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家書
這一夜,自然免不了醉酒,不過陳默就算喝醉,頭腦多半還是清醒的,除了較之平日裏狂放一些之外,春暖閣那晚的事情,自然是不會再發生的,雲思雖然不錯,但陳默可沒準備再納一個妾,身邊女子雖然動人,但陳默最多也不過兩句詩詞,大家聊聊理想,聊聊人生就算了,進一步的深入交流,陳默如今是十分注意,不會給對方任何機會。
次日要拜訪盧植,陳默當晚謝絕了袁紹留宿的邀請,返回家中時已是深夜,在雲思和娟兒的服侍下去了衣物,又喝了醒酒湯之後,方才倒在榻上沉沉睡去。
……
“這篇《論戰》倒是頗有妙處。”次日一早,陳默帶著一卷竹簡來找盧植時,盧植正看著陳默昨日醉酒之下所做詩賦。
“晚輩昨夜無狀,不足以道,讓盧公見笑了。”陳默也不得不驚歎,昨夜本是自己隨性寫的一篇,卻不想今日一早,已然傳到了盧植這裏。
“在老夫這裏,便不必自謙了,雖隻有聊聊百餘字,卻是道盡了戰場艱辛,若能不戰,誰又願意戰?隻是……”到最後,盧植有些古怪的看著陳默。
“盧公有何指教?”陳默連忙問道。
“指教談不上,隻是老夫不太明白,你在青樓這溫柔鄉中,如何寫出的卻是這金戈鐵馬,殺機四溢的詩賦?”盧植看著陳默有些不可思議。
詩賦這種東西,跟當時的環境是息息相關的,一般在青樓之中出來的詩賦,多半都是敘述些風花雪月,對情愛之事的美好向往,美人環繞之下,寫出來的也多半情意綿綿,就算清高一些,也是借景抒懷之類的,在青樓之中能寫出一片金戈鐵馬,殺氣四溢的詞賦,不絕後,但肯定空前了,盧植也不免有些好奇當時的陳默心中到底在想什麽?
“醉酒之下,回憶起了戰場艱辛。”陳默訕訕道,鬼知道自己為什麽在看到美女為自己倒酒的時候突然想起汝南戰場上的事情,當時真的是有感而發,現在仔細想來,溫柔鄉中寫出這樣的詞賦,多少有些詭異。
“難怪,我聽人起過,那鮑鴻開始不同意你計策,是你努力逢迎斡旋,方才令其回心轉意,能做到這點,想必也是受了些委屈的。”盧植點點頭,又看了一遍這篇《論戰》,看得出來,盧植很喜歡這篇詞賦。:“百餘字中,道盡了戰場喧囂、慘烈與無奈,非是那無病呻吟之作,而且,你昨夜心懷戒備?”
陳默愕然的看著盧植,這都能看出來?
“棋能觀人心,詩亦是如此。”盧植搖頭笑道:“你下棋時往往鋒芒畢露,寧願兩敗俱傷,都不願讓人看清你路數,年紀,便有這般重的戒心,也不知是好是壞。”
“尚未多謝盧公前日朝堂之上相助之情。”陳默不想提這個。
“其實陛下本身便有讓你領下軍校尉之意,隻是你年紀尚有,群臣未必願意,是以才有昨日那翻周折,隻是我未想到次陽(袁隗字)也會助你。”盧植搖了搖頭,他清楚自身分量,若是子無意,就算他願意幫陳默話,但隻憑他,可沒能力把陳默給推上去。
“昨日收到一封家書,卻是給你的。”盧植從懷中取出一封竹簡,遞給陳默。
“給我?”陳默愕然看著盧植,給自己的家書,怎會送到盧植這裏?娘親和老師都知道自己在哪啊?不過隨即,陳默反應過來了,家書,除了母親之外,還有一個陳家,隻是對於陳默來,那個家,存在於傳之中,距離自己太遠了。
“我與伯真公有師徒之誼,算起來,你父與漢瑜皆是伯真侄兒,陳家也是三公之家,你可知道,從你來洛陽之時,漢瑜已書信於我,請我照料於你。”盧植看著陳默歎息道:“至於你兩家之間的恩怨,漢瑜也曾書信於我,陳默,我不知你是否因此記恨他們,不過你也太瞧世家二字了,背主之賊,便是你父與漢瑜有些誤會,他坑害你父,漢瑜那裏也斷不會收容他,此賊早在逃回漢瑜那裏時,已經被漢瑜杖責至死,隻是你母親也是一位剛烈之人,便是為你求名之時,也不願與那邊多做交涉。”
伯真是陳球的字,陳球是陳珪的叔父,同樣也是陳默父親的叔父,當年盧植曾拜在其門下求學,算起來,盧植跟陳默還是有些關係的。
“那為何……”陳默皺眉看著手中書信,沒有拆開,抬頭看向盧植。
“他們不直接助你反倒通過我來幫你?”盧植笑道。
“默卻有不解。”陳默點點頭。
“當年伯真公與司徒劉合,衛尉陽球謀誅宦官,因事機敗露而被下獄,後被處死,陳家也因此被記恨,當時漢瑜尚是劇縣令,聞訊後便辭官回鄉,方才免過一劫,你家那家仆也是因陳家失勢,方敢坑害你父親,否則以伯真公之名,你父也頗有才學,如何會落得這步田地?”盧植搖了搖頭道:“你家道中落,反倒有出誓機會,如漢瑜這般,宦官礙於漢瑜名聲,不敢責難,但若他步入仕途,恐怕很快便會被宦官針對,如今你既已步入仕途,也算是陳家希望,當然,老夫也不會要你去原諒任何人,此事如何衡量,全憑你來做主,老夫隻負責傳信於你。”
也就是,陳默如今有了官身,而且在洛陽有了自己的跟腳,所以陳家現在想要跟陳默聯絡了。
盧植雖然沒,但陳默何其聰慧,自然也想明白了,一開始陳珪或許真的有提及,但也就是正常讓盧植照顧一下後輩的意思,否則盧植也不可能隔了那麽久方才見自己,那還是自己運氣好,碰到了盧植。
而如今,陳默於汝南一戰名聲大起,而且之後又被提拔為校尉,在洛陽有了自己的跟腳,家裏看到了重入仕途的希望,所以這封信才落到了自己手鄭
“盧公,我想知道這是否是關於我的第二封書信?”陳默抬頭,看向盧植。
盧植看著陳默,歎了口氣,點點頭,他不屑撒謊,也大概知道了陳默的心思,隻是世家在外人看來高高在上,但內部,爭鬥肯定有的,陳默這一支沒落,加上一些誤會,陳珪那邊縱使知道,見陳母因此排斥,也不屑解釋,因此才有了陳默入洛陽獨自打拚,用的甚至都是臧霸的人脈而非陳家,而到了陳默名聲大顯,陳家才想通過盧植與陳默恢複關係。
“盧公。”陳默沒有看那封‘家書’,半晌方才抬頭看向盧植道:“我自由長於鄉間,生活雖然清貧,卻也頗為快樂,家父之事,九歲方才知曉,對於主家,談不上厭惡,也沒有好感,若非今日盧公提及,可能這一生都難有交集。”
“倒也是。”盧植點點頭道:“此乃你陳家之事,老夫不便多言,不過吾有一語,你且思之。”
“盧公請。”陳默連忙正襟危坐,躬身道。
“這個世上,很多事就是如此,老夫也承認,若你沒有今日之成就,可能漢瑜都不會與你有太多交流,但這世上,至少在世人眼中,淮浦陳氏,隻有一個,無論是你還是漢瑜,皆是陳家之人,這一點,不會因你或是漢瑜而改變。”
陳默點點頭,盧植的意思他聽明白了,拱手一禮道:“默明白。”
陳默要振興家族,那振心也是淮浦陳氏而非單單他一家,但如果陳默不接受陳珪的示好,那他接下來的路,會走的很難,不是陳珪要如何坑害他,而是如果陳默拒絕和好,那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陳默都是庶子的身份,但若是接受,那陳默就會從庶子變成嫡出,這嫡庶之別可是很大的,更別,陳默一旦接受,陳家的資源、人脈,陳珪遠在徐州用不到,但陳默卻可以,還有財力上的支持就更不用了,至少不用陳默一個堂堂校尉跑去給人刻字貼補家用。
“明白就好。”盧植看著一臉複雜的陳默,將陳默給他帶來的竹簡打開笑道:“本想留你一起用食,下午再下盤棋,如今看來,你此時心緒已亂,怕是不想在此久留了。”
“盧公恕罪。”陳默點點頭,對著盧植一禮道:“請容默先行告退。”
“去吧,還有一份漢瑜送來的東西,取或不取,你自行決斷,若是取的話,跟管事一聲,他會派人幫你送去臧府。”盧植笑道。
“多謝盧公。”陳默目光亮了亮,他現在很缺錢,不過隨即又黯淡下去,拿了就相當於答應跟陳珪那一脈重修舊好,沒下決定之前,陳默暫時不能取,悠悠的歎了口氣,對著盧植道:“還請盧公暫管,待默想清楚了,再來討要。”
“也罷,老夫便再幫你保管幾日,想清楚了,便派人來取。”盧植點零頭笑道:“你生聰慧,自經曆磨難,希望莫要被太多雜念所困。”
陳默點點頭,向盧植行禮之後,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