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我會生氣
深沉的夜空中,烏雲漂浮而過,遮擋了那抹月光。
藤原別墅四樓的某個房間,窗台的窗簾半掩著,隨著烏雲的漂浮而過,那抹月光也時隱時現。房間內,瘦弱單薄的人兒佇立於窗前,一如每一個夜裏那般。隻是沒有人知道,她究竟是在等待什麽,又在沉思些什麽。
她仰望著那輪月牙,突然低下頭來癡癡地笑。
藤原春日伸出纖細的手臂,在空中逗弄那一抹月光。手指間,月光肆意流淌,她忽然感覺一陣冰涼。眼底猛得躥過深邃光芒,她眯起了眼眸。手臂的肌膚在月光竟然呈現透明色,甚至還可以看見那微弱的血管。
她忽然心生恐懼,忍不住尖叫出聲。
“砰——”套房的門被女傭猛得打開了。
女傭望著她驚恐的身影,急忙奔到了她身邊,“藤原小姐!”
“看到沒有?看到了沒有?”藤原春日猛地轉過身來,對著女傭呢喃地問道。
女傭不解,困惑地望著她,“看到什麽?藤原小姐?”
“手啊,手透明了!手變透明了!”藤原春日癡癡然地看著自己的手,雙眸沒有焦距,十分彷徨。她猛得反手給了女傭一個巴掌,惡狠狠地吼道,“我的藥呢?把我的藥拿給我!快點去!”
“是!藤原小姐!”女傭突然被她打了一巴掌,臉上立刻燒了起來。她似乎也已經習慣對方措手不及的舉動,並沒有過多詫異。
隻是順從地轉過身,奔出了套房。
藤原春日看著女傭離去的背影,神色依舊十分迷離。她反複地望著自己的手,瞳孔放大又收縮,緊緊得注視著那微弱的血管,一動也不動,“我不要變透明,我不要變透明啊,我不要……”
套房的門再次被人打開了,腳步聲漸漸臨近。
“藤原小姐,藥拿來了!”女傭已經取來了藥片,另一隻手中還拿了一杯清水。
“給我!”藤原春日幾乎是反射性的動作,抓過了女傭手中的藥片放入口中。
她根本就沒有顧及那種苦澀味道,咀嚼了幾下。隻是衝鼻而來的藥物氣息,讓她忍不住想要作嘔。她這才回過神,意識也有些清醒,恢複了先前的沉靜。這才從女傭手中取過水杯,連喝了幾大口,將口中的藥片吞了下去。
藥物流淌進身體裏,胃裏一陣泛酸。
藤原春日下意識地皺起眉宇,手一鬆,水杯摔至木地板。水杯發出了刺耳的碎響,剩餘的清水也灑了一地,濕了地板紋路。
她沒有穿拖鞋,卻故意踩上了那些碎片。瞬間,鮮血從腳底的傷口滲出,染紅了地板。
“藤原小姐!”女傭倒抽一口冷氣,輕呼出聲。
“去告訴少爺,我受傷了。我要見他。”藤原春日抬起腳,自顧自地轉身走到了落地窗前。她彎下腰,靜靜地坐了下來,身體蜷縮成一團,一種全然防禦的姿勢。
女傭見她精神狀況十分不對勁,也難以保持先前的冷靜態度。
她急忙應聲,“是!馬上就去!”
過了十多分鍾,女傭回來了。
“藤原小姐!少爺說了,他現在就回來,請您先讓醫生將腳底的碎片取出!”
“你下去!我要等他!”藤原春日沒有回頭,呆呆地望著那輪明月。
夜空裏的明月,皎潔的沒有塵埃。夜色,愈發深濃了。
……
當黑崎聞奕抵達別墅的時候,已經是一個多小時後的事情了。從夜禦館到藤原別墅,這已經是最快的時速了。樓道裏,女傭們站了一排,瞧見來人,紛紛喊道,“少爺!”
黑崎聞奕穿了長大衣,身材顯得格外挺拔。他的出現,猶如地獄而來的鬼王,讓人不敢直視。
傭人們不敢出聲,他沉默地走到了樓道盡頭,有人替他將套房的打開了。
房門打開的瞬間,他瞧見了坐在落地窗前的那抹孤單身影。月光孱弱地照射,朦朧的光芒包圍了她的周身。白色真絲長裙,散亂的黑發柔柔地垂下,由於生病的緣故,她瘦弱的身體就愈發單薄了。
而她的腳底,卻已經一團模糊。
黑崎聞奕被這副景象,猛地刺痛了雙眸。
他急急地邁著步子,奔到了她麵前。彎下腰,在她麵前半蹲身體。隻是這樣一來,卻也扯動了腹部的傷口。他並沒有在意自己的疼痛,扭頭注目於她還殘留著玻璃碎片的腳底,沉聲問道,“你這是在做什麽!”
藤原春日徐徐扭頭,渙散的目光一陣晃動,對上了來人。
她突然癟了癟嘴,十分委屈地抱住了他,“聞奕,你終於來了。我還以為你不要我了。我還以為你有了那個女人,就不要我了。你很喜歡你的生日禮物嗎?所以你才會這麽多天沒來看我?”
“春日……”黒崎聞奕聽到她這麽說,那份怒氣猛地消散,隻剩下無數的愧疚。
“你是不是不要我了?你不要我了?聞奕!聞奕!”藤原春日緊緊地抱著他,像個孩子一樣哭泣。
黑崎聞奕一把將她摟緊在懷裏,下巴抵著她的頭頂,溫柔地說道,“怎麽會?我怎麽會呢?春日,你是我的春日啊,我怎麽會呢?”
“聞奕……”她不顧一切將自己埋入他的懷裏,喃喃呼喊著他的名字。
“以後你再做傷害自己的事情,我會很生氣。”黑崎聞奕的聲音滿是無奈。
藤原春日連連搖頭,撒嬌地說道,“我不會了,我再也不會了。聞奕,我錯了,你不要生氣了好嗎?對不起,是我不乖!你不要生氣了!”她不斷地道歉,隻是他在自己身邊,她終於有了安心的感覺。
不想離開你,不想離開……
“我不想再聽你道歉!”黑崎聞奕咬牙切齒地說道,將她從地板上抱了起來。
她乖巧得像個娃娃,雙手勾住他的脖子,倒在他的胸膛。閉上了眼睛,輕聲說道,“聞奕,其實我的腳一點都不疼。真的不疼。”
“胡說。”他的聲音恢複了一貫的從容。
黑崎聞奕將她抱到了大床上,扭頭瞥想套房外,厲聲喝道,“站著做什麽?醫生呢?”
“是!少爺!”套房外,醫生早就等候多時,聽到呼喊聲,急忙奔了進來。
隨後,醫生替藤原春日處理了腳上的傷口,一些碎玻璃並沒有什麽大礙,紮得也不深。隻是用鑷子在取玻璃碎片的過程裏,藤原春日連一個“痛”字也沒有喊出聲,這可不是一般女孩子能夠忍受的。
而她隻是沉靜又甜美地望著站在床沿的男人,纖細的小手,緊緊地抓著他。
黑崎聞奕望著醫生取玻璃碎片,又是扭頭望向她,忍不住沉聲問道,“你這個傻瓜!疼嗎?”
“不疼!”她搖頭,嘴角一抹微笑。
這真讓人有種錯覺,仿佛真的沒有半點疼痛。
“少爺,小姐,已經消毒過傷口,這幾天就請小姐多多休息。可以走路,但是不要走太多走太快!”醫生收拾了藥箱,站起身來恭敬地鞠躬。
黑崎聞奕舒緩了一口氣,悶聲說道,“你下去吧!”
“是!少爺!”醫生提著藥箱轉身離去。
“聞奕,你陪我睡吧。今天不走了。”藤原春日說著,習慣性地伸手開始去脫他的外衣。隻是她的手卻被他一把握住了,不讓她繼續動作。
等到醫生走出了套房,等到房門被人帶上了,黑崎聞奕摘去了鬼麵麵具。
他握著她的小手,低頭安撫著說道,“今天還有事,所以我要走。過些天,我帶你去看櫻花好嗎?”
“不好!我要你陪我!”藤原春日儼然是要不到糖吃的孩子,一心想著讓他留下。
她用力地甩開了他的手,將他大衣的紐扣由下至上解開。隻是剛解開下方第一顆,就看見他的襯衣沾染了一點猩紅。她猛地愣住了,小手也僵在那裏。
好半晌時間無聲,也說不出什麽話來。
“我沒事!春日,我沒有事!傷口已經好了。”黑崎聞奕輕聲說著,徑自脫去了大衣。既然已經被她看見了,那麽也沒有什麽好遮掩。原本他還想等到傷口好了,再來看她。沒有想到,還是要被她知道。
藤原春日卻激動地大叫,“什麽沒事!你流血了!怎麽會沒事?”
“告訴我,是誰傷了你?誰會傷了你!怎麽回事?你怎麽受傷了?你中了槍傷嗎?”她緊張得問道,剛剛平複的心情瞬間變得暴躁。而她自小出生於黑道,自然對於這種事情也司空見慣,所以也猜測出受傷的原因。
隻是在他身上看見受傷,她無法漠視。
黑崎聞奕掀開被子,睡倒在大床上,也將她摟入懷裏。他將她圈鎖在臂膀中,卻發現她在顫抖,“我沒事!你不要擔心!我不來看你,就是怕你擔心!”
“我怎麽會不擔心?你告訴我,你是怎麽受傷的?誰對你開槍了?”藤原春日不敢再有大動作,小手也不知道往哪裏放,隻想著不去碰他就不會弄痛他。
這個時候,她突然感覺到了疼痛,卻並不是因為腳傷。
黑崎聞奕隻是閉上了眼睛,大掌按著她的腦袋,讓她靠著他的胸膛。而他的呼吸開始沉穩,他有些困了。隻是黑暗中,那個女人昏厥之前最後一抹笑容卻隱隱浮現,有種奇怪的感覺。他猛得睜開了眼,燈光婆娑。
“聞奕?”耳邊傳來春日不依不饒的詢問聲,她一向不問到答案絕對不會罷休。
黑崎聞奕輕吻了下她的額頭,沉聲說道,“黑手黨的殺手,不過已經被解決了。你不要擔心。”
“黑手黨?黑道之王派來的嗎?”藤原春日狐疑地問道。
“恩——”
藤原春日歎息道,“他們殺了聞彥,現在又想來殺你嗎?聞奕,我好怕。”
“睡吧,你放心,我絕對不會離開你!”黑崎聞奕不再多說什麽,伸手覆上了她的雙眼。
……
次日。
陽光透過落地窗灑下斑駁的光束,窗戶開了一條小縫隙,窗簾隨風微微飄蕩。
藤原春日醒來的時候,身邊已經沒有了他的身影。隻是被褥裏,卻還殘留著他的氣息,她沒由來感覺到一陣別樣溫暖安心。抱緊了被子,深埋在這份餘溫之中。她微微眯起雙眼,喃喃自語。
“你可要活著啊!隻有你活著,才好玩呢……”
“我要讓你清楚知道,他愛的人是我,而不是你。終於看見了和長得一模一樣的人,你是不是很開心啊?你果然還是沒有下得了手!嗬嗬,嗬嗬嗬嗬!”
“不過沒關係,我們的遊戲才剛剛開始呢!”
……
夜禦館琉璃殿。
小房間內,伊盼兒躺在床上一直昏迷不醒。等到了下午的時候,她的眼皮微動,終於蘇醒了。隻是嘴唇很幹澀,頭也很暈。她感覺胃有些空空的,又難受又餓。原本就虛弱,這下子是連一點動彈的能力都沒有了。
隻是想起之前所有的一切,她隻感覺生活突然沒有了目標。
那個男人,日本黑道的地下皇帝,傳說中的天皇,竟然是裴煥的雙胞胎哥哥。那麽,究竟是誰害死了裴煥?隻是她還並沒有確信,這個突然出現的雙胞胎哥哥會不會……可是他為什麽不記得自己?一點印象也沒有?
伊盼兒腦子裏一團亂,胸口的疼痛蔓延,她微弱地呻.吟出聲。
“小姐,請你不要亂動。傷口好不容易止血,不要再讓傷口惡化。你現在需要休息。是不是餓了?已經讓人去準備清粥了,你需要補充食物!”耳邊,響起男人沉穩的聲響。
伊盼兒吃力地睜開了雙眼,視野漸漸開闊,瞧見了身前的人。
男人正是昨天被她挾持過的醫生。
她有些難受,更是沒有力氣。隻好閉上了酸澀眼睛,虛弱地說道,“你……不怕我嗎?我會隨時要了你的命……”
“怕,但是我相信你不會傷害我!”醫生沉聲說道。
“嗬嗬!”伊盼兒最不相信“信任”這兩個字了,這個世界上有什麽東西是可以信任的?父親用善意的謊言欺騙自己,母親究竟是死是活不知道,到如今連她最愛的人也變成了謎,她該去相信誰?
房間的門被人打開了,看護端著托盤走了進來。
“秀田醫生!粥!”
醫生坐在了椅子上,拿起托盤上的小碗,對著護士說道,“你先去隔壁房間休息一下,這裏我來看著。一會兒走的時候,我來叫你!”
“謝謝秀田醫生!”看護確實是累了,她感激地說道。
秀田望著她離去,視線轉回到病床上的人兒身上,“我女兒生病的時候,最喜歡喝甜粥。可是你的傷口還不適宜喝甜的東西,清淡的粥最有利於傷口恢複。請喝一點吧。”他說著,勺了一湯匙粥放到了她的嘴邊。
也許是因為對方提到了“女兒”兩個字,伊盼兒心裏流淌過一陣莫名悸動。
這會讓她想起自己的父親,會讓她想起自己小時候生病的時候。
“小姐?”秀田醫生是個三十多歲的中年男人,一向都中規中矩。見她不說話,他歎息了一聲,“你能活下來,這已經是個奇跡了。你要知道暗殺主人,隻有死路一條。”
更何況,她還要挾了主人。
距離上一次,那個曾經要挾過主人的男人,直接被拋到了海裏喂鯊魚。這位殺手小姐暗殺未遂又要挾了主人,主人還要她活下來,這絕對是史無前例。沒有人知道主人是怎麽想的,也許這位小姐來曆不小。
伊盼兒扯起嘴角,冷笑了下,“我沒想活……”
“那麽,這個世界上難道沒有你值得眷戀的人?”秀田醫生繼續耐心開導。
主人下過命令了,如果她不能恢複身體,那麽包括他的家人再內,全都難逃一死。
伊盼兒心裏不禁隱隱一動,眷戀的人?
父親身邊有了人陪伴,沒有她也無所謂,依依身邊有席耀司,小語和司徒皇在一起。他們都是成雙成對,他們都過得很好。除了,除了她還沒有搞清楚那個男人有沒有可能性之外,這個世界上還真沒有她想眷戀的人了。
她不能就這樣死了,她絕對不能!
伊盼兒再次睜開雙眼,孱弱地說道,“我餓了。”
“好!吃吧!這樣才能恢複體力!”秀田醫生鬆了口氣,開始將粥喂入她的口中。
……
常禦殿。
大殿之內,兩個男人正在下圍棋。黑白兩子,敵一方我一方。十分舒適的午後,喝個茶下下棋,確是愜意的事情。突然,大殿外響起腳步聲,守衛跪坐於地之後,沉聲說道,“主人!秀田醫生派人傳了口信,那名小姐已經清醒,並且喝了粥!”
“下去!”黑崎聞奕不動聲色地說道,食指以及拇指夾著黑子下定離手。
“是!主人!”守衛恭敬地應聲,起身離去。
方桌對麵,與黑崎聞奕下棋的對手正是城源望。
城源望瞥了眼棋盤,夾起白子下定。隨後,捧起茶杯喝了一口香茶。他的目光望向對麵的男人,忍不住開口問道,“聞奕少爺,你把一個殺手救活了,你想怎麽處置呢?”
這真是奇跡了,一向冷漠寡歡的天皇閣下竟然會對一個殺手這麽用心?
“你說呢?”黑崎聞奕沒有正麵回答,反問道。
兩人時不時地說話,卻沒有耽誤這一盤棋。
城源望又下了一顆白子,幽幽說道,“獅子之所以不立刻將獵物殺死,那是因為它要讓獵物徹底臣服於自己。聞奕少爺,不知道是不是呢?”
黑崎聞奕沒有說話,漆黑的眸底流淌過一簇光芒。
“隻不過男女之間這種馴服以及被馴服的關係,卻肯定是因為被吸引。”城源望喃喃說道。
“城源君,太過聰明不是件好事情。”黑崎聞奕森然地吐出了這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