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六章 案首解元,上達天聽,王爺勿驚(5000+)
閱卷的事情,自然是衛夫子等人的差事,之後定奪名次,孫思潮就會一起參與。
待得取了舉人之後,還要把試卷封裝,謄抄,待查。這些都是防止作弊的有效手段之一。
如果有人舉報他人舞弊,試卷就會被再次調出來,以備調查取證之類。
其實真要論作弊,泄題往往還是最安全的辦法,高明一點的,還能泄得神不知鬼不覺,也不需要如何進行小紙條傳遞之類,一個數字,就能把題目泄露出去,一般情況下,被泄題者,也會嚴加保密,如此一場舞弊就簡單發生了。
所以對於出題者,在出題之後,也會嚴加看管監視。若是真有舞弊的事情敗露了,必然人頭落地。
待得京城各地舉人名單出爐,還要送到京城禮部報備登記。其中也還有一些程序來調查各地是否存在舞弊,辦法也是簡單,就是隨機抽查名單,調試捲入京審查。若是發現試卷中有濫竽充數的,事情就大發了。
舞弊的代價,實在太大。所以歷朝歷代的科舉,舞弊肯定是有,但是都會被嚴格控制在小範圍之內,不能影響大範圍的公平公正。統治者的聰慧,便在此了,知道什麼是保證國家基本安定的重要大事,保證百姓的基本上升渠道。
歷朝歷代的科舉舞弊大案,幾百年總會發生一兩次,後果必然嚴重至極。
這一日大清早,門外忽然敲鑼打鼓奔來一群人,街邊的閑散,半大的小子,甚至路邊的乞丐,百十人之多。
徐傑還在床上迷迷糊糊,就聽見門外鑼鼓喧天,還有人放炮仗。
門口的徐康飛奔到徐傑門口,便是大喊:「少爺,可了不得了!!!」
徐傑坐起身來皺眉問道:「怎麼就了不得了?」
「解元公啊!榜上頭名。青山徐家徐傑徐文遠,報喜的來了百十號人呢。」徐康喊得激動非常。
徐傑卻沒有那麼激動,只是又問一句:「今天就放榜了嗎?」
徐康並未答這一句,只道:「少爺快起床吧,門外可熱鬧了。」
徐傑翻身而起,雲小憐也端著木盆走了進來,興許徐傑是這座宅子里最晚起床的一個,憊懶貨色,就是如此。
楊三胖也坐在門口,看著熱鬧的人群樂得發笑,還有自言自語:「二瘦,往後這秀才老爺變成解元老爺了。」
解元,就是舉人第一名。二瘦便答:「好好的刀不練,要考什麼進士去做官,往後那些文酸有他好受。」
徐傑不得多久,也到了門口,看著這些報喜之人,徐傑倒是也明白,吩咐雲書桓回頭去準備銀子銅錢。
這些鑼鼓鞭炮,這些來報喜的人,也就等著解元公的賞錢呢,無利不起早,這報喜是有好處的。
帶鑼鼓的多給一些,放了鞭炮的更要多給一些,其他隨行的,多多少少都有,只要在場,人人少不得幾個銅板,便是乞丐,碗里也當叮咚響一下。
這般就是皆大歡喜了。
宅子里的人,也多來給徐傑道喜,吳家母女,徐虎,甚至种師道。
一番忙碌,這個早上也就過去了。
郡學里來了帖子,讓徐傑參加明天晚上的鹿鳴宴。大考之後,必然有大宴,也有謝師之意。
鹿鳴,呦呦鹿鳴,食野之苹。出自《詩經》,曹操《短歌行》中,也有此句。後世也有國士無雙,以「呦呦」為名,此人姓屠。
徐傑也安排徐虎回青山縣去報喜。倒是徐虎的報喜,不如旁人的快,徐虎到家之前,已然有順道報喜之人先到了徐家鎮,討的自然也是個好彩頭,也還有一些賞錢。倒是徐仲比徐傑出手闊綽,賞錢都是用銀子來計,不是銅板。
京城禮部差人,還有御史台的差吏,帶著公文直奔郡守衙門而去。隨即抽調考捲入京待查,首當其衝就是解元公徐文遠的考卷。也不知是不是謝昉授意安排的。
謝昉沒有想過幫著徐傑如何走後門中進士,倒是第一個要檢查徐傑的考卷,有些耐人尋味。孫思潮看到這份公文,也是覺得疑惑奇怪。
徐傑能得頭名解元,自然有孫思潮私心之下的親筆點名,也有來自衛夫子的支持,所以徐傑才有這案首解元的名次。好在徐傑自己也是爭氣,把這份案首考卷送到京城待查,孫思潮倒是不怕出什麼問題紕漏。
若其中真有什麼齷齪,那就沒有這麼簡單了,孫思潮現在必然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在想著如何快速偽造一份考卷,如何遮掩這件事情,如何先招待一番京城公差,拖延幾番時間。
人總是聰明的,想來別處郡府中,應該還是會有這種事情在發生,只在多少而已。千兩,萬兩,十萬兩,有錢總能使鬼推磨。這種事情也不可能真的杜絕得了。
孫思潮自然是沒有絲毫心虛,要誰的考卷,就給誰的考卷,抽了三五份,差人便也急著回去交差。興許走這一趟大江的幾個差人,半道上還會罵罵咧咧幾番,孫思潮這般爽利拿出了這幾份考卷,並不一定是他們樂意看到的,這幾個差人倒是願意看到孫思潮想方設法拖延時間,如此才能收到一點好處,賺上一份不菲的銀兩也不在話下。
出席鹿鳴宴的,就是新晉的舉人,郡學的夫子學究,府衙里的官員,各地縣衙里的官員。
氣氛喜氣洋洋,舉人們拜謝諸多先生的教導之恩,諸多先生勉勵舉人們再接再厲,祝願舉人們春闈高中。
席間倒是不必再考什麼詩詞文章了,就是喝酒聽曲娛樂,官方的宴席,難得這般的輕鬆。
徐傑也有禮有節一一拜過諸多先生,特別是好好感謝了一番衛夫子,經義之道,衛夫子當真教了徐傑許多有用的東西,不久之後還要考春闈會試,這些東西自然讓徐傑受益匪淺。
鹿鳴宴之後,徐傑又拜訪了一些人,也受得一些人拜訪,然後吃了幾頓酒宴,好幾日之後,方才往青山而回,家中還等著徐傑回去慶賀一番。
舉人之後,這徐家鎮,從此就不需要交稅了,田地了出產的糧食,再也不需要拿出一部分交到縣衙里。這般的好處,若是放在幾年前,整個鎮子必然都是歡天喜地的慶賀。而今,也就算不得多大的好處了。
不過這徐家鎮,姓徐的人口當會快速增加,附近百十里地,倒是不知有多少姓徐的要到徐家鎮來認祖歸宗,一般而言,也不會被拒絕。這就是家族興盛的道理所在。
姓氏對於中國人而言,重要性不言而喻。同姓之人抱團取暖,也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老奶奶欣喜非常,舉人頭名,讓老奶奶看到了徐傑進士及第的希望,好似徐傑進士及第也不是什麼難事。
各處的拜訪,鄰近村鎮的賀禮,鄉賢鄉紳,江湖門派,也讓這徐家鎮熱鬧非凡。
徐傑陪著老奶奶吃一頓午飯,也是吃不安生,頻頻放下筷子去見客人,聽得三五句恭喜與金榜題名不在話下之類的言語,收了一些賀禮,轉頭又再去吃飯。
徐仲卻不吃飯了,招待著所有到來之人,不斷吩咐廚房裡備酒備宴,忙得不亦樂乎。
待得徐傑快要吃飯,雲書桓又匆匆奔進了內院之中。
徐傑面色一沉,說道:「雲小子,你且出去回一句,就說等我吃完再出去見客。」
雲書桓卻沒有照做,而是開口說道:「少爺,京城謝中丞派人來了。還帶了一封信,我叫那人把信給我轉交少爺,他還不肯,非要少爺當面親手。」
徐傑聞言站起,本以為謝昉派人來也不過是道喜而已,想到這般,便也只有又放下筷子往外而去。
廳內送信之人認得徐傑,上前先是恭喜,隨後拿出書信。
徐傑拆開而看,眉頭一皺。
書信內容:見信如唔文遠安好九月十八抽調大江考捲入御史台備查有文遠案首之卷老夫有意上呈御覽聖顏大悅命老夫召汝入京面聖陳稟切不可怠慢見信即來稟奏之事以軍製為要多行備妥另有預算決算之政當有詳談多問腹稿勿缺機緣在此念慎念重九月二十一謝昉
古代行文,包括徐傑自己的考卷,其實都是沒有標點符號的,斷句之事,全靠讀書讀信之人經驗判斷,或者寫書寫信之人,為了他人好讀懂,常常也會在斷句的地方留下一點空白,徐傑倒是早已習慣了這般的行文,即便這些字都擁擠在一起,也是正常,徐傑也能讀得清楚明白。
謝昉調徐傑的考捲入京,也是知道徐傑對於策問之事向來都能侃侃而談,要看徐傑的考卷,就是為了看徐傑策問是否極佳,若是極佳,謝昉不會幫著徐傑科舉舞弊,卻會幫著徐傑在皇帝面前露臉。也是幫著徐傑準備著政治前途。
一份舉人的考卷,就這麼到了皇帝的眼前。皇帝要見徐傑,要問徐傑軍事改革的事情,要問徐傑朝廷度支預算決算的事情。謝昉更是反覆叮囑徐傑,要多多準備,要有腹稿,要慎重。
頭前徐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考卷被送到京城裡去了,此時方才知道後面還有謝昉這麼一番良苦用心,心中只覺得暖意洋洋。
謝昉這樣的安排與舉動,既合情又合理,又能真正幫到徐傑,當真姜還是老的辣。比那些運作考試作弊的手段,不知高明的多少。
「雲小子,叫人好生招待著,也趕緊收拾行李,明日出發進京。」徐傑邊吩咐著,邊往內院里回。
雲書桓倒是有些驚訝,本以為怎麼也要在家中多住幾日,卻是沒有想到明天就要出發入京了。
倒是徐傑進了內院,又坐下來陪著老奶奶吃飯,口中還道:「奶奶,孫兒明天就要出發進京城了,奶奶當多多保重,一定待得孫兒金榜題名。」
老奶奶聞言又喜又悲,開口問道:「明天就走啊?走得急切了一些。」
徐傑揚了揚手中的書信,笑道:「京中來信了,皇帝陛下要召見孫兒,所以才走得這麼早。」
老奶奶聞言一愣:「皇帝陛下?天子聖人?」
徐傑點了點頭道:「是的,天子,天子要見孫兒。」
老奶奶剛才似乎以為自己聽錯了,此時卻是大喜,滿臉都是開心的笑:「傑兒有出息,皇帝陛下都見著了,有出息了,往後就是大官了。自小讓你讀書,一讀十幾年,終於有出息了,好啊,甚好,你爺爺父親叔父們九泉之下也當含笑,奶奶若是死了,也瞑目了。」
徐傑說這一番顯擺的話語,自然是為了老人高興,聽得老人說死,卻又連忙說道:「奶奶一定多多保重,當還要看著孫兒還要娶妻生子呢,可不能說這些晦氣的話語。」
老奶奶連連擺手笑道:「不說晦氣話,傑兒還要娶妻,還要生子,奶奶都要見著的。」
邊說著,老奶奶的手還邊在徐傑身上撫來撫去,招呼著徐傑吃飯。
倉促入京,還有風雲攪動。
京城裡,也有大事發生。
御史台謝昉,忽然手拿聖旨,帶著一應大小官員入了樞密院衙門。
李啟明對於忽然而來的謝昉,倒是有些吃驚,在樞密院大堂中接待了謝昉。
看得謝昉帶著這麼多人上門的架勢,李啟明皺眉問道:「謝中丞忽然造訪,所謂何事?」
謝昉也知道李啟明看到了自己手中的聖旨,便也不宣讀,只是把聖旨放到李啟明案前,然後拱手一禮,說道:「李樞密多見諒,實乃是皇差,不得已才興師動眾上門打攪。還請李樞密看了看聖旨,下官帶這麼多人造訪,實在是差事繁重,還請李樞密多擔待。」
聖旨內容很簡單,就是讓謝昉上樞密院來清查其中近十年賬目賬冊。樞密院掌管天下禁軍,每年來往的糧餉乃是天文數字。
李啟明看得聖旨內容,心中一緊,倒不是擔心賬目問題,而是對皇帝這麼做的動機不免多想了許多。
「既然聖旨在此,謝中丞自便就是,有需要差事配合的地方,衙門裡的差吏,你儘管吩咐。本官還有公事,便不多陪。」說完李啟明放下聖旨,輕揮兩袖,頭也不會就往衙門外走去。
不得多時,李啟明府中便聚了七八人,甚至連廣陽王夏翰都到了。
李啟明開口與眾人說得一番今日樞密院發生的事情。
便聽一個姓葉之人一臉緊張開口說道:「李樞密,這當如何是好啊,謝昉那廝,必然是一心與我等作對,若是賬目賬冊中查出了個所以然來,可如何擔待得起。」
李啟明聞言憋了一眼這人,開口呵道:「瞧你這點出息,賬冊能有什麼問題,即便查出來問題,火也燒不到你身上,下面那麼多差吏,哪個不能頂一下罪名?查出問題改就是了,借口錯漏他謝昉還能如何?本官尋你們來商議,擔心的可不是賬目之事,而是陛下為何忽然在此時要叫謝昉來查賬目。你們可曾想過其中緣由?」
姓葉之人聽得李啟明一席話,大氣一松,口中便答:「李樞密,御史台行監察之職,也是正常,往年御史台也總要來走個過場,下官以為,只要謝昉拿捏不得我們,也就算不得什麼事情了。」
李啟明又是一瞥眼,斥道:「葉章,你當真是愚不可及,愚不可及。今年與往年能相提並論嗎?最近陛下心思,越發不可測度,其中必然有問題。如你這般每日含混度日,將來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葉章,乃是李啟明麾下,三品樞密直學士,也就是樞密院里的文官,這個文官,卻也是個勛貴武將出身,也不知如何運作成了一個文官。主要負責樞密院衙門裡所有的公文進出,也有部分簽字授權的權力。
葉章聽得李啟明的呵斥,還是不太明白。有一個詞叫政治嗅覺,李啟明倒是極其敏銳,這個葉章,實在差了十萬八千里。
還有一個敏銳之人,就是一旁的夏翰,想了幾想,有些緊張說道:「舅父,父皇……父皇總不會拿舅父……」
夏翰說得並不明確,但是葉章聽得大驚失色。李啟明也是聽得一驚。
在場七八人,忽然都不做聲,而是互相對視無數。
李啟明已然起身左右踱步,踱步許久,忽然停住了腳步,點頭說道:「陛下……興許真要拿我開刀了。」
當場,立馬是一片嘩然。李啟明何許人也?皇后之兄長,廣陽王夏翰之舅父,更是當年大戰的首功之臣。皇帝要拿李啟明開刀?這件事情怎麼聽都覺得不真實。
連帶夏翰也連忙推翻了之前自己的話語,搖頭答道:「舅父,不可胡思亂想,此事當不是如此。」
夏翰有些慌神,夏翰登基就靠李啟明了,李啟明豈能出事?夏翰轉過頭來想,便是覺得不能自己嚇自己,好好的,老皇帝豈能去對付朝廷功勛?
不想李啟明竟然又說道:「十有八九如此!我等不能坐以待斃,當早作打算。」
夏翰不敢想象這件事情,還是又道:「舅父可不得自己嚇自己。」
李啟明忽然擺擺手道:「王爺勿驚,就算如此,舅父也有對策。」
李啟明自信非常,幾十年大權在握,幾十萬大軍在麾下,勛貴軍將皆倚靠李啟明步步高升,李啟明豈能是那任人拿捏的?
靠一個御史中丞?靠一個刑部尚書?當真還差得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