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世間多是取死之人
冬落雖不是修者,也未專門修練過神魂,但他卻見過他的魂體。
當初在雪族被陳霸天打到重傷垂死之時,他在昏迷之中曾以神魂狀態去他的丹田海遊曆了一遭。
在丹田海他不但見到了極致之冰凝聚而成的冰雪小人,紅蓮業火凝聚的蓮花小人,他還與冰雪小人打了一架,雖然從始至終他都是在挨打,最後魂體還被冰雪小人一腳踩爆,但他確確實實的與折磨了他十幾年的天道種子打了一架。
他覺得那一架打得很酣暢,仿佛十幾年的鬱結之氣,在那一架下,都發泄了出去。
自從上次魂體被冰雪小人踩爆之後,他便時常感覺神魂有缺,好比一件精美的瓷器被打碎之後,又被生硬的粘合在一起,雖然並不影響使用,但影響美觀。
如今隨著充斥在他神魂之內的寒氣被他釋放出去,龍泉之上的氤氳之氣奔湧進來,他感覺他的神魂仿佛又被回爐重造了一般,原先密布在他的神魂之上的裂痕在一點點愈合,許多溝壑瑕疵也在逐一被填平。
他隻覺得通體舒暢,神情氣爽。
比與冰雪小人打了一架更爽。
神魂裂痕的填補與凝實,使一些原先想不明白的事,刹那間便福至心靈,通透無比。
但也使一些本來已經忘得差不多的事,又重新變得刻骨銘心。
他輕歎一聲睜開了眼晴,眼裏的滄桑一閃而逝。
本來一些需要遺忘才能放下的東西,又被他重新拾了起來。
也不知道這樣對他而言,是好是壞。
冬落站起身來,本來他吸收這氤氳之氣就不需要收心靜氣,如今隨著他的神魂趁於圓滿,他的腦海之中總會湧現一些兒時不好的經曆,他就更不想收心靜氣修行了。
月光清冷,水波溫柔。
冬落坐在浮冰之上,脫下鞋子,微仰著頭,雙手拄後,將雙腳置於龍泉之中,吹起風來。
吹著吹著,耳廓微動,他原先愜意的臉頰瞬間變得陰沉了起來。
“又來?”
冬落一躍而起,赤腳站在浮冰之上,冷眼看著遠處九色氤氳之氣。
原先平穩的九色氤氳之氣瞬間躁動了起來,如烈火亨油一般,沸騰不止,冬落偏頭看了一眼洛樂二人,依舊在閉目修行,還好沒有被打斷。
在翻滾不息的九色氤氳之氣中有一支支箭攜帶著風雷之勢破空而來,如傾盆大雨一般密集間競將整塊浮冰都覆蓋住了。
冬落冷哼一聲,左腳用力一蹬,將浮冰蹬離箭雨籠罩的範圍,而後整個人如九色氤氳之氣中的鯤鵬一般一躍而起。
“我還沒有去找你們,你們到來找起我來了,還真是活膩了。”
冬落上半身前傾,雙手斜向下負於身後,他的腳尖一次次輕點在水麵之上,隨著腳尖落
水,龍泉湖麵上剛好有一塊不大不小的浮冰出現,支撐著他一次次躍起。
在他的前方有一條機關魚正遊曳而去,在機關魚背上站著兩個中年人,他們手中各拿著一個黑色木箱,如今正有一簇簇箭矢正從木箱內激射而出,射向濃鬱的九色氤氳之中。
可以想象,若是冬落正在修行之中,倉惶之間迎上這輪箭雨就算是受不了多大的皮外傷,但修行被強行打斷帶來的內傷也夠他受的了。
這一輪箭雨看起來來勢洶洶,實則雷聲大雨點小,並無什麽實質的殺傷力,隻起到了輕微的幹擾作用。看來對方並非是想要他的命,隻是想阻止他強化神魂。
冬落一路小跑,水花四濺,這樣雖然對他吸收氤氳之氣會有些影響,但是不大,還在他可以接受的範圍。
畢競他吸收氤氳之氣是被動吸收。是氤氳之氣主動找的他。
冬落頭顱微揚,目光凶狠的盯上了不遠處的機關魚。
機關魚搖著尾巴,在柔柔的月光照耀下,緩緩向著月亮落下的方向遊去。
鄭瓊羽眯著眼睛看著遠處的九色氤氳道:“走吧!先遠離這個地方,半個時辰之後我們再來幹擾他。”
機關魚上另一個中年人拍了拍手中的木箱讚賞的說道:“還真有你啊!競然想出這麽一個好辦法,先打亂他們頭頂的氤氳之氣,再用這穿心箭箱遠遠的幹擾他們,這樣既完成了少爺的交代,還將我們的危險降到了最低。”
鄭瓊羽微微扯了扯嘴角,但卻沒有笑,他實在是笑不出來。
他並不認為這是一個好辦法,他也不覺得這樣就將他們的危險降到了最低。
在他看來,這樣做唯一的好處,可能就是讓他們能夠多活一會,當然就一會。
不過,能多活一會兒,是一會兒吧!
一個與鄭南風交手而不敗的人,一個打他們三人五甲還能殺一人碎一甲的人,豈是他們這樣的人能比的。
鄭瓊羽輕歎了一口氣,他並沒有對同伴潑冷水,也沒有出言提醒同伴。
沒有必要。
都是將死之人,能多開心一會就一會吧!
畢競,這人生實在是太苦了,開心實在是太難了。
鄭瓊羽收起了穿心箭箱突然說道:“二哥,若是最後我不幸死在了龍門秘境內,出去記得替我去看看我娘。替我盡盡孝。”
那個被鄭瓊羽稱之為二哥的中年人愣了一下,一巴掌拍在鄭瓊羽的肩膀上,大笑道:“老五,說啥傻話呢!要死也是二哥死在你的前麵。要看也是你替我去看看我那傻閨女。”
鄭瓊羽笑了笑不再說話。
世事多無奈,有些話想說之時不能說,能說之時不想說。
鄭瓊羽搖了搖頭,身為家奴,這是命,還是得認。
鄭瓊羽
輕聲問道:“二哥,還記得你以前姓什麽嗎?”
中年人收斂了笑意,指了指頭,指了指心輕聲道:“從不曾忘記,從不敢忘記。”
鄭瓊羽將目光落在前方的月光上,他不敢去看那個男人,也不忍去看那個男人,他隻是沉默的操縱著機關魚遠去。
中年人在鄭瓊羽的旁邊坐了下來,輕聲說道:“走吧!隻要活著走出這座龍門秘境,我們就可以不用姓鄭了。”
鄭瓊羽剛想點頭,他的身後忽然有一道道踏水之聲急促的傳來。
“走?現在才想走,晚了。”
隨著踏水之聲一同傳來的還有一道陰冷的聲音,仿佛來自於九幽,殺氣凜然,寒氣逼人。
鄭瓊羽猛然站起身神色大變道:“二哥,你快走,我來攔住他。”
在他說話之際,中年人已經開始動手了,他輕拍了一下還拿在手中的穿心箭箱。
咻咻咻!
箭箱瞬間爆發,數百支羽箭不由分說的朝著踏水而來的少年激射而去。
中年人往水中拋出一座小舟一咬牙道:“老五,你快乘坐這避水舟走,要麽去找少爺,要麽先靠岸,這避水舟在龍泉內堅持不了多長時間。”
中年人見鄭瓊羽一動不動,站起身來一腳踹在他的小腿上,把他踹入避水舟中,操縱避水舟瞬間急駛而去。
中年人衝著遠去的避水舟大吼道:“你他娘的快走,咱五兄弟不能都沒了。”
“走?”踏水而來的少年右腳一踩浮冰,整個人一躍而起,身體詭異的在空中轉了一個圈,繞過那一簇簇激射而來的箭羽。
羽箭入水,連一絲絲漣漪也不曾激起,便像被黑夜吞沒了一樣,悄無聲息的沒入了龍泉之中。
少年身在高空,右手握拳前伸,一拳向著站立在機關魚上中年人轟去。
中年人將手中穿心箭箱往旁邊一扔,雙手握拳,嚴陣以待,腳下機關魚認準一個與避水舟相反的方向急速而去。
他們的目的便是幹擾冬落,不讓他吸收氤氳之氣築就龍魂,如今目的已經達到了,他們也就沒有必要再在此地呆下去了,再呆下去就是死路一條了。
在他看來,能跑就跑,跑得掉,是命。
跑不掉,也是命。
跑不跑得掉,都是命,他得認。
中年人腳下的機關魚的速度終究還是慢了一些,冬落揚起的拳頭,以及濺起的水花不由分說的向著中年人劈頭蓋臉的砸下。
中年人主動出拳,哢嚓一聲,被迫收拳,再哢嚓一聲,胸膛塌陷,繼而整個人倒飛了出去,砸落在龍泉湖麵之上,就像那一簇簇箭羽入水一般,悄無聲息的便沒入了龍泉之中。
冬落站在機關魚上,遙望了一眼月光下乘風破浪急速而去的避水舟,便不再關注了。
世間並無取死之道,但多是取死之人。
好言難勸該死鬼,既然自己找死,那也就怨不得他了。
那個逃了的人是一定要死的,早死晚死而已!
幹擾他吸收氤氳之氣築就龍魂與直接打斷他的生路並沒有什麽區別。
都是死仇。
都得報。
若非是避水舟破浪而去的速度實在太快,他身後浮冰之上還有洛樂與屍蛟在凝心靜氣的修行,他便可以一路吸收氤氳之氣一路追殺下去,直到他無路可逃,無舟可渡。
畢競避水舟不是那座龍舟,可以一直停留在龍泉之上。按照屍蛟的話來說,在這龍泉之上,除了那座龍舟,沒有什麽可以長時間飄浮在上了。
當然現在又多了冬落的極致之冰。
可是他還是有些擔心洛樂二人的安危,所以他並沒有再追下去。
隨著中年人身死,機關魚上的靈魂印也潰散消失,機關魚尾停止了搖動,開始緩慢的下沉。
冬落神魂外放,開始接管腳下的機關魚,機關魚尾迅速的擺動了起來,魚背再一次浮出了水麵。
隨著他的神魂外放,原先聚攏在他周圍的氤氳之氣瞬間像發了瘋一般的湧了上來,方圓百米內的氤氳之氣瞬間消散一空,不見蹤跡,而他神魂也凝實了不少。
冬落看著空空如也的四周,咽了咽口水道:“還也有意外之喜?”
四周的氤氳之氣再次湧了上來,冬落駕馭著機關魚緩緩向著浮冰遊去,在臨近浮冰之時,他將外放的神魂收了起來,以免一下吸收過度,將浮冰之上的氤氳之氣吸收殆盡,打擾到屍蛟二人修行就不好了。
冬落從芥子物中取出兩根長長的大鐵鏈來,一頭冰封進浮冰裏,一頭遠遠的捆縛在機關魚上。
冬落拍了拍手,像渭城凱旋而歸的大將軍一般意氣風發的站在機關魚的背上,操縱著機關魚朝著一個方向遊曳而去。
他要去辦一件大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