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三章舊夢
參商做了一個夢。
夢裏他看著離離留下的綠袖一點點地長大，從裹在繈褓裏哭得臉通紅想要母親的小嬰兒，長到牙牙學語的小女孩。
小女孩對他笑了起來，軟糯糯的一個小團，伸手對他要抱抱，他的心都要化了。
當他對著軟軟的一小團綠袖伸出了手，小女孩又長大了一些，五六歲的模樣，口齒清晰地叫他師父，對他甜甜地笑，有時候還會撅起小嘴。
“師父你今天又沒陪我玩呀，說好了練好了引蠱丹就帶我出去，到苗疆各處玩的。”
他笑著看著一時笑，一時嗔怪他的小女孩，輕輕地說道：“師父總是很忙，因為有很多人需要師父，需要師父用師父的技術去幫他們。綠袖，你原諒我好不好？我不能再多分出來時間給綠袖了。”
“師父，為什麽我隻有你一個人呀？爹爹每年都會來看我，可是娘親呢？苗疆裏別的小孩子都有娘親，為什麽我沒有呢？”
他便抱起小綠袖，指向遠處一個影影綽綽的女人身影。
“那就是你的娘親離離。”
小綠袖頓時激動地掙開了他的懷抱，跳下去跑著撲向那個看不清的身影。
但是她跑得太慢了，還沒有等她跑到那裏，那個身影就消失了。
小綠袖蹲在空無一人的地方，小聲抽泣，哭聲越來越大，緊接著便是放聲嚎啕大哭。
他將哭的一抽一抽的小綠袖抱了起來，發現她又長大了一些，十一二歲的樣子，眉目像她的娘親，抹掉臉上殘留的眼淚，開口卻是沉靜內斂。
“師父，我想去找我的娘親。”
他正在搗藥，聽到這句話長長歎了一口氣。
“乖徒兒，不要這麽殘忍地拋棄為師啊。為師如今隻有小綠袖一個乖徒弟了。而且為師說過，江湖很多浪子，那些江湖浪子會先奪了你的心，再奪了你的命。心丟了，命也丟了，這有什麽好？”
綠袖什麽地方都好，無論是笑起來還是行動舉止，什麽地方都像她溫溫柔柔的娘親，但是執著的脾氣卻是像她爹。
“我想去找娘親。”綠袖不為所動。
“綠袖，我們說過這件事了。”
“十年了，我娘親生下了我就沒有帶過我一天。她一直在逃，一直在逃離我和我爹。師父，我想要找到我的娘親，問問她為什麽？”
“我承諾過你，綠袖。你出師後，大可以出苗疆走遍天涯海角去找她，但不是現在。”
“那我什麽時候才能出師？”
“……”
他暫時沒有答話。
他情願她一輩子都不要出師，不要去找連他也不知道在哪裏的綠袖的娘親。
“等吧，綠袖。等到出師的那一天，我會告訴你，你出師了，你可以去找離離了。”
他敷衍道，他知道小女孩再不願意也會乖乖地聽他的，因為他如今是她唯一的親人。
他知道小女孩總會長大總會離開，但他總是希望那一天不要那麽快到來。
隻是當十六歲的綠袖站在他麵前，神情堅定，他便知道，那一天終究還是來臨了。
“師父，我已經將你所有的控蠱技巧都學習到了，我是不是出師了？”
“……是的。綠袖，你做得很好，你學到了我所有的東西。你已經出師了。”
綠袖轉身便離開了，頭都沒有回來看看他這個師父。
看看帶了她十六年，將控蠱的所有技巧傾囊相授的師父。
他揚手想要放出一隻蠱來。但是最終卻是放下了那隻手，他知道憑綠袖現在所的本事，要擋下這隻蠱不難。
他知道他沒法將綠袖留下了。無論是哀求她，還是放蠱攻擊她。
他疲憊地閉上了雙眼。
離離，你看到了嗎？繼你逃離了我身邊後，如今綠袖也從我身邊逃走了。
他想留的人，無論他用盡了一切手段，不屬於他的就是不屬於他的，一個也留不住。
參商猛地睜開眼睛。
宮儲冰本來要搖醒參商的，見他突然睜開眼睛嚇了一跳。
“怎麽了？很累嗎？”宮儲冰問道，眼中有關切，“要不然今天就到這裏為止，回王府休息？”
參商回過神來，笑著說道：“沒事，隻是做了個噩夢。可能這幾天確實是太累了，真的需要好好地休息一下了呢。”
看著宮儲冰那雙關心的眼睛，他突然有些厭惡。方才他夢到的綠袖以及所有的東西，他都不想說出口。
夢裏太多奇怪的情感強烈地包圍著他，讓他喘不過氣。
不該是這樣的。他是心蠱蠱術的弟子，心裏不該有那麽多濃烈的情感的。太多的情感隻會擾亂他的心，混淆他的大腦。
——不過是個夢罷了。參商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看了一眼天色：“謔，已經這麽晚了。我上你的王府蹭個飯行吧？晉王府可能晉王世子沒回來，我對著晉王也不好蹭飯。”
宮儲冰一臉黑線，對上參商可憐巴巴的眼睛妥協了：“行吧，快點過來上馬車。”
說罷她向外走去，卻沒注意到身後的參商特地落後了一步，將那本《苗疆奇談》藏在了衣袖裏帶了出去。
馬車一沉，車中睡著的宮韞昌頓時醒了，揉揉眼睛叫了一聲：“皇叔？皇叔是你嗎？”
參商猛地聽到小皇帝軟軟的一聲皇叔，心下一陣煩躁。
小皇帝叫皇叔的時候，真的太像綠袖小的時候剛剛學說話，第一次叫人的稱呼就是奶聲奶氣、軟糯糯地叫他師父的聲音。
興許是小孩子的聲音都差不多。
參商隻能這麽對自己說，努力不去想綠袖的事情。
在做了那個綠袖離他而去的夢後，參商便對回想起來所有的回憶這一事情有些抗拒。
但是這番話他不想對宮儲冰和晉荀奕說。
他隻要假裝永遠也想不起來解蠱的方法就好了，這樣他就不會想起所有的事情。至於宮儲冰是否能找到真正解蠱的方法，他並不真的關心。
又不是危及性命，迫切需要解蠱的，能拖一時……就拖一時。
“參商？”宮儲冰回頭叫他。
參商才發現自己方才走神了，他笑著道：“不好意思哈，實在是太累走神了，剛才你說什麽？”
“沒什麽？上馬車來，我們要回王府了。”
“好。”參商揚聲答應道，快步登上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