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二章 朱鶴(2)
災情過後,未流城的人們依舊希望能夠將救人性命的朱鶴大夫與他的朱家藥材行留在未流城,百般懇求。
朱鶴思索許久,終是說服朱滌分派了一隊人馬,在未流城新開了一家朱家藥材行。不出其所料,這朱家藥材行在未流城已是積攢了巨大的人氣,生意甚至比京城的那幾家還要紅火。麵對如此盛況,但朱鶴自己卻無心再在這裏停留下去,便找了個理由脫身離開了未流城。
在離開的那一天,朱鶴一行人乘船在未流河上劃槳而行,順道看看這還未有時間欣賞過的未流城的美景。朱鶴仍是一襲白衣,站在船前,靜靜看著璧山千仞一座一座地經過自己,黑發被風輕輕吹起,似是一副畫中的景象。
朱鶴甚至覺得,自己,自己腳下的船,船下的水,並沒有動,隻是這些山依次地向自己慢慢靠近再慢慢遠離。
我這一生所鍾情的山水啊,竟是如此百般變化……朱鶴思緒萬千,腦內萬分蕪雜。他開始懷疑自己,他懷疑自己朱鶴,在這究極小半生所追求的山水美景,究竟是為何?若是性命不在,要這些盛世美景又有何用?
唯有醫術,唯有醫術能夠匡世救人。醫術便如這船下看似波瀾不驚毫無漣漪的未流河一般,看似古板老舊,卻是暗藏生機。是這河水上,載起了各種各樣的大小船隻,載起了自己,載起了百姓,載起了這一方水土,載起了這萬仞千山。
而醫術,便是這世間不變的未流河。
他猛然醒悟過來,若要實現自己縱情山水的願望,便要先學會救濟天下百姓,使其安居樂業。
“掉頭!”朱鶴一改往日的沉穩,朝船頭的船夫大喊。
“公子,咱們這是要去哪啊?”他的隨從不解道。
“回京城去。”朱鶴仍是麵無表情,隻看著前方。
待朱鶴回到京城後,便接手了其父朱滌的藥材行,每日兢兢業業,勤奮學習,倒也經營的有模有樣。
但朱鶴畢竟隻是一介書生,如他自己所說的,是雲中鶴,他的誌向絕不受限在這銅錢白銀之間,他不甘受拘束於此,但又被朱滌硬逼著接手,朱鶴已是無法奈何,動彈不得。
因朱鶴漸漸變得懈怠,又實在不通人情世故,為人剛正坦率,卻無法與那些陰險狡詐的生意客商遊刃有餘地來往,又不懂得洞察時局,隻知道救濟百姓匡扶世人,日日散銀百兩安置災民,救濟城中百姓,很快便將家產賠的一幹二淨。朱鶴自作主張當了藥材鋪,又拿家產祖宅做了抵押,一時血本無歸。
朱滌聽聞此事,立刻又驚又怒,直逼得自己暈了過去。祖上傳下來世世代代的生意,卻在他朱滌的手上就這麽斷了……連祖宅都被這不爭氣的兒子給賠了,不可謂不是丟了朱家人世輩的臉麵,這讓朱滌無臉再下去麵見親人。
朱滌很快積鬱攻心,大病了一場。
朱鶴見自己經商失敗,便想一頭紮進行醫的行當中。他趁朱滌病將好時,去找父親告別。
“父親,我準備過幾天便出門,雲遊四海,四處行醫。”朱鶴開門見山,“待您的病再好些,我便能安心離開了。”
“阿鶴。”朱滌說道,“你不要怪我自小便對你嚴苛,我隻是害怕,怕你還未長大,我卻已經搶先老了。所以我隻希望你快快長大,不要讓爹爹老得太快。”
朱鶴聽著,已是鼻頭發酸,險些掉下淚來。
這些年裏,朱鶴他日日恨著自己的父親,隻恨他對自己不苟言笑,嚴加看管;恨他從不關心自己,隻關心自己的生意;恨他對自己要求嚴苛,讓人毫無喘息之力……
如今,朱鶴卻忽然明白了朱滌的良苦用心。但一想到自己將祖上傳下來的朱家藥材行賠的血本無歸,便不敢抬頭看自己的父親,怕是辜負了他們對自己的期盼。
“爹爹,我不怪你的。”朱鶴低著頭說,“鶴兒如今也已經長大了,鶴兒有自己的抱負。”他抬起頭來,看著朱滌的眼睛,“我不想接手什麽藥材行,我隻想治病救人,治更多的人。”
“爹爹,我將你的藥材行還給你。”朱鶴對朱棣說,“雖然現在藥材行隻是一個空殼了,但我知道爹爹你一定能將其重新振作起來,如同當時的先祖白手起家那樣。”
“鶴兒,既然你決心要走,爹爹我便不留你了。”朱滌無可奈何,仍在病中,氣虛無力地說,“隻是鶴兒,你千萬記得要回家,常常回家。我們都會很掛念你的。”
如此告別之後,朱鶴便很快整理行囊,隻帶著幾本醫書與隨身的幾個隨從便出發了,一路輕裝快行。
朱鶴借此機會好好遊曆了南銘國各地的秀麗山川,沿途治病救人。百姓們紛紛感歎他高明的醫術,向他投以重禮。但朱鶴卻從來隻收取自己住宿吃飯所需的費用,從不多求。
長此以往,便落得了清廉名醫的稱號。
漸漸地,朱鶴並不滿足於南銘國內的美景,開始到周邊各國遊曆。衰敗前蕭條的金國,地廣人稀的秦楚國,富庶祥和的離月國,他都一一造訪,借著行醫匡世的名號,一邊救治百姓,一邊縱情山水,倒也好不快活。
幾年之後,朱鶴這才回到了南銘國。朱鶴此時已是赫赫有名的名醫,他想借著這個名聲,風風光光地回鄉拜見父母,見見闊別已久的朱家藥材行。
但當朱鶴回到京城,才得知朱家藥材行竟已衰敗,周家大院人丁解散,朱滌與其他家丁都不知去向。
朱鶴驚愕,無法相信眼前的景象。
如此富可敵城的朱家,竟會落得如此地步?
朱鶴到處詢問打探,才打聽的一知半解:朱家是因與南銘國大太子素來交好,被卷入大太子與三皇子的奪嫡之爭中,被暗指暗中幫助大太子意欲謀害南銘王,南銘王多疑,善於猜忌,終是將朱氏一家趕盡殺絕。隻因朱鶴那時正遊曆天下,因此才僥幸逃過一劫。
自此以後,朱鶴便遠離了家鄉,遠離了那個傷心地,來到了秦楚國,並且長期居住在此。更由於全家慘遭奪嫡之爭的牽累,他便從那時起發誓,再也不卷入任何政事鬥爭中,還自己的心境一片清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