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我償你,每一次痛楚
的確,她要是嫁給鳳盛駱,麻煩就少多了,可以安安靜靜生活在江南,完全沒有後顧之憂。
只是,看著眼前這個笑著倚在桌上玩著茶杯的男子,聽著他溫溫柔柔的語氣,心寧心裡突然就沉得厲害。
她是已嫁之身,雖然恨極了風城啟難,但是如今,她如何能再耽誤了眼前這個人?且不說她現在對鳳盛駱的記憶還是一片空白,就算他們現在是相愛的,她也絕不會選這樣自私的方式,誤人一生。
鳳盛駱懶懶地笑著,看似漫不經心,餘光卻在看著心寧。見她一臉沉重,不禁嘆息一聲,笑道:"你這丫頭,總是想那麼多做什麼,我開玩笑的。"
心寧瞪他,他卻笑:"總歸我現在是在這慕容府的,你顧好你的鋪子就可以了,其他的,交給我罷。"
其實因著他很久沒回去,扶搖樓已經開始有些動蕩,南宮七偏偏也不在,步祈又.……其實這個時候,他最該回扶搖樓。但是他卻還是到這裡來了,說不上為什麼,明明知曉她平安,理智如他,應該先回去的。
終究是有些放不下罷,他教她要審情度事,切不可一時衝動,可是他自己呢?
總是他人冷眼旁觀看得分明,當局者才曉箇中滋味罷。
???
一身玄衣,紫金冠束髮,風城啟難同白朮守天一起,策馬朝伏羲宮而去。
出了宮的帝王,收起了凌人的氣勢,一雙黑眸沉穩而隱晦。薄唇緊抿,許久未曾休息好的臉上一片蒼白,卻偏生揮鞭裂風,奔得狂野。
白朮的神色也不太好,面上冰霜結層,差點凍著了旁邊的守天。守天表示很無辜,他是從未動過情,所以沒辦法知道帝王和白朮現在是什麼心情。不過帝王姑且不論,他與那位娘娘的糾纏他們都看在眼裡。
但是白朮,也不知道他怎麼了,自南宮七失蹤以後,這冷麵就更冷了,幾乎不怎麼說話,一開口必然凍死面前的人。守天想,難不成白朮大人真的很在意南宮七么?可是南宮七是男子啊.……
倏地,旁邊一道冷冽的視線射過來。守天立刻轉開頭,收回自己亂七八糟的思緒。還是趕路罷,趕路好啊,趕路比較安全。
踏燕馬腳程快,不一會兒便到了不周山。守天剛要鬆口氣,卻見一旁的坡上,巨大的岩石壓斷了灌木,直直地朝他們砸來。
三人都是一驚,趕緊踏了馬背飛身而起,眼看著三匹寶馬被巨石撞出了老遠,伏在了地上,那岩石還一路朝下坡滾去。
"有埋伏?"守天看了看巨石落下來的山坡,那裡沒有絲毫動靜。
樹林里很安靜,連鳥鳴都沒有,空氣里卻有緊繃的殺氣慢慢流動。風城啟難沉了眉目,捏著劍鞘的指節緊了緊,一言不發地感受著四周的氣息。
細微的破空之聲從身後傳來,白朮一動,金針出袖,劈開了朝他們射來的那幾支竹箭。又有大網從空中落下,帶著細刺,直欲將三人捕獲。
風城啟難冷笑一聲,抽劍碎了那網,道:"看來獨孤紫襲是很不想看見我,不過可惜了,今日無論如何,我也會走到伏羲宮。白朮、守天,小心了。"
白朮點頭,守天應了一聲,各自小心地對付著各方的陷阱。不一會兒,穿了有伏羲宮標誌長袍的人便出現了。但是,卻不是迎他們上去,而是,以生命阻之。
黑眸沉了沉,風城啟難沒有多說,他知道獨孤紫襲恨他,因為楚歌。可是,也因為這樣,他才更要去伏羲宮。這天下,怕是只有獨孤紫襲一人知道歌兒在哪裡,若她不肯說,那他便等,等到她願意說為止。
九名殺手向他們圍來,招招出手都是狠厲。風城啟難閃避著,劍回鞘,只以未刃之鞘與這些人過招,趁著空隙點了他們穴道,不傷分毫。
白朮和守天自然是明白他的想法,都不敢傷了他們性命,只輕巧地躲著,用手劈暈或者重擊要害,直到九個人都爬不起來了為止。
"主子。"白朮和守天都站回了風城啟難面前。那九個人武功中上,重在人數,他們又不敢輕殺,所以身上反倒還有幾處划傷。
風城啟難點了點頭,繼續往山上走。時辰不早了,不管前面有多困難,一定要在天黑之前到伏羲宮,不然反倒更麻煩。
獨孤紫襲坐在伏羲宮主殿,冷冷地聽著手下人的報告。蒼白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轉身吩咐其他人去準備東西,也好迎接這大燕的帝王。
月流離在主位上坐著,聽了獨孤紫襲說的,倒也沒多說什麼,只是道:"你焉知左楚歌是真的不喜歡燕王了?這樣替她做決定,可以么?"
紫襲沒有理他,自絕頂崖回來之後,她就沒有同他說過一句話。好幾次,她拿著劍站在他窗前,終究,都還是沒有進去。現在,她想做的不過一件事,這件事做完了,她也便隱退江湖了。
風城啟難,她不知道歌兒是否還喜歡他。但是,若不替她出這口氣,她心裡會很不舒服,十分不舒服。她會恨自己當初,如何就將歌兒一個人給放在了宮裡,那麼放心地放在了他手裡!
所以這一關,他過得了就過,過不了,生死都無關緊要。
一路上,各種阻礙接踵而至,防不勝防。守天剛開始還以為是獨孤紫襲給的考驗,卻不曾想,她只是單純地想置主子於死地,毫不留情。
不周山很高,常人爬上去都很累。三人雖然武功都不弱,但是一路這麼折騰下來,也是難受的。
當風城啟難終於站在伏羲宮外的白玉場上時,衣擺上已經漸了不少的血,有他的,有其他人的。不傷人,就會傷己,這話一點沒有錯。若是平時,那些人哪裡近得了他的身!
不過,看著那白石鋪成的廣場上的陳設,帝王還是禁不住苦笑了一下。
守天眉頭皺得死緊,看著那場上陳列的刀壁箭筒和火海,以及盡頭處的伏羲宮大殿,不由地低喊一聲:"主子,您.……"
風城啟難搖頭,抬了眸子看向那慢慢走出大殿的女子。她再未穿過紫衣,依舊一身素裙,站在遠遠的門口朝他微微頷首。
"燕王陛下大駕我伏羲宮,可是有事?"獨孤紫襲淡淡地開口,聲音不大,卻透了這幾十丈的距離,清晰地傳進了風城啟難的耳中。
他低笑,眸里儘是痛色,但卻站得筆直,朗聲道:"你既知道我為何而來,又何必多問?"
離楚歌出宮已經一年多了,一年多以來,他每次派人來這不周山,哪一次不是為了歌兒的下落?燕國之大,他尋遍了也找不到她,國又初穩,分身乏術。若不是他終於將燕國託付給了兩個弟弟,他如今也站不了這裡。
這些所有,對面的那個人怎會不知?
可是獨孤紫襲依舊不肯告訴他歌兒的下落,他又逼不得,殺不得,只能親自來這裡。但看她的態度,是不是也就是說,歌兒也依舊不會原諒他?終究是他當初傷透了她的心罷。
"燕王既然來了,我也不能太過隱瞞。"獨孤紫襲輕勾了唇角,眼神冰冷至極:"只要陛下從你站的地方走過來,紫襲必然告之歌兒下落,絕不隱瞞。"
風城啟難神色未動,眼眸深處卻飛快地劃過一抹光亮。看著那刀山火海,鐵石鋒壁,竟半點猶豫也沒有,抬步便往前走。
"主子!"守天下意識地拉住了他的手臂,白朮則是直接擋在了他面前,沉聲道:"您不能去。"
風城啟難看著面前白朮低沉的臉色,竟低嘆了一聲。他看著他的眸,問:"白朮,若那頭是你心所系之人,你走是不走?"
白朮一愣,接著沉默。沒錯,若那頭是他心所系之人,他一定也會毫不猶豫地走過去。而帝王之心,恰也是這般罷。
緩緩鬆開守天捏著他手臂的手,風城啟難飛身落到了第一段的刀壁面前。
刀壁,兩面牆相對而立,牆上插滿了尖刀,中間的空隙不大不小,恰好可以容得一個女子通過。只是,若是男子,必被萬刀划身。
獨孤紫襲沉默地看著帝王朝刀壁走去,當第一把刀劃破他的手臂的時候,她輕輕嘆息了一聲。
風城啟難面無表情地走著,任兩旁的尖刀劃破他的手臂、身體、甚至在臉側,也留下了淺淺的一痕。血流了下來,漸漸的,染了一路。身後,有人急著想衝進來,他低喝了一聲:
"在外面等我,沒有命令,不得擅進!"
守天愣在原地,看著帝王的玄衣被染成更暗的顏色,卻只能生生忍著,不去打爛那該死的刀壁。
前面還有一長段路,風城啟難似乎一點也不覺得痛,腦子裡,浮現的是最開始楚歌在接天湖裡,抱著上官取露朝他游來的場景。
當時的月色那樣朦朧啊,可是,他分明看見了她蒼白的臉色,卻置之不理,只將上官取露救上了岸,任她一人在廣闊的湖水裡,自生自滅。
當時的她,可有他現在的感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