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六章 新年
陽光稀稀疏疏的從那樹的枝椏中間如劍一般射下來,照在雪地上,撞擊出一個一個的小坑。雪下了近一尺厚,能將整隻腳深深地陷進去。這雪地或許是這時節最寬容也是最柔緩的事物了,它不聲不言的吞噬和包納了所有的尖銳和疼痛,如同一個深不見底的口袋,也因令人感到未知而令人恐懼。
天邊晚雲漸收,暮靄將雪地映得粉紅。晉荀奕麵如冠玉,低唱淺斟,尚餘孤瘦雪霜姿。
時近新年,晉荀奕卻還沒找到一個合適完美的借口,去討宮儲冰的原諒。
晉荀奕心中也明白,此時宮儲冰早已不在乎自己究竟說的是什麽了……他的所作所為,在宮儲冰眼中都是實實在在的荒唐,她隻知道晉荀奕是有事瞞著自己,單這一條“隱瞞之罪”,宮儲冰卻便幾乎將他打入了死牢。
他如今看著這深深的積雪,想起前一日與宮儲冰的對話,隻覺得像是渾身陷入這雪裏一般冰冷。
“你若是不信我,那你質疑便是!”晉荀奕抓住宮儲冰的手,強迫她看向自己,宮儲冰卻始終無動於衷,隻冷冷的給他留下一個側臉。
“沒什麽可質疑的。”宮儲冰冷冷的說道,心如死灰。她明白,自己如今與晉荀奕之間,隔著的不是隱瞞,不是背叛,而是不信任。“你若是覺得這些事情不用告訴我,那你便無需告訴我。”
“我都告訴你了!我是如何與那秦戮換藥,是如何將那解藥帶回來,如何……”
“那你為什麽不敢見我?”宮儲冰抓住了機會,反駁道,“你若不是心虛,若不是有事瞞著我,為何要費盡心思躲著我?”
宮儲冰想起自己日日堵截在晉荀奕的宮前,晉荀奕卻天天不出門,自己萬分傷心的日子;她想起晉荀奕就算冒著欺君之罪而假裝生病,隻為了能夠避開自己的那一天。
“我並沒有刻意躲著你……隻是……”
“那你為何對我如此冷淡?為何到了房中仍裝病咳嗽不已,若不是我湊近了查看,你是不是就這樣騙我一輩子?若那日昌昌沒有路過你的彭殤殿,你便打算一直躲著不見我嗎?”宮儲冰越說越激動,仿佛幾乎立刻就要哭了出來。
晉荀奕不知該如何解釋,“冰兒,聽我說,我隻是有些事不方便與你說,你不能知道……”
他想抱住麵前的宮儲冰,卻被她頭也不回的逃掉了,“晉荀奕,你我自小到大,同甘共苦這麽多年,我們同生死共存亡,一同經曆了暗殺雪崩,經曆了這世人無法想象的艱難險阻……如今你卻還有這麽多不能告訴我的秘密?”宮儲冰越說越無力。
“你以後是不是,都打算與自己的秘密同甘共苦?”宮儲冰回頭對晉荀奕說,口氣輕佻,滿是嘲諷。
“你既然如此不信任我,那我以後便不再過問了便是!”
晉荀奕無力還口,宮儲冰也咄咄逼人,再沒有原諒他的餘地。
他無法告訴宮儲冰,自己竟然動過要放棄她的念頭,想將她宮儲冰作為交換,交換給那秦戮;他無法告訴宮儲冰,自己為了為她求藥,竟然私動國庫,挪用軍需,竟然以國家機密作為交換;他無法告訴宮儲冰,自己愛她愛得深入骨髓,愛她愛慘了。
他有太多太多的事情無法與宮儲冰坦白,於是也就默認了宮儲冰的說辭。、
他們倆都不知道,這樣的隱瞞與暗中的袒護,令得兩人之間的隔閡愈加增大,兩人之間的那層紗也變得越來越渾濁,越來越厚重。
“你晉荀奕若是不相信我宮儲冰,那我便是再也不需要你,再也不再向你詢問任何事項,你對我來演,也變得越來越不重要了。宮儲冰心裏想著。
“你宮儲冰若是不相信我晉荀奕,如此毛皮理由便將我打發了回來,那我也毋須多言,不然也隻討你厭棄。”晉荀奕心裏想著。
兩人皆不願意低頭,皆是口是心非。
新年很快就到了,宮中常聽煙花爆竹之聲,很是熱鬧。爆竹粉碎後,天上便落下稀稀疏疏的紅色的紙雪,洋洋灑灑的蓋在無暇的雪地上,似是開放了一樹梅花一般。
昌昌在守歲那夜,邀請大家一同去設宴。院中的幾個孩子笑的開心,一席新衣,手裏抓著大把糖果蜜餞,在雪地上迎來趕去,一副其樂融融的景象。南桑按耐不住自己的性子,很快便加入其中,幾個人比賽著放炮仗,打雪仗,在如此深冬寒天中竟也玩得滿頭大汗。
宮儲冰站在門口,急急的將他們一一抓進去,擦汗換衣裳烤火,生怕將這群孩子凍出病來。
“冰兒,待到這冰雪消融,天氣轉暖之時,我便帶你去宮外那新開的萬花樓,我們哥倆可是很久沒有一起去聽姑娘唱曲子了,你可還記得曾經的那個芊紅小姐?”宮儲澤湊到他身邊,嬉皮笑臉的問道,將手搭在了宮儲冰的肩上,兩人動作甚是親密。
宮儲冰為南桑套上襖子,將他推到火爐邊上,“南桑你可自己看著點,千萬別被這火星給濺到了。”她裝過頭來對宮儲澤說,“萬花路?好啊,那就待春來日暖的時候,你可千萬要帶我去,可別自己去尋樂子,便將我忘到九霄雲外去了!”她看著宮儲澤笑道,手卻還護著南桑,隻怕他一不留神與那火爐靠的太近。
晉荀奕隻在一邊看著他們熱鬧的景象,與身邊的宮儲夜默默地站著,兩人也不說什麽話,相顧無言。隻是晉荀奕似乎沒有發現,宮儲夜深情的眼神似乎是看著那喧鬧的一群孩子,而是穿過重重人群,緊緊抓著宮儲冰。
“冰兒,你可還好?”沈庸拄著拐杖進來道,站在晉荀奕的身邊,笑容和藹,“瞧你穿得單薄,可別再凍著了。”
“沒事兒,你看,屋裏烤著火爐,又有炭盆,暖和得很。”宮儲冰聞聲出來迎道。她看也不看晉荀奕的,繞到他身邊,扶起了沈庸。“老祖父快坐,快坐,那些人真不懂事,竟也不知道給您加個褥子!”宮儲冰左顧右盼,“來人啊,為這裏再拿一隻坐墊來,可別讓老人家坐的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