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九章 改變
杜河浦直到坐上馬車,還沒能從劉氏的話中緩過神來。
這一早上,他都暈暈乎乎的,連飯也沒吃好,直到現在還沒明白過來。
「想啥呢!」杜河清一邊趕車,一邊掃了杜河浦一眼。
「啊~那個……」杜河浦臉上難得露出了幾分年輕時才有的局促神情,「就是覺得大嫂這樣……這樣豁達,一時間,感慨頗多。」
「呵呵……」杜河清心情算是不錯,馬上過年了,小兒子從書院回來了,家裡又添了新丁。兄弟回來了,端得一副洗心革面的模樣,連老娘的精神瞧著也好了一些。
就連一向看二房不順眼的媳婦,這次也沒說什麼。
眼瞅著就是大團圓的結局,杜河清如何不歡喜。
杜河浦的心情也不錯。
他原本不奢望自己這一趟回來,能有什麼好果子吃,只想著老娘能聽他說幾句話,孩子們能認自己這個當爹的,也就知足了。
可是事情的發展卻比他想得還要好。
兄弟倆快馬加鞭去了水渠縣,趕到了胡秀英的秀坊。
秀坊看門的都認識杜河清了,一見他來,便笑呵呵的上前來打招呼,「又來看侄女了?要說我老婆子活了這一輩子,也沒見過像你這樣心疼孩子的伯父。」
杜河清連忙笑著塞一把錢過去,「天氣冷,給媽媽打些酒喝,暖和暖和。」
杜河浦在一旁聽了,心中五味雜陳,他這個做父親的,恍惚有一年沒瞧過女兒們了。就是這綉坊,他也是頭一次來。聽那婆子的話,大哥卻是時三差五的就過來。
他這個父親,當得失職。
婆子樂開了花,道:「你們且在角門等著,一會兒我就喚兩個姑娘過來。」因為熟識,再上杜河清會做人,不心疼那點打發『小鬼』的銀錢,所以這才能每每順利的見到人。
兩個人都謝過那婆子,照舊在角門等著。
角門對著一條不起眼的巷子,這裡人少清凈,見人方便。
不多時,杜小枝和杜小碗齊齊走了出來,見到杜河浦是,都是又驚又喜。
「爹爹?」
「您這是……怎麼這般了。」杜河浦現在瞧著,比實際年齡蒼老五歲都不止。
杜小枝的眼淚落了下來,伸手握住了杜河浦的。
姑娘大了,杜河浦就有些閃躲。
他的手特別粗糙,上面都是口子,看起來,像五六十歲的,務農老翁的手。
「爹爹,你去哪裡了,怎麼一年了都沒有消息。」
杜小碗膽子有些小,雖然平時姐姐耳提命面的交待,爹爹對她們和兄母是不一樣的,但是杜小碗想起那段膽戰心驚的日子,還是有些后怕,所以看到杜河浦的時候,眼睛有些畏縮。
杜河浦瞧見了,心裡頭苦澀不已,卻也沒有辦法,只好日後彌補。
「小碗,你長高了,是大姑娘了。」
杜小碗假笑了一下,不知道說點什麼。
杜小枝連忙打圓場,「爹,你咋來了,是不是回來過年了,這回回來還走不走了。」
杜河浦就道:「正想跟你們姐倆說這事兒呢!你們能請假嗎?尋一個清凈的地方,細細的說。」
「能的。」杜小枝心中有些激動,不過很快就抑制住了,「年下里,該忙的也都忙的差不多了,況且以我們的手藝……又不是非我們不可。」
杜河浦就道:「方才你大伯趕車從那邊過來,我看到街角有個茶水鋪子,咱們過去那裡說吧!」
杜小枝就道:「好,爹,大伯,你們稍等等,我去跟管事的媽媽說一聲,就出來。」
兩兄弟微微點頭。
杜小枝就拉著杜小碗往回走,邊走還邊回頭看著杜河浦笑,很快就進了院子,瞧不見了身影。
杜小碗不太明白,「姐,你……」為什麼對爹爹那麼好,難道她忘了當初那些事了?
雖是娘和大哥主張將她胡亂嫁掉換聘禮,可是爹也默許了啊~
杜小枝就停下了腳步,十分認真的看著杜小碗道:「小碗,過去的事情都過去了,他畢竟是我們的爹,如今他也改好了,你也不必揪著往事不放。」
小碗緊追不捨地發問:「姐姐怎麼知道他改好了?」
杜小枝就道:「爹以前犯渾,祖母和大伯可曾搭理過他?」
杜小碗搖頭。
「如今大伯跟爹一起來的,這說明大伯已經不記恨咱爹了,興許連祖母也不記恨咱爹了,難道我們做女兒的,還要記恨他?」
杜小碗似懂非懂,「可是……」
「你記著,眼睛是長在腦袋前面的,所以做人要往前看,不能總想著原來的事。有爹在,你和我就是有家的孩子,將來……」婚事上也不會太艱難。
杜小碗不懂,緊跟著杜小枝往院子深處走,「可是,我們有祖母,還有大伯父啊!」
杜小枝輕笑一聲,「傻丫頭,親戚和父母怎麼一樣。」她也知道大伯父大伯母對她們姐妹不錯,但也僅僅是不錯罷了。而且大伯母如何待她們,也不會把她們當成親生女兒一樣疼,這是人情倫常。
換位處之,如果她是大伯母,只怕還沒有這份胸襟和度量呢!替攪家生禍的小叔子嫁閨女,那得是多大的腦袋?
杜小碗不說話。
姐妹倆請了假,急匆匆的往回走,跟著爹爹和大伯去了那家茶水鋪子。
挑了一個清靜的地方,又點了一壺茶水,一盤點心,四人才坐下說話。
「枝兒,爹以前,對不住你們兩姐妹,如今在外頭辛苦了一段時日,也算是醒悟過來了。爹以前糊塗,但是現在都想明白了。」
杜小枝眼中有淺淺的淚光,她哽咽道:「爹爹~」接著便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那種瞬間沒了家,無依無靠的感覺,好像還在昨天似的。
以前家裡雖然多有不公,可是那是家啊!她有父兄,有娘,有姐妹。
可是後來呢……
杜河浦心頭一酸,只道:「枝兒,小碗,爹爹掙下了幾個錢,想著年後就買個宅子,把你們姐妹二人接回去,莫要在這綉坊里繼續做工了。」
姐妹二人微驚,心裡卻是歡喜的。
沒人願意出來奔波討生活,連帶著名聲也受了連累。綉坊里的師傅們,都是上了年紀的,又或者是因為這樣這樣,那樣的原因終身未嫁的。年輕的綉娘也不是沒有,但是像她和碗兒這樣沒依沒靠的卻是沒有的。她們姐妹二人總不能一輩子在綉坊做活,終究是要給自己找條出路的。
有資格的綉娘歷來對她們嚴厲,或許是看胡秀英對她們姐妹親厚一些,個個都拉著個臉子。說得難聽一些,她們就是看不得那些年輕鮮亮的姑娘在自己眼前,每日對她們姐妹倆頤指氣使,那種寄人籬下的滋味,當真是不好受。
杜小枝願意賭一把,沒有娘和兄長的攛掇,爹或許沒有那麼糊塗了。
到了下晌,杜河清和杜河浦趕車回來了,卻不見二房的小姐倆。
劉氏張羅給他們準備午飯,待兄弟二人吃完了,杜河浦和李氏說了一聲,便出門去了。
劉氏好奇,又不敢去問李氏,就私下悄悄問了杜河清。
杜河清把來龍去脈都說了一遍,又道:「他出去是去看宅子了。」
「想在鎮上安家?」劉氏多少有些不樂意,要是杜河浦在鄉下安家,以後兩家離著遠一些,那才叫好呢!
「他也是為兩個女兒考慮,在鎮上能找到條件好的女婿,在咱們杏花溝,十里八村的都挑一挑,也沒有什麼出彩的後生。」
劉氏就不言語了。
虎子離家半年多,似是一下子長大了,說話條理分明,身上已經有了幾分文人氣質,回家也沒有懈怠,而是手不釋卷的讀書。有時候還會跟楊崢討教一些江湖見聞,還有一些強身健體的功夫。
劉氏就是趁著虎子和楊崢品茶論道的時候,跑過來跟閨女咬耳朵的。
杜玉娘聽聞到杜河浦去買宅院,也是暗暗點頭,「看來二叔是真的跟以前不一樣了。」改過自新倒也誇張了些,但是似乎不像過去那樣耳根子軟了,心裡頭是有一桿秤的。
「我覺得還是讓他回老家好,安生。」
杜玉娘一眼就看穿了劉氏的想法,「娘,這事兒您也左右不了!人家買屋子又不花你的錢。」
「說的就是啊!」劉氏道:「你爹說了,你二叔跟那姐倆攤開了說,說是買了屋以後做些小買賣,讓她們回去。」
杜玉娘點了點頭,「當初是別無他法,這才讓枝兒姐和碗丫頭去了綉坊,說到底,還是寄人籬下,不如回家的好。只是……枝姐過了年就二十了,只怕親事會不順吧?」
「你二叔也愁這個,之前他的意思是把枝丫頭嫁出去,給小碗留在家裡招女婿。後來又覺得不妥,我聽你爹的意思是,是要把小枝留在家裡了。」
這也倒是個法子,招女婿嘛,年紀大一些,也沒有什麼。
「這些話,二叔此去都說了?」
劉氏把眼一瞪:「自然沒有,你爹還在邊上呢,怎麼可能這麼直白的說出來!不過,有一件事,你是做夢也想不到的。」
「哦!」杜玉娘來了興緻,「娘這樣一說,我倒是覺得,此事定和小枝姐妹倆脫不得干係。」
「正是!」劉氏道:「你二叔讓她們姐倆辭了活兒回家去,你小枝姐居然問你二叔可想續弦!」
女兒問當爹的這話,確實有些不妥。
「她說了,若是你二叔續弦,那她們姐妹就回必回去了,左右後娘也有可能生弟弟為你二叔延續香火,她們這種到了出閣年紀的,留在家裡是不合適的。」
「我二叔沒急?」
劉氏沉默了一下,「聽你爹的意思,你二叔沒有再娶之意,看樣子是什麼都不想了。」
這個什麼都不想了,肯定是指兒子。
「守著女兒女婿過日子也挺好的,將來小枝姐生了兒子,一樣姓杜,多好。只是,好好教育就是了。」杜玉娘覺得,杜小枝是二房難得的聰明人,以前膽子小,不敢多說什麼話,其實她人微言輕,就算說了也未必有用。
二房出事以後,她經歷了一回苦難,反倒硬氣起來了!
這樣很好。
「算了,二房的事,也與我們無太大關係。」杜河浦回來也好,總歸是省了兩份嫁妝不是。
母女二人又說了一會兒話,劉氏就去忙了。
杜玉娘也沒閑著,一會兒幫六子喂飯,一會兒又陪著雙生子說話,得了空了還要去瞧瞧新出生的小侄女,陪田氏說說話。
田氏的身體已經好多了,氣色瞧著也不像之前那樣嚇人。
大約是生產傷了身子的關係,她的母~乳遲遲下不來,也沒有什麼脹~痛感,與生雙生子的時候裁然不同。
好在家裡早就備下了奶羊,奶羊剛生完小羊,正是產乳的時候。每天給孩子預備出兩小碗來,就夠喝了。
「嫂子可不要憂心過度,眼下把身體養好了是正經的。」杜玉娘一邊輕聲跟田氏說話,一邊道:「你且安心養著,等出了月子,一切就都順遂起來了。」
田氏點了點頭,問她:「我娘之前托你給柳姑娘帶話,說是要給我那妹妹瞧一瞧,可是最近卻是一點動靜都沒有,你說奇怪不奇怪。」
親生父母才相處多久?還不到半年時間。
相比之下,田氏還是與杜玉娘這個小姑子更親厚一些。
「這事兒嫂子就不要操心了,等有了消息,我一準兒告訴你。」
田氏點了點頭,露出幾分疲憊之色。
杜玉娘又安撫她兩句,囑咐王蘭花好好照顧田氏,這才出了屋。
劉氏急急找來,「你大哥尋你呢,你去瞧瞧。」
杜安康找她,一般都是生意上的事。
杜玉娘就過去了。
杜安康趁著沒有人,問起杜玉娘生意經來。
「咱家的面,小炒,賣得都很好,只是我腦袋不靈活,想不出什麼好主意,玉娘你幫我想想,咱家這鋪子里,還能添點什麼別的東西賣。」
家裡現在賣的東西,和杜玉娘出嫁之前幾乎沒有什麼兩樣,只是添了幾樣家常菜罷了。
杜玉娘聽了,就道:「我想你也是為了這個事才叫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