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三章龍舟之上,各懷心思
鄭南風麵容平靜的盤坐在龍舟甲板之上。
臉上既沒有痛苦之色,也沒有憤怒之色。
有的隻是淡定從容。
仿佛之前在龍泉渡口被屍蛟一腳一腳摁在地上摩擦的那個人不是他。
芥子物被搶,丹藥自然也就沒了,鄭南風無論是臉上的腳印,還是腿上的傷口都沒有好。但是武夫的體魄本就要比尋常人強,更何況他還不是尋常武夫,所以一切都還在他的承受範圍之內。
不過身上傷好治,心上傷就難好了。
這句話不止對武夫有效,對這個天下所有人都有效。
至於他心中所思所想,就沒有人知道了。
無論是身上傷還是心上傷,他身旁的葉映水都不比他好多少。
鄭南風睜開眼晴,眼裏的苦澀一閃而逝,他對著葉映水緩緩的說道:“你會為你這次莽撞的行為付出代價的。”
白晳的額頭上有一個大包的葉映水並沒有答話,隻是斜靠在龍舟圍欄之上,看著龍舟泅水而過,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鄭南風有些艱難的站起身,絲毫感受不到傷口撕裂帶來的疼痛感,他雙手負後,站在葉映水的身邊,吹著湖風,緩緩的說道:“我們這次算是徹底栽了。不過不是栽在那個少年的手中,而是栽在了你的手中。”
雙目無神的葉映水偏頭望來。
她聽懂了鄭南風這句話裏的意思。
若是說起因與結果之間是一條線的話,那麽這條線並不長。
線尾的結果是他們這次在龍門秘境內不但一無所獲,還徹徹底底的栽在了那個少年的手中。
至於線頭則是她在坤區十五巷看了那個少年一眼,對他身上的因果起了窺視之心,也就是那一眼,才導致了如今這個線尾結果的發生。
鄭南風所言,葉映水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事實就是如此,大家都是聰明人,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沒有必要多費口舌。
她也懶得多說什麽。
鄭南風組織了一下語言,接著說道:“在這龍門秘境你競然能拔動因果確實讓人十分意外,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應該是為我準備的吧!隻不過我運氣好而已,被那個人搶先了一步。”
說到運氣二字的時候,鄭南風咬字十分清晰,說得極重,因為在這龍門秘境內,他的運氣委實說不上好。
應該說不止是龍門秘境,而是遇見葉映水之後,他的運氣就不怎麽樣了。
葉映水的雙目終於恢複了一絲神采,對於鄭南風所說她隻是麻木的點點頭。
鄭南風揉了揉還有些紅腫的臉頰,“你就沒有什麽想要對我說的嗎?比如鄭家與葉家接下來該如何應對此次龍門秘境的失利。比如說你我……該如何相處。”
葉映水輕歎了一口氣,神色
之中看不出來悲喜,輕聲說道:“我承認這次突然出手是我莽撞了,等出了龍門秘境之後我會向兩家老族如實稟明情況,至於最後我葉家要賠償你鄭家多少千葉紅或是靈石,我不太敢保證,但肯定會讓你鄭家滿意,至於你要賠償給那個少年的一萬中品靈石,我就愛莫能助了。畢競,我也有債務在身,一點也不比你少了。”
鄭南風點了點頭,似乎對這個結果還比較滿意,“家族之事那就這麽說定了,接下來該好好說說我們之間的事了。”
葉映水鳳目含煞道:“鄭南風,你別過分。”
“過分嗎?”鄭南風也不甘示弱的說道:“葉映水,你把我鄭南風當什麽人了?真當我是那麽好算計的嗎?真以為我隻會吃虧嗎?別人看不出來你對那個少女動手的真實意圖,難不成我也看不出來嗎?”
鄭南風冷哼一聲道:“別以為自己是一個聰明人,就理所應當的把所有人當傻子。”
葉映水頹然坐地,這一刻的她在想,為什麽之前在龍泉渡口沒有被那個少年一板磚拍死。
她本以為對那個少女臨時起意的動手,沒有人會明白她真正的意圖,可是沒想到鄭南風從始至終都看得明明白白,而且從未拆穿她,甚至還極力配合她。
雖然,最後她隻成功了一半。
她承認她不惜暴露自己在龍門秘境內可以撥動因果線這件事算計了鄭南風,她想借此機會逼迫鄭南風與屍蛟大打出手,好消耗掉他的底牌,揭露他的後手,這樣到最後分機緣的時候,她的話語權也要重些,說的話也有份量一些。
當然算計鄭南風隻是順手為之,最後她也成功了。
不過,從始至終她的目標還是那個少年,她擔心那個少年出了龍門秘境後便在洛陽城鬼縮不出,而在洛陽城別說是她,就算是她家老祖對這個地方也心懷忌憚,不敢對一個凡俗之人隨便出手。
若真是這樣,那麽那份她勢在必得的大因果便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了,而她,不願等。
所以她想要洛樂死,不管是怎麽一個死法,隻要是死在她的手中,那麽冬落就肯定會去找她報仇。
隻要冬落出了洛陽城,出了大周帝國,她就有無數種方法可以讓他死得不能再死。
可是到最後,她的如意算盤落空了。
鄭南風看了一眼跌坐在地的葉映水,嗤笑道:“心比天高,命比紙薄。”
葉映水苦澀一笑,“你那一萬中品靈石,我賠。”
葉映水咬了咬嘴唇,這一次才算是真的虧到家了。
鄭南風似乎站得有些累了,一屁股坐在葉映水的身邊,放低嗓音,又恢複了世家弟子應有的雍容華貴,微嘲道:“我的葉大美人,怎麽了?這個時候覺得虧了?知道
天外有天,人上有人了?早幹嘛去了。不是一直覺得自己高高在上嗎?”
葉映水置若罔聞,不言不語,幾次想開口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有什麽好說的。
鄭南風陪葉映水坐了片刻之後,站起身朝著甲板一側一個麵色蒼白手持折扇的青衫少年走去。
走了沒幾步,鄭南風停了下來,轉過身對著失魂落魄,魂不守舍的葉映水低聲說道:“我們還沒有輸。我們也不會輸。”
葉映水抬頭看著鄭南風,有些不明就裏。
鄭南風顯然不想跟她解釋太多,加快步子快速離。
鄭南風自嘲的笑了笑。
沒有真正跌落過塵埃的人,永遠不知道高貴可以有多可貴,卑賤可以有多卑賤。
……
……
冬落依舊穿著弑神鎧,不是他不想脫下來,而是他不能脫下來。
水火之爭迫在眉睫,一觸即發。
他絲毫不敢破壞現狀,現在的他任何事物都有可能會成為水火之爭的導火索。
哪怕他的經絡江河已經被易筋經的內氣占據了,他也不敢隨便運氣修行,正式踏上修武之路。
他還在等,他也隻能等。
等缺月變圓,等生果成熟。
冬落站在龍舟甲板上背對著眾人低頭看水,默默思考。
按照屍蛟說的,他們自渡之人本該在吸收完氤氳之氣之後自己走到龍泉泉眼的,可是中間的一些小插曲,使得他們最後還是上了龍泉擺渡人的龍舟。
雖然龍泉擺渡人到龍泉渡口去接他們的時候隻說了上船兩個字,但冬落還是感覺到了他話語中隱含的怒氣。
他上船之後發現很多自渡之人都已經在船人了,比如張聞道,墨子清,負劍少年,楚終極……
他不知道這艘龍舟要開到哪去,但他猜測應該是要去往真正的龍泉所在地,龍泉泉眼。
冬落回過頭來,屍蛟與洛樂二人全然不顧四周或貪婪,或怨恨,或恐懼的目光,正蹲在甲板上小聲的嘀咕著什麽,而在他們的身前是十七張和解書,還有好些個芥子物。
洛樂見冬落從思索中回過了神來,立即小跑過來,指著鄭南風葉映水二人道:“剛才他們倆不知道在嘀咕些什麽,多半又沒安什麽好心。”
冬落偏頭笑道:“我看不是他們沒安什麽好心,而是你沒有安什麽好心吧!老實說是不是你又想去敲詐勒索他們一筆。”
洛樂小臉一紅,仿佛有一種小心思被人拆穿的感覺,連忙義正言辭的說道:“我是那種人嗎?你別不識好人心啊!我這可是在為你抱不平,難道為了區區兩萬中品靈石你就跟他們和解了?他們可是不止一次的想要你的命的啊!”
冬落十指交錯相扣於胸前,有些無奈的說道:“我的命不值錢。”
洛樂如遭雷擊,呆立在原地。
冬落似乎又想起了點什麽,補充道:“我的命之前在洛陽城的黑市裏還值些錢,後來想賺這筆錢的人都死了,也就不值錢了。”
洛樂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是罵他幾句呢!還是罵他幾句呢!她想罵他幾句,可一出口就又變成了勸慰。
屍蛟將地上的芥子物還有和解書收了起來,遞給冬落,“你的芥子物還有和解書自己收起來。至於是拿給什麽雪念慈,或者什麽張白圭,等你出了龍門秘境,你自己愛給誰給誰,這個忙我不幫。”
冬落將屍蛟的手推了回去苦笑一聲道:“那你等我出了龍門秘境再還給我吧!”
他還有一句話沒說,當然,前提得是我出的了龍門秘境。
本來他是想將鄭南風一刀殺了的,可是一想著自己在這龍門秘境內有可能說死就死了,到時候一了百了,但大黑三獸他們還在洛陽城,雪念慈、張白圭他們還有很多事要做。
他就想著在臨時之前也要為他們多撈點好處,與其將鄭南風一刀殺了,到不如用他的命去換一萬顆中品靈石。
他相信有這份和解書在,有李牧在,有張圖靈在,在大周國境內求生存的鄭家是不敢賴下這筆帳的。至於大周國境外的葉家,他們要是真願意給那一萬中品靈石,那就再好不過了,如若不願,那就不願吧!
到時候他應該已經死了他也沒有辦法。總不能變成鬼去找她要吧!
這樣哪怕是他真的死在了龍門秘境,大黑他們也可以憑借著他在龍門秘境內的積累,在修行路上多走幾步,早日替他去完成當初在芒山時的約定。
屍蛟輕歎了一聲,將芥子物還有和解書收了起來,對於接下來冬落要麵臨的是什麽,在之前的交談中,他與洛樂二人也已經一清二楚了。
縱使學識淵博如他,對於這西牛賀州從未出現過的極致之冰也束手無策,毫無辦法。
接下來的龍舟之上便有些沉默了,大家都各懷心事,互不幹擾,默然前行。
一段時間後,龍舟緩緩穿過一片濃霧,龍泉泉眼,終於到了。
而龍舟通向的是未知,是生死有命,是禍福在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