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天下皆白,唯我獨黑
越往龍門秘境內部走去,所要承受的壓力便是幾何倍數的增加。
龍門秘境好似一層一層的,由內到外,壓力逐漸增大。每一層間隔的距離長短不一。
可謂是一步天堂,一步地獄。
有時好不容易適應了一層的壓力,還沒來得及開心一下,一腳落地,又被壓得躺在了地上。
冬落自從明悟了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之後,就一直在適應著每一層壓力,不停的往前走。
如果不想成為弱肉,那就隻能不斷的逼迫自己走上強者之路。
這些道理,其實他都知道。
隻是以前有陳霸先,有李牧的庇護,感受得還不是很明顯。
如今,在沒有庇護,在真正的生死危機之下,這一切真實到可怕的道理,反而變得無比的清晰。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人的地方都是叢林。
每一個人都是江湖裏的魚,都是叢林裏的獸。
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
這不止是一條簡簡單單的食物鏈,更是每一個生活在江湖裏,在從林中的一切生物最基本,最樸素的關係。
如果不成為強者,什麽時候淹死在江湖裏都不知道。
冬落目光堅定,神色從容,一小步一小步的往他所認為的龍門秘境的深處走去。
少昊氏與華胥氏逼死父母之仇。
有人為了觀道,枉顧自己的生死,逼父親陳霸先自盡而亡之恨。
背負的滔天因果,別人留在自己身上的幾條線。
周天子的棋局……
林林總總,步履蹣跚。
冬落微微仰頭,十八年莫名其妙的生存史,好像也讓自己沾染了許多,背負了許多,也失去了許多。
冬落咧嘴一笑,走著走著又一次掉下了莫名其妙的眼淚,滾燙滾燙的,灼燒了日漸棱角分明的臉頰。
有人說,成長是一瞬間的事。
兩世為人的冬落此時此刻才體會倒這句話的殘酷性與準確性。
也許是後知後覺,冬落在這一刻無比想念陳霸先,很想很想。
從來就沒有的那種想。
冬落堅難的抬起手,擦了擦眼淚,蹣跚著像前走去。
雖然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很慢,但是卻沒有停下。
想必也不會再停下了。
因為在他的身後站著太多太多的人和事了。
越往前走,有一些山巒此起彼伏的出現。
在那些山巒之上,還有一些破敗的建築倒在野陌荒草之間,寂靜無言。
偶有幾根花紋滄桑古樸的石柱傾斜的佇立在草葉間,時不時有幾頭妖獸在石柱之上躍來躍去。
冬落取出一把樸刀來,劈草斬徑而行,樸刀斬在石柱之上,火星四濺,刀口翻卷,也不知道這石柱是什麽材質,質地競如此的堅硬。
走在這一片隱藏在山岡草甸間的古跡之中。
無風無浪,無驚無險。
越往遺址深處走越安靜,大多建築也保存的比外圍要好上許多,不再隨地都是斷壁殘垣,破磚爛瓦了,也有上那麽一兩座還算是完整的房屋,牌坊,在孤獨的忍受著時光的催殘。
冬落站在一座牌坊前,牌坊正麵上的字已經看不清了。隻有一些暗褐色的刻痕七零八落的還能勉強看得出來,那裏曾經有過刻過字的痕跡。
至於牌坊兩側的八個大字還勉強可以分辯。
天下皆白;
唯我獨黑;
冬落心中默念這八個字,不由的讚歎不與。心中頓時有一股傲氣以及俠氣油然而生。
冬落再次仔細的觀察起這八個大字來。
雖然這八個大字在時間的侵蝕之下,原本鐵勾銀畫的筆鋒早已變得光滑圓潤。但以冬落的眼力勁還是能夠一眼看出落筆之人嚴整以待,筆浸於墨,墨染於紙的蒼涼,雄渾。
觀其力而不失,身姿展而不誇,筆跡若流水行雲,揮灑肆意。
見獵心喜,冬落從草從中搬來一塊看起來比較平整的巨石,平放在牌坊正前方,又從芥子物中取出紙筆來。
紙不再是渭城特有的飛蓬草製作而成的草紙,而是特產於洛陽城內的雲紋紙。
雲紋紙的價格在洛陽城內一直居高不下,整座洛陽城也隻有一間小鋪子四美齋才有所出產。
是洛陽城內的清流高官的書房清供,是大周國內文人雅士的心頭好。耐何四美齋一年出產也不是很多,購買還要提前預訂。
雲紋紙迎光之時可以顯示出雲紋或是其餘圖案,可以增強其潛在的層次美。
冬落的雲紋紙是他目前唯一可以拿得出手的好紙了,這還是他從雪念慈那兒死皮賴臉的討要來的,就連雪念慈也就隻有那麽幾張而已。
紙是好紙,筆的話嘛!當然也算是好筆。隻是與紙比起來,就有點差強人意了。
筆也是出自於四美齋,四美齋主人有一個奇怪的愛好。那就是喜歡收藏字畫。
無論是古代的名家字畫,還是現在的書法巨著,他都喜歡收藏。
四美齋裏的東西除了雲紋紙公然出售之外,其餘的筆、墨、硯三美,皆是以物易物。
你隻需將你手中覺得拿得出手的筆墨丹青送去給四美齋主人鑒賞,隻是每一次鑒賞之前他都會在旁邊備上一盆清水。他認為你送出去的筆墨丹青價值什麽樣的筆墨硯,他就讓人送什麽樣的筆墨硯來給你。
當然,這其中也不泛一些試圖投機取巧之人,故意用一些仿名家的筆墨丹青去試探四美齋
主人的眼力勁。
若是四美齋主人真覺得好的,便也會以不低於原作的價格交換,若是次一點的,也勉強收下,隻有當真正看到那些拙劣之作時才會口呼休要汙我眼,連忙用清水洗眼。
此也不失為一樁洛陽城的美談,笑談,趣談。
冬落手中的筆是張白圭偷偷用他父親的字去換的,隻是價格嘛!也就那啥了。
硯墨還是冬落在洛陽城內使用的老墨。
收心靜氣,冬落提筆,懸停半響。
一筆而下,觀之若脫韁駿馬騰空而來絕塵而去;又如蛟龍飛天流轉騰挪,來自空無又歸於虛曠,一氣嗬成。
好紙,好筆,好墨,可謂盡得牌坊上八字的精氣神。
紙為字添色,墨為字增香。
一副或將名動後世的字帖就此誕生。
冬落雙手抬起雲紋紙,對著墨香輕嗬了一口氣,滿意的點了點頭,將雲紋紙收入了芥子物中。
冬落笑嗬嗬的看了看牌坊上的八個字,跨過牌坊再次向著遺址深處而去。
等冬落跨過牌坊逐漸的遠去之後,牌坊處又來了幾個人。
四男一女。
一個少年抬頭看了一眼牌坊道:“天下皆白,唯我獨黑。這據說是初代墨家巨子寫的八個大字,那怕如今已經隔了千年萬年,看著讓人猶有一種高山仰止的感覺,還真是……霸氣側露啊!”
五人中的那個少女冷哼了一聲道:“鄭南風,我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這墨家巨子可是壓了你家老祖可是不止一個時代啊!你要是再這樣誇下去,我怕你家老祖的棺材板快要按不住了。”
那個被少女稱之為鄭南風的少年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葉映水,在那個時代,你陰陽家好像也沒有什麽話語權吧!”
葉映水神色有點尷尬,但仍狡辯道:“如果那個時候,我陰陽家不是隻剩下陽字一脈,又豈會讓墨家成為兩大顯學之一。”
鄭南風搖了搖頭道:“葉映水,有傲氣是好事,可是有些即定的事實我們還是要承認的。墨家,儒家能成為兩大顯學,並不是他墨家巨子站的高度有多高,而是他墨家學說站的高度有多高。”
葉映水神色一窒,不再說話。
鄭南風以及身後三人對著牌坊鄭重一禮。
葉映水也有些不情不願的對著牌坊一禮。
鄭南風輕笑道:“葉映水,有些大功,有些大德,那怕世人忘記了,天地也會記得。對這樣一位德厚天地,功在蒼生的大能之人行一禮是不會辱沒你陰陽家半點名聲的。”
鄭南風雙手負後,神色從容的越過牌坊,搖了搖頭道:“天下皆白,唯我獨黑。可是到頭來,好像黑才是白,白卻成了黑。”
葉映水認真的看了眼牌坊下的那個少年,快步跟了上去。
葉映水似乎有些難掩心中的好奇,特別是越接進這片遺址的內部,心中的好奇也越發的濃厚。
鄭南風與身後幾個鄭家之人,從一入龍門秘境開始,在適應了龍門秘境內的壓力之後,就開始瘋狂的往這個地方趕來。
似乎在這個地方有什麽對他鄭家,或者說是他身後的那個大家族有什麽特別有吸引力的東西,在吸引著他。
葉映水看了一眼遺址深處道:“鄭南風,你到底是來取什麽東西的?還有你們是怎麽說服我陰陽家的那一群老古董的?”
鄭南風停下腳步,認真的看著眼前的麵容姣好的少女,神色微動。
葉映水連忙雙手抱胸,一臉警惕的說道:“鄭南風,你什麽眼神?我可跟你說啊!我陰陽家可不是那麽好惹的。”
鄭南風上下打量了一眼葉映水,鄙夷的說道:“別把我鄭南風想得跟你葉映水一樣不堪。我還是那句話,我跟你葉映水,我鄭家跟你們陰陽家現在是合作關係,以後,說不得還有可能會生死相向。所以,你也別打探我鄭家來此的目的,我也不會告訴你的。你隻要做好你的事就行了。若是出了差錯,別說是你,就是你一葉城也擔當不起。”
葉映水點了點頭,笑容嫵媚,“好呀!”
鄭南風緩緩前行,風吹草低見碎石,一片荒涼景色。
鄭南風停下了腳步,從腳下拾起一塊石頭,放在手心反複觀察,石頭上還有一些輕微的刻痕,“葉映水,你們陰陽家認為世間萬物都是有生命的。那這種永遠也成不了精怪的石頭也有生命嗎?”
葉映水似乎也來了興趣,也蹲在地上撿起了一塊石頭,放在手心裏反複觀察,“有啊!一塊石頭慢慢的風化成泥土,泥土又凝結成石頭,這便是一塊石頭的一生。仿佛滄海變桑田,桑田成滄海一般,都是有生命的。隻是石頭跟我們人的時間流逝的快慢不一樣罷了。石頭的一生太長太長了。”
葉映水似乎又沒有了興趣,將手中的石頭往遠處的草叢中一拋,興奮的叫道:“石頭這種生命也是會走的,隻不過他們有時要借助風力,有時候要借助這個世界裏各種奇奇怪怪的力量才可以行走。”
鄭南風喃喃自語:“如果這樣說的話,世間萬物皆有生命,似乎也不無道理。”
鄭南風蹲在地上,看著手中的石頭默默的發呆。
葉映水攏了擾風吹在臉頰上的長發,也不催促鄭南風。
另外三個鄭家的人更是不會出言催促了。
葉映水知道鄭南風此時此刻正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中,想著自己的事情,一時半會也不會理她。
她也就無所事事的開始在這片遺址的外圍逛了起來。
雖說這片遺址已經有很多人來過了
,可是運氣這種東西,要是真來了,誰也擋不住。保不齊這外圍就有自己命裏該有的機緣呢!
……
……
冬落依舊往遺址的內部走去,建築也越來越完好。有些建築之上似乎還有一些流光在不停的閃爍著。
這是銘刻在建築上的陣法的彌留之力。
那怕隔了也不知道多少年了,還有餘威在震懾著外人。
遺址的建築風格與大周國還是有很大的差異的,以冬落目前的眼力勁自然是分辯不出這類建築物的曆史以及出處。
隻好默默的記在心中,等出去之後問問雪念慈,看看他知不知道。
前方似乎有一條河,隻是河水早已幹枯。河上麵依舊有一座白色白玉長橋橫亙在幹枯的河床之上。
如果是在之前,他是肯定會選擇走橋上的,隻是在之前見過了那些會發光的,仍有餘威的建築之後,他就放棄了這個想法。
因為誰也不知道當他走在橋上的時候,會不會莫名其妙的就觸動了那些潛在的陣法。
冬落沿著河床往前走去,很多地方的草長得比他還高,直接沒過了他的頭顱。
直到走出河床,才又看到他的身影。
在他的前方是一座巨大的廣場,廣場之上依舊七零八落的散落著許多石頭。
那些散落在廣場上的石塊有的淹沒在草中,有的又高出草叢。
冬落站在一塊巨石前,抬頭向上望去。
巨石雖然在時光的侵蝕下變得有些模糊,但仍然還勉強可以分辯出這是一張人臉。
冬落繞過人臉巨石,在人臉巨石之後有一個巨大的基座,想必應該是用來放雕像的吧!
冬落長歎了一口氣,“你的雕像能夠出現在這座巨大的廣場,想必你應該是這兒的老大了吧!也不知道剛才那牌坊上那幾個字是不是你寫的?寫的是真的好。”
冬落略微猶豫了一下,似不忍那麽一位書法大家的雕像就這樣淹沒在荒草從中。便徑直在廣場四周的草地上尋找了起來。
散落的四肢,身軀,頭顱又被他尋找了出來,然後一塊一塊的又拚接在了基座之上。
拚舊如舊。
冬落看著佇立在廣場上的一個早已看不清麵容表情的雕像,至於是男是女就更加難以分辯了。
雕像腰懸一把闊劍,目光平視前方。
冬落心滿意足的拍了拍手,“這才有點書法大家的樣子嘛!還是一個即能持劍又能握筆的書法大家,完美。”
冬落咧嘴一笑之後就繞過雕像繼續往前走去。
將一個殘缺的雕像重新樹立起來,似乎隻是一件極其平常的事,不足為奇。
在冬落走了之後沒多久,姍姍來遲的鄭南風幾人也來到了廣場之後的幹枯的河床邊。
葉映水手中拿著一個黑色的小鈴鐺,輕輕的搖晃著,神色之間一片自得。
葉映水搖了搖手中的小鈴鐺滿臉笑容的說道:“鄭南風,看來我的運氣還不錯。才一入這所謂的墨家學宮就得到了一個小鈴鐺,這可是隻有少數墨家學宮的弟子才有資格佩帶的墨鈴哦!”
鄭南風神色古怪的輕笑道:“葉映水,你怕是忘記了你的身份了吧!就算這墨鈴給你你敢戴在身上嗎?那怕那些墨家遊俠願意放過你,看你家族那些老祖不氣得一巴掌把你拍死。”
葉映水收起了墨鈴,依舊笑眯眯的說道:“雖說我要佩戴了,我把它賣給那些墨家遊俠。換一大把靈石不可以啊!”
鄭南風知道葉映水這是在故意氣自己,誰知道這墨鈴究竟是哪來的?有可能本來就是葉映水的,出去走一趟,回來假裝自己撿到了一個墨鈴,好讓自己羨慕。
鄭南風搖了搖頭,這些事若是放在別人身上有可能是冤枉她了,可若是放在葉映水身上嘛!她還真做的出來。
鄭南風指著幹枯河床上的那一座白玉橋道:“那是墨家的機關橋,也不知道現在有沒有失效,小心為妙,我們還是從河床裏過去好了。”
葉映水輕輕的點點頭,那怕她性格再頑劣,這種關乎自身性命的事,她也不會亂來的。
過了幹枯的河床,鄭南風四人愣愣的站在一座巨大的廣場上。
廣場仿佛被翻新了一般。許多地方的草被撥除,露出了帶著些許泥土的不板。
而在廣場中間有一個巨大的雕像正在平靜的注視著前方。
隻是一股拚接的痕跡是怎麽擋也擋不住的。
鄭南風臉色微黑道:“快走!那件東西絕對不可以落在別人的手中。絕對不可以。”
說完之後,鄭南風便帶著身後三人像著雕像後方飛奔而去。
葉映水看著臉色微黑的鄭南風,也難得的鄭重了起來。連忙跟上了鄭南風。
與此同時,遺址外也來了一個老人,一手拿著一個刷子,一手拎個小桶。猥猥瑣瑣的走了進來。
“嘿嘿!墨家學宮外圍的陣法終於破開了。墨家巨子那八個大字我拓定了。”
隻是當老人走到墨家學宮外圍的一處牌坊之時,拎著小桶刷子愣愣的站在了原地。
“是那個天殺的取走了老夫等了那麽多年的八個大字的精氣神?”老人氣呼呼的說道:“別讓老夫知道,若是讓老夫知道了,非得……拿好筆好硯跟你換。”
老人神色慘淡的走到牌坊前,幹枯的手一摸牌坊,臉色瞬間大變。
難道說那人不是拓走的精氣神?而是臨摹走的?
老人眼晴四處看看,最終停留在了一塊光滑的石頭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