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倒不如,相忘於江湖
風城啟難微微皺眉。這聲音他自然認得,只是,她為何會來這裡?
看了躺在床上的楚歌一眼,風城啟難起身,臉色不怎麼好看地走了出去。殿門合上,外面即刻安靜了。
楚歌睜開眼,懶懶地打了個呵欠,慢慢地撐著身子坐了起來。
外面有跪地的聲音,有低低的哭泣,不過還好沒有刺耳的拔刀聲,不一會兒,她就聽到帝王說:"守幽,你守好她,我一會兒便回來。"
嗤笑一聲,楚歌隨手拿了件放在枕邊的衣服披上,靠了床頭坐著。側頭便看見鳳盛駱翻進來的那扇朱窗,那兒還有一縫未掩,灑了些潔白的雪。在初升的陽光之下,莫名地讓人心情明朗了許多。
正看著,那道縫卻突然被人拉開,幾個時辰前才見過的男子重新翻窗進了來。看著她坐起了,微微皺眉。
"傷口不痛了么?"鳳盛駱走到楚歌床邊坐下,來回打量著她。
楚歌:"……"
現在不是白天了么?這個人今兒黎明說的那些話他自個兒倒忘了?不是說白天不好來么。而且,他為何又來?
看著楚歌僵硬的表情,鳳盛駱輕笑一聲,看著她認真地道:"我剛才,一直在你後院的雪地里。"
"雪地.……你站那裡做什麼?"楚歌微微一驚,這才看見鳳盛駱身上的雪痕。現在已經是辰時了,也就是說,他在外面站了兩個時辰!
那樣冷的天氣,屋裡有炭火都還是刺骨,他居然一站就是兩個小時,身上也不過一件白錦紋龍的袍子。當真是沒把自己當回事兒了。
楚歌皺眉,不悅地看著他,卻見這妖孽突然湊近她,笑得天地失色地道:"我在想一件事情,溫暖了定然腦子不好使,所以挑了你的雪地站會兒。本來一直想不通,可剛見燕王陛下.……我得感謝他,我想通了。"
"楚兒,我要帶你走。"
聞言,楚歌心裡一震,抬頭怔怔地看著面前的男子。
"他的後宮太多,偏偏沒有把心思只放在你一個人身上。將來的日子,還不知道你要受多少苦。與其任你留在這裡老死宮中,倒不如,我帶你走。"
鳳盛駱斂了笑意,一字一句,萬分認真地看著她的眸子道:"我說過的,楚兒,你不適合皇宮。我帶你回離國罷,離國沒有後宮三千,只有皇后一人。若執子之手,必定與子攜老,不離不棄。"
楚歌愣愣地看著鳳盛駱,看著他沒有絲毫玩笑之意的鳳眸,看著他緊抿的唇,沉默。
她曾最想的就是逃離皇宮,這是沒錯的,可是,若她今日跟了他走,鳳鳴宮會怎樣?左府會怎樣?就是因為做不到放下,她才會在這裡滯留至此。否則上一次,她就不會回來。
鳳盛駱起身,朝楚歌伸出了手,靜靜地看著她道:"他連和你相濡以沫都做不到,那還不如,直接相忘於江湖。這麼多年來,我何曾騙過你?只有對你好的事,我才會讓你去做。"
只有能讓你過得更好的事,我才會去做。
楚歌鼻子一酸,看著鳳盛駱的手,唇角勾起。夫子始終是疼愛她的,無論是左慕雪欺她,還是相府的人漠視她,他都始終站在她身後,不動聲色地將那些屈辱,一分不差地還回去。她可以在他面前驕縱,可以放肆。因為夫子,始終是最疼愛她的人啊。
下意識地伸出左手,楚歌慢慢地向他那修長的手指抓去。看著那雙鳳眸里盈滿喜悅,她心裡突然也高興了起來。
豈料,一道人影,同樣自窗而入,飛快地擋在楚歌面前,將鳳盛駱的手隔了開去。月白的袍子儘是雪的涼意,一支玉笛晶瑩剔透,直直地抵在鳳盛駱心口。
"三皇子,這可不是君子所為。"
風城啟月看著鳳盛駱,笑得倒是溫柔,只是眸子里一片涼意,"楚歌是我大燕的妃,斷沒有跟你走的道理。'聘則為妻奔為妾',若三皇子真的愛慕昭妃娘娘,又如何會做這奔逃之事?"
鳳盛駱眉梢微挑,看了眼前這人半晌。同風城啟難一樣的容貌,氣質風華卻溫潤如玉,倒也只有七王爺風城啟月了。其人好酒好詩,好文好樂,是出了名的逍遙王爺。卻也是萬分忠於其王兄。
輕笑一聲,鳳盛駱看著他問:"七王爺是為你大燕在阻我,還是為你王兄?抑或是,為了自己?"
啟月淡淡一笑,慢慢地收回玉笛,輕聲道:"為了什麼,哪有那樣重要。我知道的,不過是你不能帶走她。"
鳳盛駱慢慢收回手,背在身後,看著風城啟月的眼睛,淡淡地道:"又是一個不坦誠的人,七王爺,你今日為何會在這裡出現,你自己也不知么?你王兄是,你亦是,承認自己的感情,有那樣難么?"
風城啟月一愣,有些訝異地打量了一下鳳盛駱。這男子,容顏絕美,眉目間偏生帶了放肆不羈的瀟洒。別人不敢說的,他卻像萬分正常不過的話,這樣說了出來。似還在笑他,敢愛不敢言。舉手投足之間,總有些楚歌的影子。不,應該是楚歌身上,全是這個人的影子。
楚歌靠在床頭,蹙眉看著這二人,想了半天,終於開口:"你們還是都先回去罷,等會不語守幽該進來了。"
"楚兒。"鳳盛駱皺眉,臉色不怎麼好地看了風城啟月一眼。他好不容易讓她有些勇氣,卻全因這人的打岔,功虧一簣。楚兒這丫頭要是打定了主意,九頭牛都拉不回來,此時此刻,再多說,已然無意義。
不語推門進來,看著裡面,一愣,隨即帶了這冬天的暖陽,歡快地撲到楚歌的床邊。
"主子,你醒了?"不語緊緊捏著錦被,眼圈兒又紅了,看著楚歌那雙許久不見的水眸,差點落下淚來。
屋內,紗帳低垂,早已沒有了那兩人的影子。楚歌微微一笑,任不語抱著她,將眼淚兒都擦在她的衣襟上,哭得跟一個幼童一般。
守幽聽得聲音,連忙進了殿來。看見楚歌蒼白卻微笑著的臉,不禁大大地鬆了一口氣,笑道:"可算是苦盡甘來了,娘娘,您再不醒,天就要塌了。"
楚歌一笑,搖頭道:"哪得那樣誇張?守幽,快過來把不語拉起來,我衣服都濕透了。"
不語抬頭,嗔怒道:"主子,你這說的什麼話,奴婢為您傷心了這樣久,現在您好不容易醒了,還不許人家哭了么?"
守幽聲音也哽咽,臉上卻笑得開心,道:"是啊,不語天天燒香拜佛的,咱們鳳鳴宮差點給她弄成寺院了。娘娘就讓她哭罷。免得她一個傷心,水淹鳳鳴宮了可怎麼好?"
楚歌點頭:"守幽言之有理,不語,哭罷,待會兒記得把你主子我的衣裳拿去洗了就好。"
不語臉上一紅,轉頭撒嬌似的瞪了不語一眼,怒道:"你們取笑我!"
兩人撲哧一笑。
太陽終於升起了,照得鳳鳴宮一片金碧輝煌。楚歌看著外面的好天氣,微微一笑。
???
知道那會子是上官取露在闖鳳鳴宮,楚歌便也沒讓人去告訴風城啟難她醒了。身子還是疲乏,她只能靠在床頭休息。
"守幽,紫襲呢?"突然想起,楚歌開口問道。
守幽正想說不知道,卻見門外一襲紫衣的女子踏門而入。許久不曾看見她了,守幽此時看見獨孤紫襲,總覺得哪裡不一樣了。
"剛說到你,你便來了。"楚歌展顏一笑,打趣道:"最近輕功的修為可是大有進益?"
獨孤紫襲走到楚歌床邊坐下,看著這活潑亂跳的精神頭兒,終於也鬆了口氣,面無表情地道:"我殺人的功夫進益了,輕功倒是沒有。"
這語氣平平淡淡,偏偏有一絲絲殺氣,聽得楚歌心裡一顫,連忙討好地抓住紫襲的手,笑道:"好紫襲,好師姐,我才剛醒,你總不至於再讓我睡過去罷?"
紫襲冷哼一聲,拿眼瞥她:"若你沒有逞強,也不必睡這樣久了。"
楚歌乾笑兩聲,怎麼一個二個都覺得她不該救風城啟難呢?這是燕國好公民的正確觀念么……
"我睡著的日子裡,你一直在鳳鳴宮呆著的么?"楚歌趕緊地換個話題,卻不知,這一問恰好問到了點兒上。
獨孤紫襲沉默,然後搖頭。她當然不可能一直在皇宮這種消散意志的地方。楚歌昏迷半月,她接了十筆殺人的單子,全部乾淨利落地完成了。近日落花宮動作頻繁,若沒猜錯,不久之後應該又有一場大戰。
"那月流離呢?"楚歌問。
獨孤紫襲雲淡風輕地道:"他回伏羲宮了,近來事情多,總有一個人要回去撐著。總歸他在這裡無牽無掛的,倒不如回去做事。"
楚歌點頭,那禍害走了當然好,只是……他怎麼會不把事丟給紫襲,而是難得地自己回去了?
獨孤紫襲看出了她的疑惑,輕笑一聲,淡淡地說:"對了,我忘記和你說,下個月初八,我會同步祈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