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還敢立女戶?
風岱安討好道:“小人風岱安,是風翰林的侄兒,伯父死而無嗣,按宗法,這一份家俬當歸宗族,宗族在千裏之外,此事便由小人料理,前幾日,小人去府上與堂妹商議,堂妹閉門不理,無可奈何,骨肉對簿公堂,唉!”他裝模作樣的長籲短歎。
孔禮道:“你說你是風翰林的侄兒,可有憑證?”
風岱安忙道:“千真萬確,別的不說,小人蒙伯父恩典,捐了監生的功名,國子監是有記檔的,大人盡可查看。”
孔禮皺眉道:“既有功名,何必跪本官?可見銅臭之輩,毫無風骨!”
風岱安被奚落的滿臉通紅,慢吞吞的爬起來,蜜甜也跟著起來,孔禮掃了一眼,認出是上次的丫鬟,於是問:“這女子是你何人?”
風岱安忙回答:“是小人的賤內。”
孔禮麵色越發不愉,道:“讀書人竟以奴婢為妻,真是有辱斯文!”
風岱安聽了,立馬撇清道:“還未過門!得大人提點,定不敢娶的!”
一旁蜜甜滿臉不可置信,道:“安郞,你,你今兒一早還說要娶我的!”
風岱安隻低頭不說話,這副軟弱的模樣讓孔禮越發的厭惡,不願看他,轉頭看向風婉兒,道:“風氏,若按宗法,無嗣則產業歸族裏,你可知曉?”
風婉兒微微點了點頭。
孔禮見她神情抑鬱,心裏越發憐惜,扭頭問風岱安:“按照宗法,產業應先分出風氏的妝奩,你預備如何?”
風岱安道:“學生是讀書人,自然按照殷周古禮了。”
聽聞此言,孔禮皺起眉頭,按照殷周古禮,“凡嫁子娶妻,入幣純帛無過五兩”。
這風岱安竟打算隻給五兩銀子就把家產吞了去?
風岱安見孔禮一言不發,自以為得計,看著風婉兒嬉皮笑臉,道:“妹子若是無處可去,大可留下,我自然是要照顧的。”
孔禮一拍驚堂木,罵道:“胡言亂語,縱是親兄妹,也是七歲不同席,況且你與風氏隔房親眷,竟敢張狂輕薄至此!”
風岱安被唬的一吐舌頭,低頭不語。
孔禮又道:“除了分割風氏的妝奩,還有生母陪嫁也可帶走,風氏,你可有當年的嫁妝單子?”
一旁的蜜甜插嘴道:“大太太娘家就是個破落戶,哪有什麽陪嫁?聽說連箱籠都是老爺置辦的。”
風婉兒看了蜜甜一眼,道:“你是我家在京城采買的,如何知道我母親娘家的狀況,這話是誰與你說的?”
這話犀利而一針見血,蜜甜登時啞口無言,好一會才訕然道:“是太太說的。”這個太太便是潘氏了。
風婉兒幽幽歎息,道:“潘姨娘與你倒是聊的來。”
孔禮皺眉,終於知道幕後之人到底是誰了,心裏越發的不喜,道:“奴婢竟非議主母,掌嘴!”
一個衙役上前,拿著竹片子對著蜜甜的臉來了四下,蜜甜又在公堂之上被打了,又羞又痛,一旁的風岱安竟如無事人一般,一句替她求情的話都沒有,蜜甜心裏苦如黃連,卻對風婉兒越發的惱恨,捂著臉不說話了。
孔禮又問了一遍嫁妝單子,風婉兒道:“倉促前來,請大人容我回去拿。”
孔禮點頭,道:“也好。”說罷,命衙役“備一頂官轎,讓兩個粗使婆子抬了,陪小姐回去取。”
風婉兒見孔禮這般客氣,心生感激,福了一福,走出衙門。
衙役們手腳極快,她出來沒一會,便有兩個婆子抬著一頂墨綠彈花的官轎走來,風婉兒掀開簾子上轎,瞥見餘氏站在大理寺衙門口的廊柱旁,探頭探腦的往她這兒看。
她放下簾子,遮住冷笑。
這三個女人裏,蜜甜最蠢,被推出來當這個出頭鳥。
殊不知她的好日子在後頭呢。
她家離大理寺不遠,所以一來一回也就半個時辰,風婉兒很快回來了,手上拿著一隻木匣子。她恭恭敬敬的把匣子給呈上去,孔禮打開來,隻見裏頭是一張泛著黃的宣紙,字跡工整,上寫著趙氏的陪嫁,琳琅滿目:
“將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廟,而下以繼後世也。故君子重之,請期於佳苑,允之以妝奩三十二抬……”
最後蓋著風翰林的印鑒。
單子上洋洋灑灑,列下許多物事,包括一張翡翠螺鈿床,箱籠家具若幹,除此之外,還有三百兩壓箱底的銀子。
這樣的陪嫁,在京城也算殷實人家了。
孔禮將嫁妝單子念了一遍,下頭的風岱安聽了,登時急了,忙道:“哪有這許多?定是捏造出來的!”
孔禮掃了他一眼,冷冷道:“這紙張陳舊,字跡也有些散開,分明是當年的舊物,難道風氏未卜先知,提前許多年造出這張單子來麽?”
風岱安大叫:“她必是找人做了舊的!不知廉恥!竟用這樣的下作手段騙銀子!”
風婉兒用帕子擦著眼角,沒一會兒,眼睛就紅了,晶瑩剔透的淚水如斷線珍珠,偏她一言不發,仿佛強忍著委屈。
孔禮見狀,心裏莫名的疼了一下,看向風岱安道:“你在國子監中座師是誰?竟教出這麽個奸險貪婪之輩,風氏若是男子,這家產與你何幹?你如今不見好就收,反而得寸進尺?”
這話說中了風岱安的要害,他雖讀書稀爛,卻還日日白日夢做狀元,登時不敢做聲。
孔禮把單子還給風婉兒,啪的一拍驚堂木:“風氏將財物清點析出,若有侵擾,定不饒恕!”
風婉兒深深一福,“謝大人!”
風岱安也蔫頭蔫腦的應了,心裏卻暗喜至少能得那幢宅子。
孔禮對風婉兒道:“你且回去,明日自有衙役上門析產,莫怕。”
風婉兒小聲道:“小女子有一事相求,請大人做主。”
“請講。”
“小女子……想立個女戶。”
女戶是家中無父無夫無子的戶頭,朝廷對此有格外的體恤照顧,孔禮正是管這事的,爽快的應了,命衙役來立文書,風婉兒照例歪歪扭扭的簽了字。一式兩份,孔禮命衙役把存檔的那一份收好,然後結了案。
風婉兒道了謝,便出了衙門,風岱安鬼鬼祟祟的跟在後頭,陰陽怪氣的小聲嘟噥:“狐媚勾引的大老爺都暈頭轉向,還敢立女戶?我看你一人在外頭,不被歹人賣到窯子裏去才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