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當嫁如君,冠絕天下
心寧正坐在暖閣里看賬。西街的鋪子打點好了,這個月的盈餘就少了一大半。不過看樣子,應該不久也能回來。
漆花的紅木窗開著,外面的暖陽正好。守在一旁的菱角拿了帕子在綉,綉著綉著,突然將一旁矮几上的剪刀給碰落了下來。清脆的一聲,嚇得心寧心中一跳。
"菱角,你怎麼了?"心寧抬頭,見菱角居然沒有什麼反應,不由地疑惑地看向她。
菱角愣愣地看著窗口處,神色複雜難辨。像是看到了什麼不可能出現的事物,又是驚訝,又是喜悅。
心寧好奇地轉頭,卻發現窗戶那兒不知什麼時候倚了一個男子,一身白衣,微笑著看著她。
莫名地心中一痛,心寧捂住胸口,皺眉看著這陌生的人。這張臉太過好看,輪廓分明的側臉被陽光映得恍如琥珀,薄唇輕勾,鳳眼含情。最耀眼的是那一頭長發,竟然是銀色的,讓這人看起來分外的不真實。
"楚兒。"那人開口,嘆息著喚了一聲,聲音低啞纏綿,聽得心寧一震。
腦海里恍惚閃過什麼,快得她抓不住。心寧皺眉,看著那人道:"你是誰?"
鳳盛駱朝心寧走了過來,聽得她這一問,臉上的笑意頓時消失,怔愣地站在了原地。一雙眸子瞅著她,突然就盈滿了悲傷。
"你當真是不記得我了。"他低低地說了一聲,額前的銀髮遮住了表情。半晌才抬頭,繼續走到她的身邊。
"我是鳳盛駱,是你最不該忘記的人。"
心寧看著他,越走近,她心裡居然有一種安心的感覺。好像是丟失已久的寶貴東西,終於又回來了。可是,她分明不認識他,記憶里,尋不出半點關於他的痕迹。
真的是她忘記了他么?心寧抬頭打量他,終是搖頭:"我的確不記得你,不過你為何說,你是我最不該忘記的人?"
鳳盛駱低頭,深深地看著她,眼裡有深情如海,有不顧一切的愛戀,任誰看了,也會知道他是多麼深愛眼前的女子。
"因為你曾經很喜歡我,正是因為你忘記了,所以後來才會在另一個人手裡傷得那麼重。"他將她鬢邊的頭髮挽到耳後,溫柔地說:"你忘記了,我卻還記得,幼時你曾說,長大后一定要嫁一個同夫子一樣冠絕天下的男人。可是後來,你嫁錯了。"
心寧皺眉,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臉上的人皮面具,"你認錯人了罷?"
"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子,我都不會認錯。"鳳盛駱抓過她冰涼的指尖,握在手裡,輕笑道:"不管你是左楚歌,還是慕容心寧。楚兒,你都是我此生最疼愛的女子。"
心寧被震憾了,不由地側頭去看菱角。他知道她的身份,那麼應該多多少少說了真話。既然是她忘記了,那麼菱角她們該記得罷?
菱角看著自家主子投過來的詢問目光,不由地嘆息一聲,猶豫半晌,點了點頭。
鳳盛駱能出現在這裡,定然是獨孤紫襲願意告訴他主子的下落。獨孤姑娘該是認為只有鳳盛駱才能照顧好主子,給她幸福罷。也罷,若他真的能一如既往地對主子好,她們也總歸都是開心的。
有些不解地看著面前的男子,心寧問:"既然我原來是喜歡你的,那麼為何我還會嫁入宮中?"
以她的性子,若是入宮前深愛一個人,是誰也無法讓她屈服了嫁給不喜歡的人的。
"因為你沒有發覺其實你喜歡我啊。"鳳盛駱臉上又掛起了妖孽的笑意,眼梢一挑,笑道:"若不是你入宮那一年,我因事回了離國,你以為你還會嫁給燕王么?"
當然不會,無論如何他也會搶了她去,斷不會讓她在後來受那麼多苦難。
"咚咚。"有人敲門,心寧趕緊抽出自己被鳳盛駱握在手心的指尖,朝門口道:"進來。"
不言端著一盤水果,笑吟吟地推開門,正打算說什麼,卻看見了一旁長身玉立的某妖孽。手中的盤子,不知不覺就落了地,發出清脆的響聲。
心寧扶額。看來,這人沒有騙她了,可能的確是自己因為什麼而忘記了他而已。不然,身邊的兩個丫頭見著他,也不會一個碰掉剪刀,一個摔了盤子。
"楚兒可是信我了?"鳳盛駱唇角勾起,笑著問她。
心寧看他一眼,點頭。
鳳公子抑鬱已久的心情突然就好了。
獨孤紫襲告訴了他所有他不在的時候發生的事情,包括楚兒生下了一個孩子。不過,他不介意,他只是心疼。若不是為了絕頂崖上的無果花,他一定能在後來好好保護楚兒。
也慶幸是無果花,讓他在落下來之後還能不死,雖然骨頭斷得差不多了,但是在葯農的家裡,他還是慢慢地復原了。
風城啟難應該是放出了他死在離國邊境的消息。不過,父王仍舊康在,他的心腹也知道他不會輕易就死了。他已經寄了信回國,所以,等他追到楚兒,抱著孩子一起回離國,也是不遲的。
於是鳳盛駱就在慕容府住了下來。慕容小公子的第二個剋星,也就此正式登場。
襁褓里的小奶包瞪大了眼睛,看著面前這一頭銀髮的陌生人,竟難得地沒有哭。黑黑的眼珠兒儘管打著圈兒,嘴裡還吐著泡泡。
團喜在一旁驚訝地看著,連聲道:"真是奇了怪了,小公子這時候一般會哭的。夫人不在,它怎麼會安靜了?"
鳳盛駱眼裡盈滿了笑意,伸手,有些笨手笨腳地將小奶包抱起,團喜趕緊在一旁兜著,生怕這美得和神仙一樣的公子不小心將奶包給摔著了。
"長得挺可愛的,怎麼喜歡皺眉頭?"鳳盛駱打量了它半晌,用手指輕輕揉了揉小奶包的眉心,笑道:"這般不學好,聽著,以後跟我學,不要那麼壞的脾氣,脾氣壞了沒女孩兒喜歡你的。"
小奶包睜著眼睛,看了鳳盛駱半晌,笑了。小胖手揮著就要去抓他的頭髮,卻被他一根手指輕輕戳開,這一大一小的,竟然就這樣玩起來了。
團喜張著嘴在旁邊看了半晌,終於恍然大悟,大聲道:"你是小公子的爹嗎?"
夫人一人獨居,帶著孩子,說是守寡。可是怎麼看夫人也沒有多少傷心的神色,想來是和夫君吵架,夫人心性又高,所以獨自帶了孩子出來罷。這不,如今夫君找來了,連小公子都瞅著他笑呢。
鳳盛駱笑得開懷,抱著小奶包道:"是啊,我是這小機靈鬼的爹。只不過要追到它娘,還得費些時候呢。"
團喜聽不懂鳳盛駱後面說什麼,不過關鍵詞她聽到了。這神仙一樣的公子是夫人的丈夫,小公子的爹!
於是,晚上心寧帶著不言和菱角回來的時候,聽到下人說的就是:"夫人,老爺帶著小公子在花廳里等您了。"
老爺?
心寧嘴角一抽,連忙趕到花廳里去,卻見鳳盛駱抱著小奶包,正在說最後一句:".……萬不可做負心人。"
抬頭,看見心寧訝異的神色,鳳盛駱一笑,將懷裡的小東西遞給她,道:"諾,它說想娘親了。"
心寧獃獃地接過,看了懷裡笑得正歡的小奶包一眼,神色複雜地看著鳳盛駱道:"你不介意么?"
"介意什麼?"鳳盛駱給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
心寧語塞,乾脆就不問了。抱著自家兒子坐在凳子上,準備用晚膳。
"不想知道獨孤紫襲和月流離怎麼樣了么?"鳳盛駱放下杯子,微笑著看著她。
心寧一愣,是的,她快一年沒有聯繫紫襲了,平時書信也不敢傳。她怎麼樣了,月流離怎麼樣了,她統統都不知道。
"獨孤紫襲前些日子被人刺殺了。"
"什麼?!"心寧猛地站起來,嚇得懷裡的小奶包直撇嘴。
鳳盛駱伸手將快哭的某隻接過來哄著,然後才道:"你別慌,她沒有死,不然也不會告訴我你在江南。她只是受點傷,修養一陣也就好了。"
心寧心裡直跳,菱角趕緊給她倒了熱茶,幫她順著氣。
"誰幹的?"
"伏羲宮裡一個叫浮影的侍妾罷。"鳳盛駱想了想,道:"好像是與獨孤紫襲有殺母之仇。"
眉頭一皺,心寧抿了一口茶,沉默。
獨孤紫襲是殺手,殺了誰太正常。只是按伏羲宮的規矩,是斷然不會殺了什麼平民百姓的,那麼浮影是誰?
一想到紫襲在伏羲宮,也沒什麼貼心的人,倒是殺機四伏,心寧有些坐不住了。
"你別著急。"鳳盛駱按下她,將又重新笑了的小奶包塞在她懷裡,道:"她不用你擔心,你還是先擔心自己罷。楚兒,如果我沒有猜錯,風城啟難一定是尋你來了。"
不言菱角均是一愣,心寧倒是面無表情。她說過的話又不是鬧著玩的,他以為他紆尊降貴了,她就會回心轉意?笑話。
只是,若真尋了來,倒是麻煩。
鳳盛駱看著心寧沉思的眼神,面上笑得春暖花開,輕笑道:"楚兒,不若你便從了我罷,也少了許多麻煩。"
小奶包沒心沒肺地咯咯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