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改邪歸我
壞心情的時候, 壞天氣也來得及時。
外面瓢盆大雨,天色暗沉,傅悅攏眉站在檐下,飄零雨星打濕了衣裳, 浸入冷意。
祁南驍掛了電話, 邁步立於她身側, 緘默不語。
傅悅也不說話,他沒來由覺得心煩意燥,便點了根煙含在唇間, 深抽一口,突然開口:「傅悅, 你為什麼放不下?」
「我為什麼要放下?」傅悅反問, 語氣偏激, 攥緊的拳幾分顫抖, 「我摯友因我被人盯上, 遭人陷害不堪壓力自殺后, 她又因我被污衊成畏罪而死, 而我只能躲在他市束手無策, 一條人命壓在我頭上, 你要我放下?!」
祁南驍眸色複雜, 不知是念及什麼,他輕吐薄煙, 淡聲問她:「那她的意願呢?」
話音落下, 傅悅陷入沉默。
四下寂靜, 只余淅瀝雨聲回蕩耳畔。
「她的意願?」她開口苦笑,心頭酸楚不止幾分,輕聲嘆息:「好好活著……我做不到啊。」
冰冷雨滴打在手背,冷冽順著肌膚寸寸遊走,直透入了血液之中。
傅悅垂眸,掩下眸底酸楚,低聲自嘲道:「連身邊的人都護不住,我還有什麼資格,好好活著?」
煙才燃了二分之一,祁南驍卻覺得唇齒蔓延著苦澀,他薄唇微抿,抬指讓煙身墜入雨中,那微弱火星瞬間湮滅。
傅悅說的不錯。
他無法勸解她,只因他也有執念,沉澱多年未曾化解。
半晌,祁南驍無奈開口:「……我勸不動你。」
「我勸了自己那麼多年都沒成功,何談勸你?」他啞聲低笑,嗓音微沉,「但是傅悅,所有苦難由我來擔,我希望你能先我一步走出陰影。」
「我罪大惡極,壞事做盡,成為惡徒或好人於我來說沒有區別。」祁南驍側首望向傅悅,眸底泛著柔和光暈,蔓上他唇畔——
「可你那麼好,我捨不得。」
他話音緩緩落下,融化在清冽雨聲中,如水汽氤氳,朦朧在傅悅心頭。
傅悅微闔目,半晌輕聲:「重新來過,改邪歸正這種事,不好做到。」
「那你就別改邪歸正了。」祁南驍唇角微彎,抬手輕揉她腦袋,嗓音柔和似水:「歸我吧。」
傅悅心頭微動。
恍惚間,她有種十分不妙的感覺,這感覺埋在心底催得很緊,兜兜轉轉最終升上唇齒間。
傅悅無聲抿唇,方才那一瞬,她險些就要說「好」。
「……走吧。」她見雨勢漸小,便出聲對祁南驍道:「麻煩你把我送回去了。」
祁南驍輕笑,捏捏她臉頰,「求之不得。」
傅悅正欲叫他不要動手動腳,便隱約聽見路旁草叢中傳來了什麼聲響。
她定神傾聽,發現那是微弱的貓叫聲。
祁南驍顯然也聽見了,抬腳撇開門,他從門口拿了把傘,便準備上前去看看情況。
傅悅也同他一起,二人走過去后,她扒開草叢發現是只白貓,幽藍色的瞳孔中散著暗芒,是只極為漂亮的貓兒。
它右腿似乎受了傷,祁南驍想查看它傷勢,貓很是警惕。
傅悅試探性地伸手,貓卻沒有反抗,任憑她輕撫上自己受傷的右腿,也沒有多餘的動作。
「人為傷口。」傅悅瞬間斷定,蹙眉道:「不算太嚴重,但繼續放置不管,傷口會感染的。」
祁南驍頷首,「傷口好處理嗎?」
「只要有基礎的消毒工具。」
他聞言起身,將傘向她這邊偏,道:「你抱著它,我車裡常備醫療箱。」
傅悅默了默,最終也沒問他車裡為什麼會常備醫療箱,她試了試,見貓兒並不反抗,便小心翼翼地將它抱了起來,盡量不牽動它的傷口。
跟隨祁南驍取車后,傅悅便從醫療箱中翻出了需要用到的基礎用品,東西倒是齊全,也不用她再想別的辦法了。
傅悅準備好用品,三兩下便將貓的傷口包紮利索,她手法熟稔,也沒讓貓承受多大的痛苦。
收拾利索后,她舒了口氣,捧起貓打量它,不禁嘖嘖道:「是只母貓,小傢伙長得這麼漂亮,怎麼就慘遭毒手了呢?」
傅悅話音落下,貓兒軟軟糯糯地叫了聲,很是溫順地蹭了蹭她。
「它喜歡你。」祁南驍嗤笑一聲,即便知道是母貓也有些吃味,「怎麼,你要帶它回家?」
傅悅對這小傢伙喜歡得緊,卻沒考慮到這份上,當即愣了愣,半晌她才苦笑:「……算了,我連自己都養不好。」
「我來養它。」見她有些失落,他便淡聲提議,「你取個名字。」
傅悅喜笑顏開,眸中都熠熠發光,她望著小貓,思忖半晌便唇角微彎,「叫『糯米』吧。」
糯米,糯糯。
糯米喵了聲,彷彿聽懂了什麼,靈氣得很。
祁南驍將傅悅送到樓下的時候,祁南驍下車送她,糯米則依依不捨地扒著車窗,模樣可憐巴巴的。
祁南驍對此嗤之以鼻,伸手將傅悅攬入懷中,對糯米冷道:「別想了,我的。」
糯米當即一爪子拍在車窗,表情超凶。
傅悅見這兩個傢伙這般,便有些忍俊不禁,伸手輕輕推了下祁南驍,「我走了,你好好對糯米啊。」
他長眉輕挑,側首湊近她,唇角笑意幾分戲謔,「有晚安吻沒?」
傅悅沒理他茬,毫不客氣地撤身就進了居民樓,腳步邁得很大。
她聽身後祁南驍輕笑——
「記得夢見我啊,糯米媽媽。」
傅悅愣了愣,旋即失笑,走進了電梯。
電梯門緩緩合攏時,她望見細碎星光下,祁南驍神情溫柔,他似笑非笑地望著她,整個人都鍍了層光暈。
傅悅不知怎的,與他對上視線的那一瞬,她心跳驀地慢了半拍。
電梯門無聲緊閉。
她出神許久,恍惚間才反應過來按了樓層鍵,隨即她伸手撫上心口,感受手下的急促震動。
糟了……
傅悅闔眼,無奈地笑出聲來。
她好像真的,快要淪陷了。
*
祁南驍目送傅悅上了電梯,他在樓下等了會兒,拿出手機打開微信,給傅悅發了條消息——
「記得想我,最好夜不能寐。」
沒一會兒,傅悅便回他:「再說騷話就拉黑你。」
看來是到家了。
念此他收起手機,繞過車身,拉開車門坐入駕駛席,準備回去。
剛扣下鑰匙發動了車,祁南驍突然想起什麼,他微側過身子,回頭看向後座,果然看到糯米謹慎地貼在角落處,對他很是防備。
也不知道這小傢伙到底在防什麼。
他輕聲嘆息,也沒理它,徑直開車回家,途經一家寵物店,他下車去買了些東西。
祁南驍的住處距離傅悅家不遠,開車沒幾分鐘就到了,他停好車后,便拎著糯米坐電梯上樓。
到家后他換好鞋,將糯米輕放於地上,也沒開燈,就借著落地窗外的燈火通明,室內事物尚且都能看清楚。
祁南驍在家素來不喜歡開燈,不知為何,他心有抵觸,興許是習慣了黑暗。
將外套隨意搭上衣架,他立於落地窗前,從煙盒中咬了根煙含在唇間,啪嗒一聲扣下打火機,火光乍現,煙冉冉燃起。
煙霧漫過唇齒,抵上咽喉,最終悠悠入肺,一路散開了醇香,叫人心神寧靜。
祁南驍咬著煙,將袖口上挽,精緻腕骨盈滿了月光,光暈流轉,剎那驚艷。
糯米十分警戒地躲在沙發后,露出半張臉謹慎小心地望著他,生怕他有什麼動作。
祁南驍長眸微眯,同它對峙半晌,最終輕聲嘆息,從紙袋中拿出方才買來的食盒與貓糧,倒了半盒。
他蹲下身去,單膝著地,將食盒放在地面上,指尖輕扣木質地板,吸引了糯米的注意力。
皎潔月光溫柔漣漪,如輕紗覆過,柔和了度過的分秒。
終於,糯米經受不住誘惑,沒一會兒便邁著小碎步來到祁南驍手邊,低頭小口吃起了貓糧。
這會倒溫順了。
祁南驍唇角微彎,盯梢糯米半晌,他啟唇,聲音極輕:「都說動物喜歡親近好人,難怪你那麼喜歡她。」
話音落下,糯米似是吃飽,坐在地上懶洋洋舔了舔小爪子,很是悠閑。
祁南驍瞧著有趣,伸手欲摸它,糯米卻瞬間炸了毛,一爪子拍開他,迅速躲回沙發后,對他嗚嚕嗚嚕地低聲叫喚。
他長眉輕蹙嘖了聲,指腹撫過被糯米抓過的地方,他眸色微沉。
「糯米。」祁南驍正色,冷聲喚它:「過來。」
糯米眨巴眨巴眼睛,竟漸漸不再出聲,斂起一身鋒芒,乖乖走向了他,溫順地蹭了蹭他的手背。
祁南驍見它這般模樣,不禁頓了頓,當真是覺得此情此景有極強的既視感,讓他瞬間聯想到了某個人。
這還真是……
「你不愧是她發現的。」半晌,祁南驍啞然失笑,他抬手輕揉了揉糯米的腦袋,眸底漾開了清淺笑意,開口喃喃——
「橫完就慫,還真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