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四章鯉魚躍龍門
八千裏龍泉,煙波浩渺。
十萬仞高山,風雲激蕩。
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座十萬仞青山,惶惶然立於水中央。
山頂之上,白雪皚皚,萬重千疊。
山腰之間,天風大作,雲霧繚繞。
一條條瀑布浪花翻滾,自山尖奔騰而下,墜入八千裏龍泉之中,然後變得平緩,歸於安靜,四散開去。
水從山中來,山在水中央。一山一水環繞間,儼然形成了一幅山水相依的格局。
冬落不由的小聲嘀咕道:“原來所謂的龍泉泉眼並非在水中,而在山上。”
舟在水中行,如在畫中遊,如在天上飛,頭頂是白雲朵朵,舟下亦是白雲朵朵。
水麵雲霧,如夢幻泡影,幻化為各種瑞獸飄浮在龍舟四側。
山腳廣闊,龍舟繞山而行。原本大如須彌的龍舟,在這座青山之前,小如芥子。
龍舟之上,眾人盡皆凝神靜氣,不敢高聲語。
既有麵對天地大美之時的不知所措,也有不願打擾此地安寧浩大的虔誠之心。
九色鹿,白色麒麟,五彩鳳凰……各種雲霧凝聚而成的祥瑞異獸或奔騰而過,或飛天而起……
遠處的青山之中,鳥鳴幽幽,杜鵑泣血,猿猱低啼……各種奇珍異獸鳴叫不停,聲音雖多,但卻絲毫不覺雜亂,反而顯得空靈,深幽,如仙樂在耳。
龍舟乘風破浪而行,舟尾突然傳來一陣陣拍打水花之聲。
冬落偏頭望去,舟尾處的水麵之上鱗光閃閃,無數條各色的鯉魚正在水花之中翻滾,跳躍。
這片晶瑩的鱗光一直蔓延到極遠極遠處的濃霧之中,直眼不能處,耳不可聞。
龍舟前行速度很慢。
這一湖的鯉魚雖然都在爭先恐後的往前衝,但卻沒有誰敢超越龍舟,甚至連離龍舟太近都不敢,都老老實實的跟在龍舟之後。
渡者有度。
即在爭渡,也在爭度。
冬落收回目光,看向同樣震驚不已的屍蛟,咽了咽口水,既好奇於所謂的龍泉泉眼有何獨到之處,為何龍門秘境內所有的人最後都要來到這裏。又好奇於今日的所見所聞。
乾坤為定,生死未分,龍門秘境關閉在即。對於這座關乎他生死的龍門秘境,他迫切的想知道一個答案。
屍蛟搖了搖頭,表示對這一切一無所知。
不止是冬落好奇,龍舟之上的人大多都在好奇。都想要一個答案。
但卻沒有人開口詢問,也沒有人出言解釋。
一切都靜悄悄的,詭異之中又正常無比。
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
龍舟在一處巨大的瀑布下停了下來。
水聲轟鳴,水霧彌漫,濺起的水滴打落在人的身上,打落在甲板之下,淋濕了薄衫,也淋濕了衷腸。
水滴順著鬥
笠滴下,滴落在蓑衣上,而後四處流淌。
龍泉擺渡人轉過身看著甲板上的眾人輕聲說道:“龍門秘境關閉在即,而這次關閉之後便不會再開啟了。”
龍泉擺渡人的第一句話便引起了一陣騷動,但大家很快就平靜了下來,靜等下文。
對於大家短暫的吵鬧,老人非但沒有半點不悅,神色之間反而有些緬懷,有些不舍,就好像是在看……年輕時候的自己一樣。
老人接著說道:“至於你們最後能得到這片天地多少的饋贈,得到了又能帶走多少,就要看你們的命,還有看你們個人了。是你們的,別人搶得走,不是你們的,你們也可以試試搶過來。”
龍泉擺渡人說完這句話之後,大袖一揮,天地震顫,龍舟一陣搖晃。
一道道白玉鋪就的台階從龍舟右側沿著青山盤旋而上,沒入雲端。
白玉階梯晶瑩剔透,每一階高三尺左右,靠近青山一側台階麵比較窄,隨著台階漸次登高,原先與龍舟同寬的台階逐漸收縮。
冬落眼神微眯,總感覺白玉台階材質有些眼熟之感。但一時半會也想不起來在哪見過。
洛樂踮起腳尖在他的耳邊輕聲道:“石池。”
冬落有些疑惑,剛想詢問一句,龍泉擺渡人又開始說話了,他隻好做罷!
老人抬頭遙望著青山白玉道:“此山名歸墟,高十萬仞。此梯名龍梯,長十萬階。歸墟之地既是諸神葬土,也是你們的造化之地。龍梯既是登高之路,同樣也是你們的出路。”
老人收回了目光,“山巔之上,龍梯之後,便是龍門,但是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人躍過龍門了。不是他們沒那個心,而是他們沒那個力。”
老人頓了頓之後接著說道:“氤氳之氣不但可以幫你們築就龍魂,同樣也可以抺滅你們的神魂,所以,出了龍門秘境之後,對此處的所見所聞提是可以稍微提上那麽一兩嘴的,但是別說太多。”
聽完龍泉擺渡人赤裸裸的威脅之後,眾人麵麵相覷,若真是如此的話,這氤氳之氣已經成為了一個隱患。而修者修行,最忌的便是那隱患。因為隱患隨時都可能會成為那個要命的萬一。
一時間龍舟之上,眾人臉色盡皆難看無比。
而冬落的臉色最難看,因為他吸收的氤氳之氣最多,若真要是有隱患的話,他的隱患最大。
龍泉擺渡人嗤笑一聲道:“別想太多,是隱患,也是機遇,氤氳之氣可以打磨你們的神魂,等你們的神魂強大到將所有的氤氳之氣都消化掉的時候,如果你們還想說,還能說得出口,那你們隨便說。”
眾人輕呼了一口氣,隻要有解決辦法,不是必死之局,那就可以接受。
冬落的臉色雖然還是很黑,但是也已經緩得
差不多,能不能活著走出這龍門秘境都不知道,想那麽多幹嘛!
龍泉擺渡人指了指龍梯道:“龍梯之上,機緣無盡,造化無雙,各位都去爭去搶吧!什麽時候感覺走到自己所能承受的極限了,再走下去非死不可了,便往後退一步,也就出這龍門秘境了。”
老人再次提醒道:“機緣雖好,可也要有命拿才算好,從古至今,死在這龍梯之上的人要比你們想象中的要多得多。退一步海闊天空,進一步死路一條,我奉欠你們千萬不要逞強,因為那樣你們真的會死。而且還會死得很難看。”
說完這句話之後,老人又說了一句自相矛盾的話,“當然,退一步不一定是海闊天空,進一步也並非是死路一條。”
冬落有些疑惑,他感覺老人在說這句話的時候看了他一眼,可是當他仔細看的時候,卻發現老人的目光壓根就沒有落在他的身上過。
那怕他穿著弑神鎧,與四周之人格格不入,顯得十分怪異。
老人的目光從始至終也沒有落在過他的身上,也沒有多看他一眼。
老人似乎是覺得說得有些多了,站起身來,走下龍頭,走上甲板,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瀑布砸落濺起的水滴打在他的簑笠之上滴滴答答的響,但他似乎並沒有察覺到一般,來到舟尾對著湖麵上奔騰跳躍的鯉魚輕輕的揮了一揮手。
這一揮手就像是一個進攻的信號一般,無數各色的鯉魚繞過龍舟,紛紛朝著那處從天而降的瀑布遊去。
一條條鯉魚從水麵跳躍而起,跌入瀑布之中。
有的就此消失不見,有的又從瀑布之中跌落了出來。
那些跌落出來的魚,哪怕是遍體鱗傷,卻依舊一往無前,一次次的朝著爆布之中砸去。
老人並未理會冬落等人的震驚,而是朝著他們擺了擺手道:“登龍梯去吧!”
龍舟之上的人雖然臉色還有些難看,有些震驚,但大多都在沉默中對著老人微微一禮之後,朝著龍梯一躍而去。
冬落欲言又止,該說的話早就說了,哪怕是之前準備好的一些告別之語,一時間競什麽也說不出口了。
冬落微微一笑,對著還呆站在原地的屍蛟二人,使勁的擺了擺道:“走了。”
屍蛟剛開口想說句什麽,嘴唇微動,卻什麽也沒有說出口。
洛樂則站在原地雙拳緊握,牙關緊咬,不發一言。
世間有些遇見,相逢之時都是偶然,但離別之際大多都是悄然。
往往無聲的告別,最令人震撼。
洛樂與屍蛟二人站在原地,目送著他們的朋友冬落慢慢的走向他這一生的終點。
他們都知道他接下來的路可能就真的是十死無生,非死不可了。可能這一別之後可能就真的是生離
死別,陰陽兩隔了。
而對此,他們無能為力。
冬落在走了幾步之後,停了下來,又跑回來先抱了抱屍蛟,一觸即分。
然後又使勁的抱了抱洛樂,隔了許久許久才鬆開了手。
最後在洛樂慌亂的眼神之中幾步衝上了龍梯,落荒而逃。
張聞道看了眼身旁神色內斂的賈青時,指著龍梯道:“這就是我要你去走的那一條路,我隻有一個要求,那就是盡你最大的努力走,死則死矣。”
賈青時神色鄭重的點了點頭。
張聞道似乎還不放心,再次補充道:“抱著必死之心求活,才能真正活下去。至於你體內的那道庚金之氣,我就先幫你保管著,好讓你走起路來,沒有後顧之憂。”
張聞道輕拍賈青時的肺部,一道金黃色的氣息便被他拍了出來,一把握在了手中。
賈青時就此登龍梯而去。
張聞道看了身旁蠢蠢欲動的趙長青一眼,輕笑道:“你也去吧!該是你的誰也搶不走,不是你的你隻要能搶回來算你本事,但是你可別指望我會幫你死而複生兩次。”
趙長青對著張聞道恭敬一禮之後,雙眼放光便想登龍梯而去。
張聞道一腳踹在他的屁股上,指了指才剛走到龍首之上的龍泉擺渡人氣笑道:“還有這個老不死的。”
趙長青頭皮發麻,冷汗直冒,連忙對著龍泉擺渡人恭敬一禮,然後小心翼翼的朝著龍梯跑去,生怕一不小心,就被龍泉擺渡人一個指頭給摁死了。
對於張聞道的所做所為,龍泉擺渡人毫不理會。
張聞道似乎覺得有些沒趣,也不顧一地的水漬一屁股在甲板上坐了下來,朝著龍首之上的老人扔出了一壺酒後,大大咧咧的說道:“百家祖師薑子牙薑太公,好久不見。”
龍泉擺渡人盤坐於龍首之上頭也不回的將酒接住,打開了泥封輕聲說道:“嗯,是好久好久沒見了。”
張聞道喝了一口酒,神色有些陶醉的說道:“薑太公,為這樣的天下,為這樣的蒼生,十開龍門,累嗎?”
被張聞道稱之為薑太公的龍泉擺渡人抿了一口酒輕聲道:“累啊!但為了讓這天下蒼生,人人如龍,值。”
(本章完)