思去做。
仇全站在一旁,看了鳳盛駱好幾眼,終是無奈地上前,道:"三皇子殿下,還是去包紮一下傷口罷,這般任它流血,也不是辦法。"
鳳盛駱只看著那低垂的帘子,淡淡地說了一聲:"不用。"
過了許久,有金屬落地的聲音在內室響起。鳳盛駱微驚,上前便想掀開帘子。
"三皇子。"仇全阻了鳳盛駱的手,嘆息一聲,用極輕的聲音道:"你若為了昭妃娘娘好,還是儘快離開鳳鳴宮。後宮重地,其他男子是不可以隨意進出的。今日你的表現本就對昭妃娘娘不利,如今還要讓她多添一道罵名嗎?"
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鳳盛駱沉默了半晌,慢慢地將手放下,在身側緊握成拳。
這人說得沒有錯,此時此刻,他不應該在這裡。可是,他若就這樣走了,日後,會不會後悔?
帘子突然被拉開,白朮面無表情的臉出現在他面前,從間隙看去,床上的人兒正好好地躺著,地上落了一支羽箭。
鳳盛駱鬆了一口氣,卻聽得白朮道:"三皇子方才可是給昭妃娘娘餵了天心丹?"
"嗯。"白朮醫術高超,自然是瞞不過的。
"那麼,你能找到姜玄道人?"白朮的眼神突然明烈了起來,看著鳳盛駱問。
鳳盛駱挑眉,輕笑了一聲道:"白朮大人糊塗了,姜玄道人是歷史上的人物,我如何去尋?"
白朮看了他一會兒,沒有再說話,只轉身走到楚歌的床邊,淡淡地道:"箭拔了,因了天心丹,昭妃娘娘暫時保住了命。可是她體內的毒是極厲害的,雖然被壓制,但哪天萬一爆發了出來也未可知。"
風城啟難一怔,側頭看向白朮,眼裡的濃霧瀰漫:"你是說,她還可能會死?"
白朮沉默,屋裡再次陷入死寂。
???
背好痛。
楚歌迷迷糊糊地睜開眼,便看見床邊,風城啟難拉著她的手,坐在凳子上。雙眼閉著,像是睡著了。
輕輕地將自己的手從他手裡扯出來,楚歌頭痛得厲害,臉色也難看,一度懷疑自己是否還活著。可是各處錐心的痛苦又分明告訴她,她尚在人間。
手心一空,心裡也跟著一緊,帝王睜開眼,便看見楚歌平靜地閉著眼睛躺在床上。而外面,已經天亮了。
他竟在這裡坐了一夜。
也虧得是兩國邦交期間,暫時停朝兩天,他不必趕著去上朝。
可是,她在睡夢裡,竟也不願意讓他握著手么?
眉頭微皺,風城啟難低頭看向楚歌那依舊蒼白的臉,長長的睫毛在腮上掃下陰影,嘴唇也是慘白。但不知為何,看起來就是有一種別樣的美麗。竟讓帝王呆了呆。
几絲頭髮從額上垂下,遮了她的眉眼。風城啟難這才注意到,他沒有解開她的髮髻便讓她這樣睡了一夜。
輕輕替她將頭髮往後挽了挽,風城啟難伏下頭,在她耳邊輕聲道:"歌兒,快些醒來罷,若有什麼氣,只管跟我說好不好?我若傷了你的心,你起來都還給我也好。總不要這樣一動不動地躺著,我……"
寧願與敵軍大戰,他也不願見她這般沒有生趣。總覺得似乎一個不高興,她就會棄了這塵世,羽化登仙,留他一個人,慢慢行走。
突然覺得好孤獨。
手指溫柔地替楚歌拆下髮髻,風城啟難的動作很笨拙,卻是一點一點地生怕弄痛了她。直到手中一松,髮髻解開了。
一襲白髮鋪灑而出,刺痛了帝王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