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一種背叛
伊盼兒沒有再說話,下意識地咬緊了唇,隻是她的小手卻在這個時候握緊。
“開口說話!你為了這個男人向我求饒?”他的音量提了三分,語氣卻越來越森然。
秀田醫生跪拜匍匐於地,顫抖了身體。他惶恐不安著,他不知道自己是否還能活著走出這間房間。而他的太太和可愛的女兒,還在家裏等著他回家一起吃晚飯。麵對死亡,原來他不可以這麽淡定從容。
即便是醫生,即便看多了生死……
因為有所眷戀,所以才會有害怕。
黑崎聞奕見她如此倔強,槍口再次對準了男人,板下扳機。
這次,子彈打入男人的右肩。隻需要幾秒的時間,鮮血又從右肩孜孜流淌而出。秀田醫生又是忍著痛楚,悶聲不應。左右兩個肩膀,鮮血不斷地滴落在地麵上,像是綻放的一朵蓮花,猩紅得刺目。
“不開口?那麽……”他說著,食指又按向了扳機。
伊盼兒冷著一張清麗容顏,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是!我求你放過他。”
隻是眼底,浮現那張一模一樣的容顏,沒有絲毫異樣的容顏,怎麽會讓她感覺那麽陌生。他和裴煥是如此相象,他們甚至可以是一個人。但是為什麽?為什麽這個男人卻是這樣?如果是裴煥,他不會這樣的,他不會的。
“給我滾!”黑崎聞奕吐出了這三個字,手.槍放在了一旁的桌上。
秀田醫生聽到這句話,整個人鬆了口氣。他隻感覺自己又在鬼門關走了一回,雖然命還是保下來了。由於中槍流血,他的腳步也有些無力。蹣跚地起身,好不容易才從地上爬了起來,跌跌撞撞地走出了小房間。
鮮血就在他的步伐之間,一路流淌滴落。
……
一室寂靜。
黑崎聞奕豁地從沙發上站起身來,他邁開腳步,朝著她筆直地走去。他在她身邊停下腳步,微微彎下腰,居高臨下地俯視她,“聽著,你可以和別人說話,但是最好不要產生一點點感情。”
“我要你明白,你是屬於我的東西!明白了嗎?”他伸出手,搓起她的一縷發絲。
伊盼兒的心在瞬間跌落深淵,她惶惶地抬頭,一開口卻發現自己顫抖了聲音,“你不是他,你不是他……”
不是嗎?他不是嗎?為什麽?為什麽!
“你到現在為止,還分不清楚嗎。我當然不是他,他這麽懦弱,隻會逃避,他早就該死了!”黑崎聞奕鬆了手,聲音裏浮現起隱隱得厭惡以及不屑。他的雙手轉而扶住椅臂,也將她整個人圈鎖在自己的懷裏。
“他活在這個世界上也沒用,他早就該死了。”他銳利的雙眸死死地盯著她,反複地重複著這一句話。
伊盼兒莫得一酸,無力地搖頭,“不是的。”
“懦弱是因為無能為力,逃避是因為害怕受傷。因為知道無能為力,因為害怕受傷。你不是他的雙胞胎哥哥嗎?難道你都不懂他嗎?”她的雙眸蒙上一層氤氳水氣,閃爍著一絲哀憐,斬釘截鐵地說道,“你討厭他!”
黑崎聞奕頓時一怔,突然感覺有些頭疼。他眉宇攏起,陰鬱地承認,“是!我討厭他!我討厭懦弱逃避的他!所以,他的女人,你,我也很討厭。”
“那為什麽不殺了我?為什麽還要把我留下來?為什麽還要我活著?為什麽?”伊盼兒的聲音裏有了幾分憤怒,她猛地伸手,摘去了他臉上的鬼麵麵具。棱角分明的輪廓,一雙多情的桃花眼,深邃的眸底。
黑崎聞奕突然輕笑出聲,目光咻得轉暗。
他沒有半點遲疑,低下頭狠狠地吻上了她的唇。
舌長驅直入,隻為了占有而親吻,沒有半點感情。而她奮力地想要躲開,他的大掌卻按住了她的後腦,不讓她動彈半分。另一隻手摟住了她的身體,防止她亂動,不讓她胸前的傷口再次裂開。
深深地掠奪她的甜蜜,讓她沾染他的氣息。
伊盼兒隻感覺呼吸困難起來,迷離之間,她被這張俊容所催眠了。可是潛意識裏,她意識到這是對裴煥的另一種背叛。呼吸也變得困難,她含糊不清地反抗,“放開我……唔……放開我……”
就在她感覺渾身的力氣都快要被這個吻所抽離的時候,他卻鬆開了她。
她一下無力,隻好癱軟在椅子上。
黑崎聞奕望著她那張緋紅的小臉,手指輕輕地刮著,“我雖然討厭他,也討厭你,可是我的身體不討厭你。如果你不想讓別人為了你而死,那就不要和他們太親近。今天我放過那個男人,不代表就會為你破第二次慣例,不要考驗我的耐心。”
“我會殺了你。”伊盼兒閉上了眼睛,微弱地呼吸著。
黑崎聞奕望著她孱弱的模樣,朝後退了一步。伸手將地上的麵具拾起戴回了臉上,默然地轉身離去。腳步聲漸行漸遠,她依舊沒有睜開眼。
他的手握住了門把手,有些嘲蔑地說道,“看見我這張臉,你還下得了手嗎。”
“哢嚓——”房門關上了。
伊盼兒雙手捂麵,突然想讓自己瞎掉。
黑暗中,那張俊容卻依舊浮現。
是他,還是他,究竟是誰……
「我雖然討厭他,也討厭你,可是我的身體不討厭你。如果你不想讓別人為了你而死,那就不要和他們太親近。今天我放過那個男人,不代表就會為你破第二次慣例,不要考驗我的耐心。」
「看見我這張臉,你還下得了手嗎。」
伊盼兒徹底得淪落為一隻囚鳥,一隻折斷了翅膀的囚鳥。
她靜靜地呆在這間房間內,順從地度過了一天又一天。原本還會張望窗外的那片藍天,可是如今卻連望天的興趣都沒有了。每天每天隻是閉著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她沉默的樣子,卻愈發顯得動人。
偶爾,她會睜開眼睛。
長長的睫毛卷曲著弧度,那一雙大眼無神空洞,卻藏著深邃暗湧,像是冰冷的海底,冰封一切。晶瑩的瞳孔,不帶焦距,漆黑卻不見底。隻是恍惚的時候,會有一絲隱約的痕跡。
那是一種近乎絕望的美麗。
“伊小姐,今天的天氣很好。”身邊響起輕柔的女聲,是新來的醫生。
秀田醫生自從那天後,就被調離了。
伊盼兒並沒有說話。
女醫生走到她身邊停步,望了眼窗外明媚的天空,又轉而望向靜坐的伊盼兒,她輕聲問道,“伊小姐,你的身體恢複得不錯。今天可以出去走走,呼吸呼吸新鮮空氣。伊小姐,你想出去走走嗎?”
出去走走……
伊盼兒確實好久沒有出去走動過了,她莫得睜開了眼睛。
“替伊小姐拿件外套來。”女醫生瞧見她的反應,心裏明白她是想要外出走動的。
是啊,一個人成天呆在一間房間裏,又呆了那麽多天,誰能忍受得了呢?
看護拿了件羊毛質地的柔軟外套,替伊盼兒穿上了。
……
已經是四月中旬,天氣漸漸轉為溫暖。
夜禦館內,櫻花殘留的花瓣碾於土壤裏,有些殘缺。遠處,小橋流水,青石板鋪成一條條寬闊的大道。朱紅色的高牆,陽光灑下的光明都帶著幾分紅潤。高牆後,參天大樹橫生枝頭,一個一個斑駁光點從縫隙裏散落。
石板支起的兩條小路,架於湖泊之上。
伊盼兒慢慢地朝前走著,而她的身後還跟著隨行的醫生以及看護。她隻感覺到有些可笑,嘴角扯起一抹虛無的弧度。什麽時候,她伊盼兒竟然也可以有這樣的排場了?無論走到哪裏,身後都有人陪同。
又是醫生,又是看護,她是病人嗎?
是啊,她病了,心病。
一路上,巡邏的守衛來回過了兩批人馬。
他們的視線沒有半分偏倚,隻是朝前筆直地走。
伊盼兒卻為此而停下了腳步,她看著那些守衛經過自己身邊。抬起頭望向那片藍天,高牆之上,她所能仰望的世界也不過是那小小的一方。突然,她微微眯起了眼。原來是有幾隻小鳥自由飛過,她忽然心生向往。
有人卻站於高牆這條大道盡頭,停下步子回頭看著她。
隻見她全身隨意地披著一件羊毛外衣,柔軟的衣物包裹著她的身體。她的腳上,甚至還穿著一雙拖鞋。雙手空蕩蕩地垂著,手指彎曲的姿勢有些寂寞。她抬起頭,十分認真地仰望天際。仿佛那裏有什麽東西吸引著她,陽光之下,猶如一株獨特的植物,散發著氣息。
城源望不由自主地抬頭望去,瞧見了幾隻小鳥盤旋而過。
他又低下頭來,小眼睛微微眯起,閃爍過一抹精光。
城源望邁開腳步,慢慢地朝她走去。
女醫生以及看護瞧見來人,急忙低下頭喊道,“城源醫師。”
伊盼兒卻沒有聽到這聲呼喊那般,仍舊一味地注目於那幾隻盤旋的小鳥。直到身邊響起腳步聲,赫然佇立一道高大的黑影。空氣裏躥過幾分異樣氣息,她猛地回神,徐徐回頭,卻瞧見了一個陌生男人。
男人穿著得體的西裝,隻是襯衣的領口卻鬆了前邊兩個紐扣,有些隨性。
恐怕最為注目的是那一雙小眼睛,溫和並且燦爛。
他是誰?伊盼兒心裏有些困惑,眼中迸發出一絲光芒。
城源望瞧見她毫不避諱地打量自己,一雙美眸像是小鹿般無辜,卻又帶著狼得鋒利。微風吹拂,烏黑的頭發夾雜了洗發水的香氣。他低頭望著她,男聲輕而有力,“原來你就是那名殺手小姐。”
伊盼兒漠然地望著他,不聲不響。
“難道你不會說話?”城源望見她沉默,又是好奇地問道,“還是,誰不讓你說話?”
聽說先前照顧她的秀田醫生受傷了,天皇閣下似乎是發了很大的火。他可從未見過那個男人對下屬動手的呢!
伊盼兒仍舊不說話,眉宇之間不羈地攏起。
她收了目光,隻是轉過身朝著來時的路回去。
女醫生以及看護眼見如此,隻好朝著城源望鞠躬,一並跟隨著她轉身而去。
“嗬嗬。”城源望顯然是被她無視了,而且是很徹底得無視。他望著她離去的身影,直到那抹身影消失於轉角,卻遲遲沒有動彈。隻是輕輕地笑著,幾乎是自言自語,“一個殺手,卻沒有半點殺手的殘忍。”
這樣的殺手,如何能殺人呢?
……
常禦殿的大殿內,青木正在向自己的主人匯報情報。
“主人!根據所得消息,司徒皇和他的女人羽影隱匿於伊拉克。他們在巴比倫城偏郊的某個小鎮,不和別人來往。卡登財團交由其妹司徒天愛,實則是秦氏財團秦晉陽在管理。秦氏在英國很有威勢,而且和英國皇室有些淵源。”
黑崎聞奕默然地望著自己的屬下,又是沉聲問道,“有沒有驚動對方?”
“暫時沒有。不過司徒皇為人縝密,也許會發現異樣。”青木低著頭回道。
“我要你們將司徒皇活捉!”黑崎聞奕吐出了這樣一句話,眼底閃爍過一絲陰鬱。他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意大利那邊,司徒皇的心腹依舊十分頑固。特別注意那個叫肯的男人,他是司徒皇一手培養的。”
“現在,馬上派一批人馬去監視,我隻要司徒皇的命。”
“你下去!”
黑崎聞奕輕飄地交代,他的手指修長,把玩著手中的茶杯。鬼麵麵具遮掩,讓人無法瞧清楚他的神色。隻是微微揚起的嘴角,卻讓人感覺冰冷。還有一種似有若無的威懾感,讓人會瞬間觸到心裏。
“是!主人!”青木領命,又是低頭應聲。
他這才從蒲團上起身,朝後退了幾步,轉身走出大殿。
“城源醫師!”一回頭,青木瞧見了來人,打了個招呼。
城源望還是老樣子,一副雍懶的調調。小眼睛微微眯起,他笑著問候,“青木總司,好久不見,別來無恙!看你的麵色,好象有點內火旺盛,記得去去火。不要老是一身殺氣,這樣很嚇人。”
“多謝城源醫師關心!”青木是個極其死板的男人,即便是麵對城源望的調侃,他剛毅的麵龐沒有半點起伏。匆匆打過招呼,青木奔出了大殿。高大的身影,曝露於陽光之下,終於遠去。
城源望瞧著他離去,輕輕地笑出了聲,“嗬嗬。真是有趣!”
他回頭,望向端坐在蒲團之上的男人。走到他麵前的蒲團,盤腿而坐。黑崎聞奕沒有理他,他也自得其樂,徑自伸手提起茶壺,替自己倒了杯茶。他握著茶杯,喝著香茶,扭頭望向大殿外。
天空之中,幾隻小鳥如此湊巧地飛過,劃入天際。
他忽然想起了方才遇見的那個女人,那個孤傲不羈,狀似卻沒有半點殘忍可言。他捏著茶杯,幽幽說道,“我剛才見到那位殺手小姐了,也是個有趣的女人啊。”
黑崎聞奕沉默不語,隻是將手中的茶杯擱在了桌上。
“看來她把自己當成是鳥了。”
城源望已經習慣自言自語,餘光瞥了眼對麵的男人,他又望向那片藍天,“她是這座夜禦館的囚鳥,甚至連說話的權利也沒有。所以她看著天上的鳥,看了好久。可是我在她眼裏,卻沒有看見一絲臣服。”
“聞奕少爺,看來你的馴服能力對她似乎是無用啊。”他這句話明顯是取笑。
黑崎聞奕並不將他的話當一回事,隻是吐出了幾個字,“不要接近她。”
“恩?”城源望聽到他這麽說,心裏咯噔了一下。
他是好奇的,是困惑的,更是驚訝的。一向對女人冷淡排斥的天皇閣下,什麽時候對一個女人有了獨占欲?男人看男人是最敏銳的,他看得明白。隻是對春日小姐,也不曾體現過這種態度,為什麽對一個暗殺失敗的殺手小姐如此?
就在城源望錯愕思索的時候,黑崎聞奕扭頭望向天空。
他的聲音,極其低沉,卻震入人心,“我要磨平她的爪子。”
“嗬嗬。原來如此。”城源望搖搖頭。
……
琉璃殿。
晚上用餐時間到了,看護將餐點端進了小房間內。
伊盼兒對於食物已經沒有感覺了,那些不過是維持自己生命的東西。她坐在餐桌前,看著精致的食物,一點食欲也沒有。聽到看護的呼喊聲,她這才動手端起了碗。隻是一碗湯,就喝了好長時間。
小房間的門推開了,有人走了進來。
看護瞧見來人,急忙低頭喊道,“主人!”
“你下去!”男聲溫溫的。
伊盼兒手裏一抖,卻克製著顫動。她慢條斯理地拿著湯匙,一口一口地喝著湯。直到有人坐在了她身邊,空氣裏躥入熟悉又陌生的男性氣息。她隻好漠視,繼續喝湯。可是有人的手卻一把握住了她的,更甚至是將她手裏的碗一並奪去。
他強勢的突然,令人發指,可這就是他的模式!
仿佛,沒有人能夠違背他!這真是有夠狂妄!
“轉過身麵對我!”他開口命令。
伊盼兒順從地轉過身,對上了他那張鬼麵麵具。
“替我把麵具摘了!”他繼續命令。
伊盼兒眼底泛起一絲漣漪,怔住了。過了一會兒,她卻始終沒有動作。這一次,她沒有再順從。他噙著一抹笑,自己動手摘去了麵具。那張俊容映入她的眼底,那一雙如海水的眼眸對望於自己。竟然是如此的,似曾相識。
“多喝點。”他輕聲說著,竟然有了一絲溫柔。
伊盼兒惶恐了,睜大了眼睛。鬼使神差般得張開了嘴,他的手朝前一伸,湯匙裏的湯入了自己嘴裏。她迷離了目光,突然問道,“後背肩胛骨的那道疤痕,怎麽來的。”
“告訴你的話,你會愛上我的。”他輕佻地說道。
她卻是悲喜交織,突然流下了眼淚。
「告訴你的話,你會愛上我的。」當年,他曾這樣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