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她撞破了屏障
屋中的沉默像是會生長,在盞功夫間存在感越來越強,尹子染覺得自己似乎該說些什麽,但絞盡腦汁,結果卻是徒勞。
許久,還是徐阜黎先歎了口氣,他聲音裏帶著不易察覺的挫敗,“你也莫要糾結,因為你不消回應我什麽,此次上京也是因大哥逼我成親,他總覺我不夠成熟才會幹涉我的決定,所以為了向他證明我的成長,我才獨身一人去接受京城的賭坊。”
說完,不等尹子染回答,他柔聲說了句,“子染,你等我回來可好。”外頭的馬車又在催,顯然是真的焦急,徐阜黎這次卻連頭都不回,隻是瞧著尹子染,大有她不回答便不走的意思。
外頭喊聲一句一句,催的尹子染更是心亂如麻,無奈之下,她隻得點了點頭,“那你一路順風。”
自從進門之後,徐阜黎麵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笑意,他滿意的朝後退去,利落的上馬,調轉馬頭,留下了一個叫人難忘的背影。
徐阜黎走了許久,屋中仍被沉默籠罩著。曉月與王酒兒交換了個眼神,都叫對方先上前去勸,最終還是王酒兒敗下陣來,瑟縮的來了尹子染麵前,“老大,你,你可好?”
尹子染心中尷尬,不知如何應對這一片混亂,朝王酒兒扯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苦笑,明明白白的告訴他——非常不好。偏王酒兒嘴笨,哪壺不開提哪壺,“老大,你莫要擔心,左右徐公子上京要去許久。”
曉月遠遠的瞪王酒兒一眼,叫王酒兒一個瑟縮,“你說的是什麽話,無論去多久總有回來的一天,到時候老大不還是要麵對他。”
尹子染將曉月的話聽得清清楚楚,是啊,他早晚會回來,長歎了一聲,“唉。”
王酒兒將這聲歎氣聽得清楚,拍了曉月一下,意思是你快莫要說話了,你還不如我呢。
總之,因為種種原因,今日的曲水閣到底未能正常開門,尹子染不到晌午便回了家,一個人發愁。
因不想惹奶娘跟著著急,尹子染去了湖邊,一麵在河邊石壁下躲避日頭,一麵思索該如何拒絕徐阜黎,又不傷了他的心。
河水裏有魚,遊得歡暢,尹子染摘了野草扔進去,便有魚浮出水麵來咬,發覺是草葉咬不動之後便沉下去,過一會又上來咬。河邊一片靜謐,半人高的草叢隨風晃著,但尹子染一顆心卻愈發繁亂。
她真羨慕河水裏頭的魚,記憶隻有七秒鍾,無論有多難纏的事,過一會就忘了。徐阜黎是個好人,且與她有恩,若真如他所言,她二人早些相識,也許是有可能的。可現在卻不行……因為她心中好像已經走進去了一個人,便再也裝不下其他了。
她腦中胡思亂想著,隻剩了半句詩,“公子世無雙。”眼前忽然現出了一個白色的人影,哪怕在草地裏仍走有氣度,哪怕是踩在石頭上,也走的穩妥,俊美的臉,淡漠的氣質,的確擔得起“世無雙”三字。
過了一會子她才意識到自己看到了溫良夜,不禁苦笑,她真是走火入了魔,竟幻想他也來了河邊,一邊暗罵自己荒唐,一麵搖頭,卻忽然聽遠處那抹幻象開了口,“夫人可是頭痛。”
尹子染瞪大了眼睛,心中一驚,難以置信遠處那人是真實存在的,並不是幻象,是以仍抱著僥幸心理,說服自己太過緊張連帶著出現了幻聽。
但那人卻不打算給她自欺欺人的機會,直接走到了她麵前,清晰無比的開口問她,“晌午夫人也未曾歸家,現在已到了用晚飯的時候,良夜雖不敢過問,但奶娘卻擔憂。”
溫良夜語氣仍溫和,但內裏卻裹著一股子氣惱,來湖邊尋尹子染這事,他並不是第一次做了,上次便是在這裏,他聽到尹子染告知徐阜黎合離休妻之事。今日徐阜黎才剛剛離開,尹子染便自己來了河邊,溫良夜難免誤會,隻道尹子染也對徐阜黎有意,因著思念才來睹物思人。
尹子染仍是呆愣的,並未注意到他壓抑的惱怒,聽他說明來意,意識到自己叫奶娘擔憂,趕緊點頭道歉,“是我不好,忘了提前與你們說,我這便同你一起回家。”
溫良夜輕輕搖頭,回答的疏離而溫順,“良夜已經用過飯了,夫人還是自己回去,我須得上一趟南湖山。”說完便轉身走了,不給尹子染問他去做什麽的時間,尹子染隻得自己回了家。
那頭,溫良夜上山卻並未去找程亮,而是拿了一柄劍去了深山。瞧見一頭野豬便停了下來,與野豬周旋,他身手敏捷,手中又有武器,那野豬時不時被劍刺上一下,記得亂嚎,無頭蒼蠅一般的亂撞,但卻挨不著溫良夜一片衣角。
溫良夜卻是一心二用,手上與野豬周旋,腦中卻隻有一抹纖瘦的人影,從她小心翼翼接近的模樣,再到她嬌俏笑起來的模樣,最後定格在她渾身鮮血,戰戰兢兢問他發生了什麽的時候,溫良夜眉頭忽然一皺,手中的刀猛地劈了出去,野豬應聲倒地。
但內心的煩躁,卻絲毫也未曾消失,他一身白衣在暮色的山林裏白的刺目,身邊躺著一隻鮮血淋漓的野豬,但他仍一身潔淨的負手而立,這畫麵詭異,卻又合理,似乎他本就該是這般,纖塵不染,不食人間煙火,這樣的他與過去的他似乎並沒有什麽分別。
可隻有他自己清楚,他早就沒了以往的無欲無求,隻因有個喧嚷的小丫頭撞進了他心中,撞碎了他阻隔一切的屏障,將他的喜怒哀樂,七情六欲,盡數放了出來,不受控製。
他正準備下山,可一聲淺淺的狼嚎叫他停住了動作,轉頭便在影影綽綽的樹影間瞧見了一雙泛著綠意的眸子,緊接著是第二雙,第三雙……數不盡的幽幽綠光一點一點的逼近,叫他不由的舉起了手中的長劍,格擋在身前。
狼群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